第1章 和我双修

西州百里氏,想当年在修真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只可惜受到了诅咒,此后再无仙缘,全族筑基之人寥寥无几。

大到修士考核,小到学堂小测,几百年间竟无一人及格。

世态变迁,一代名门望族就此没落,在西州销声匿迹。

夏末秋始的艳阳天,百里家中诞下一女婴。

是百里一族几百年最有出息的孩子。

她的性子冷的出奇,名字却截然相反,热烈而温暖:

百里秋阳。

百里秋阳猛地睁眼,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耳畔一时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许久后,外界的声响才渐渐渗入。

秋日的阳光依旧明媚,鸟雀叫声乘着微风在山谷中回荡。

世界依旧如常。无人知晓,百里秋阳的内心正在经历哪个季节。

她又梦到拜师仪式了。

那日,铅灰色的阴云将白日天光尽数吞下,伴随阵阵闷雷声响,引得人心头不安。

异象持续到接过拜师信物,惨白刺目的光划破天空,冲破翻滚的阴云,直直劈到孟长老的身上。

道道雷劫紧随其后,密如秋雨。这怪雷竟遍及四方,就连隔壁合欢宗都被劈了三两道。

掌门与几位长老脸色剧变,迅速靠拢掐诀念咒,撑起一片结界,将惊惶的新弟子们护在其中。

漫天雷霆似生了眼,道道各有目标。孟长老硬生生扛下最猛的那道雷,其座下弟子亦无人幸免,每人头顶都精准落下一道炽白电光。

被雷劫锁定的人没有余暇呼喊,撑起护身结界,光晕在道道天雷中明灭闪烁。

百里秋阳耳中轰鸣不绝,轰鸣雷声、惊惶哭喊声、灵力运转声疯狂交织,不断刺激着她的鼓膜。

至此已成梦魇,缠绕着百里秋阳。

……

这年秋日,凌云宗迎来多到诡异的雷劫,可称之为雷灾。

乌云散去,所有无情道修士全部飞升,场面壮观,千年难遇。

据灾后统计:不止是凌云宗,全修真界的无情道修士都在此刻迎来雷劫。

人间无情道修士,自此只剩一人。

名唤百里秋阳。

山头还是灰秃秃的,花草树木被那日疯狂的雷劫波及,烧了大半去。被雷击中的焦木交错复杂地横在地上,形状狰狞。

往日走道的砖石附上黑色尘埃,不少房屋被劈了半个房顶,断裂处是烧焦的痕迹,放眼望去尽是漆黑残骸。

外门弟子尽数出动,进行灾后修缮,身上的白色宗门校服是焦黑世界难得的亮色。

三道身影走过,格外显眼。

为首的红衣女子容貌艳丽姿态娇媚,衣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女子身后跟着身着紫衣的青年男女,面容尚在青涩,衣服也比她保守许多。只是与凌云宗的校服比起来,还是过于裸露了。

因此,三人一路走来频频惹人侧目。

凌云宗掌门早已等候多时。见三人前来,忙上前把他们迎入大殿内。

几人正要入殿,那青年在女子耳边耳语几句,便匆匆离开。

他离开后走一路问一路,最终来到了松寒峰。

松寒峰本是孟长老的住所,也是修无情道弟子们起居修习的地方。

不过现如今,只有没飞升的那位居住在此。

青年来到主殿门前,抬手想敲。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收回手,凑上耳朵偷听。

“诅咒!定是那该死的诅咒!几百年了,百里家几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有成绩的孩子,上天还是不愿放过吗!”

中年女声情绪激动破了音,说到最后竟沾上了哭腔。

“阳儿听话,爹娘来带你回家。娘不要你振兴家族,娘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孩子她爹,你快也说两句。”

苍老的男声重重叹息。

“你娘说得对,还是回家吧。这无情道集体飞升,独留你一人,分明是诅咒致使,是天道明晃晃的针对。再修炼下去,爹怕你出意外啊。”

年轻女声终于开口,语调冷冰冰,没什么情绪起伏。

“爹、娘,就算不为了百里家,也是为了我自己。让我回去结婚生子过完一生,我宁愿死在这里。家中还有弟弟妹妹,恕孩儿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

“你……逆子!”

“这孩子,看把你爹气的。我们老两口大老远地赶来,给你苦口婆心讲了这么多,怎么一点听不进去呢。”

“路途遥远,爹娘还是尽早启程的好。”

“哼!”

大门被猛地推开,一对中间夫妇从中走出。中年女人低头用手帕抹眼泪,中年男人脸拉的老长。

后面身着水蓝衣衫的少女将他们送至门口,低眉垂眼,面无表情。

幸好偷听的人躲闪及时,没被弹开的门板打中。

中年女人注意到他,惊奇道:“阿序,你怎么在这?”

“白姨,百里叔,好久不见。”谢商序摆出对长辈惯用的讨喜笑容。

如果忽视他身上出格的衣服,倒真算得上乖巧。

百里叔方才被女儿气得不轻,不想说话,只朝谢商序点头示意。

白姨顺手像往常那样帮他整衣服,一时无从下手,只好替他顺了顺肩头碎发。

她打量谢商序全身,想着夸一下孩子的新校服,不知从何夸起。嘴张了半天,最终只蹦出来句:“又长高了。”

百里秋阳跟出来,倒是罕见地正眼瞧谢商序,甚至主动开口给出评价:“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少年被这八个字羞红了耳尖,瞪着她为自己辩驳:“你懂什么,这叫展示魅力!”

百里秋阳毫无反应,收回在谢商序身上的视线,看向父母道:“爹、娘,我送你们下山。”

凌云宗内设有多处传送法阵,注入灵力便可使用,方便至极。

奈何百里夫妇都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百里秋阳将二人送至山下,才放下心来。

回来时,谢商序已不见踪影。百里秋阳径自回屋,给自己泡了壶茶,边品边翻看师尊留下的手记。

茶叶还是她当初离家,爹娘塞进行囊里的,放了好几种。她只是随手一拿,就是谢商序最爱的白毫银针。

甘甜的茶汤入喉,百里秋阳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笑了,是不是在想我呢?”

百里秋阳一惊,茶盏从手中跌落,打湿了面前的书册,滚落在地磕掉了一角。

她怒视窗边,谢商序正不紧不慢地翻窗进来。见百里秋阳正瞪着他,呲牙朝她嘿嘿乐。

百里秋阳捡起地上的茶盏,朝他掷去。茶盏被稳稳接住,谢商序上前,将它放回桌面。

“你来做什么。”

坐着的百里秋阳要矮上一节,却不抬头看面前的人。而是瞳孔上移,眼神锐利,透着浓浓不悦。

谢商序故作委屈道:“别这么凶嘛,咱们都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出了大事,就想看你有没有偷偷哭鼻子,我求了师尊好久她才带我过来。”

他靠在桌前,伸手勾起百里秋阳的下巴,好让她的头仰起。百里秋阳一掌拍开,少年白皙的手背瞬间起了红痕。

“好疼好疼,呼呼呼……”谢商序捂着手惨叫,夸张地吹气。结局是被无视,并且被无情推开。

百里秋阳拿出手帕,擦拭被泼了茶水的手札,试图抢救。

被挤兑到一旁的谢商序探头,打了个响指。湿透的书页飘起,瞬间变得干爽。

他笑吟吟地看百里秋阳,一副讨夸奖的做派。

百里秋阳瞥他:“知道合欢宗入学早,你法术学的好了。”

“还好还好,也就是入学考试的前两名飞升走了,我现在新生排第一而已。”

“去合欢宗修无情道?”百里秋阳疑惑。

谢商序蹲下,手交叠放在百里秋阳的椅子扶手上,下巴搁上去侧头看她:“只许你们凌云宗修无情道,不许我们合欢宗的修了?”

百里秋阳转头,把视线放回书上,说道:“后悔没修无情道?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你也能原地飞升。”

“你知道的,我可修不了无情道。”谢商序伸手,捏捏百里秋阳脸颊,被狠狠瞪了一眼。见她的视线又回到自己身上,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没什么事你就走吧,不要打扰我。”百里秋阳下了逐客令,“别忘了上次你说了什么。”

那是场并不愉快的谈话。

谢商序站起身,掏出一个荷包在百里秋阳眼前晃晃:“我娘做的助眠荷包,效果有多好你是知道的。”

想到自己眼下的青黑,百里秋阳伸手要接。却不想谢商序收手,转身朝里间走去:“我帮你挂在床头,保你睡得香。”

百里秋阳急忙起身跟上,进到里间时谢商序已经把荷包挂好了。

“我的卧房以后不许随便进。”百里秋阳拍了谢商序一掌,没好气道。

谢商序呼痛,揉着胳膊跌坐在床榻上:“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还能常来你这?”

“不能。”百里秋阳也坐下,两人在床榻上排排坐,“以前在家你是习惯了,但现在我需要独自的空间,供我专心修炼。”

“行。”谢商序答应的爽快,话锋一转:“就算我不来,你大概也没法清净。”

百里秋阳皱眉:“什么?”

谢商序神秘一笑,举起双手投降:“你很快就知道了。我提前说明,可不是我搞的鬼。”

“无所谓。”

“话说回来。”谢商序探头,探寻地看她的表情,“你到底为什么选择无情道?”

“振兴家族,飞升天界。”

谢商序眉毛挑起,尾音上扬:“飞升?”

不怪谢商序疑惑。几千年来,修真界通过无情道飞升之人寥寥无几。比起无情道,总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这是我的梦想。”百里秋阳语气真挚道。

“代价是什么,你都清楚吗?”谢商序逐渐激动起来。

“我知道。”她的情绪稳定得可怕:“我说过的,你理解不了我。”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百里秋阳侧头,直视谢商序的双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商序凝视她清澈的眼眸,半晌后泄气,率先移开视线:“算了。”

“你走吧,我要看书了。”百里秋阳再次下逐客令,起身的动作却一顿。

衣袖的一角被紧紧拽住。百里秋阳回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眼眶泛红,可怜巴巴望着她。

“和我双修吧。”他说。

“什么?”

“和我双修。”谢商序声音又大了些。

“神经。”

百里秋阳想抽回衣袖,未果,气急败坏地抄起枕头砸谢商序。

“你等等,先听我说。”谢商序抬胳膊挡了几下,空着的手抓住枕头稳住。

百里秋阳终于停住动作看他。

谢商序方才还能直勾勾盯着她,视线对上就开始躲闪。

“你不是要振兴家族吗?我们合欢宗独有功法中,双修可使修为增长飞快。诅咒打压又如何?你若同我双修,再加上你的努力,飞升指日可待。”

“你……”百里秋阳不知如何接话。

“我不会影响你的道心。”谢商序握住百里秋阳指向自己的手,随即将其整个包裹住,加大力道将她拉向自己,“我发誓。”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百里秋阳抽回手,眸中情绪翻涌:“你去合欢宗就学了这?”

谢商序看清百里秋阳眼里的失望,还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

“以你的资质,在凌云宗也会名列前茅。你当初和我对着干才选了合欢宗,何苦呢?”

谢商序想反驳。百里秋阳抬手,制止住他:“你说了我也无法理解,就像你不理解我那般。”

未说出口的辩白被打断,谢商序沉默,盯了她许久。

他眼睛生的好看,还总湿漉漉的,眼尾下垂,如同小狗。正常女子被他这样盯久了,定是要红了脸,还会忍不住揉一把他的头发。

就这样一双眼,盯了百里秋阳十余年,效果像是在盯一块冰。

眼波流转无法融化寒冰,寒冰倒会将目光冻结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块寒冰说。

她吐出的话语和她一样冰冷:“为了彼此宝贵的时间,谢商序,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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