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说服费清明暂且按兵不动。
二人寻了一家客栈投宿,暂做歇脚休息。客栈名字取的倒是有意思,名为留客天。
人情往来,总免不了滋生矛盾,引发冲突。他们在开的厢房数量上,又起了争执。
费清明说开两间,解裁春说开一间。
掌柜眼目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忖度。
解裁春提着钱袋子,往上垫了垫。钱财在手,自是由她说了算。“听我的。”
包下上房的好处,不计其数。
不仅有一日三餐,定时定点送到门口。享用饭菜,送到嘴里尚且烫口。
估计是店家自带的庖厨,或是邻近合作的酒楼。厨子刚炒完菜,等候的伙计就忙不迭地端上摆盘,给各个包房的贵客们送上了楼。
每日的洗漱用品、水盆浴桶,略一嘱咐,就会有人自发送到门内。等待清洗的衣物、内衫,亦有专门料理的浣衣人员接手。
后者他们倒是省了这一步章程,解裁春的衣衫全由费清明清洁整理。
住宿当夜,终于碰到枕头的解裁春,倒头就睡。翌日神清气爽地起床,拉上费清明在质安县闲逛,便于进一步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
“小满姑娘。”
一板一眼的费清明,提出谏言。“当务之急,我们合当前往曲风镇,拜会鹤顶洪老前辈,解除我体内压制的尸毒。以防她再度云游。”
“一旦鹤顶洪老前辈启程,失了她的踪迹。人海茫茫。要想再寻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唉!**苦短,何故非得紧着、赶着,好似后头有恶鬼追逐。就不能吞花卧酒,及时行乐?”
绸缎庄内,解裁春捞起一张烫金红底的锦绣,在费清明身板前比划。手指由左到右,依次点了桌案上铺陈开的几张缎面。
衬肤色的料子,她全要了。
大早上开张就接到一笔大生意,店家笑得合不拢嘴。
她乐呵呵上前,给费清明量身裁衣。解裁春追加定金,约定加急制衣。
出门右拐,又带着费清明在珠宝铺购置不少随珠荆玉。
大手笔的阔绰作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青平县,卷起来势汹汹的风暴。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过度高调的做派,易引来心怀不轨的匪祸。
费清明再行规劝,“小满姑娘,我而今经脉淤塞,若不怀好意之人群起而攻之,或使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我不能确保自己能护你安全无虞。”
购置到舆图的解裁春,收起卷轴,放入百宝袋。她拍拍费清明胸口,示意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怕他们不来。”
解裁春回望着仿若艳鬼在世的费清明,被他一身华丽服饰晃了眼。饶是期间绫罗首饰,全由她一手装扮,然展现出的光彩,仍然超出她的想象。
重金打造的金石玉器,行动间,叮咚作响。衬得费清明不似出尘的天外飞仙,反而像金尊玉贵的小侯爷。
那还是往好听了说。
要是心思斜的,指不定以为是谁家巴望着攀龙附凤的噬魂精怪。思量着夜里摸黑爬床,吸食女子精气。
要不是唢呐匠的身份,不允许解裁春换上同样张扬的服装,她高低也要整几套。
饮酒三分醉,解裁春看得耳热眼花。两只手搭在费清明肩头,不晓得是要给他整理着装,还是彻头彻尾扒下来,更能贴合她的本意。
“以后你就负责接喜事,我负责接丧事,我们齐头并进,食宿相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来,笑一个。”解裁春顺从本心,在费清明过分清俊的面颊上,香了一个。“出门在外,接客切记笑口常开,才会有客似云来。你可是我们的招牌门面。”
费清明笑比河清。
冷若冰霜的面容,跟他古板不开窍剑一样,自带凝结三尺的寒霜。
丹霞峡出品的剑客,眼里辟着闪耀的红芒。忽明忽暗,蕴意着不详。呈十字形状,运转开来,像水力发动的水车,几乎要把黑色的瞳孔吞没。
乍一看,怪潮流的。
费清明睥着解裁春近在咫尺的一截脖子,有无穷的焦渴翻涌,时刻焚烧着他的骨肉。
解裁春踮起脚尖,给他理好领子,费清明五内如焚,饥渴交加。嗅着触手可得的香气,张开了口。
他默不作声咬了舌。
刺痛的感觉从舌根流动,涌出来的铁锈溢散出味,就被尽力吞咽入肚,在喉咙深处尝到了血腥气。
由于伤口极深,呛到喉咙。撕开一条深色红线,顺着嘴角渗了出来。像刚结好的红石榴,色泽饱满,光鲜亮丽。叫人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被美色蛊惑的解裁春,顺着心照做。
她舔掉费清明嘴角溢出的血珠子,像在品尝一颗刚剥下来的石榴籽。
血液的滋味细细品来,并不十分美味。还带着冬天铁片似有若无的腥气,不信邪地尝试都要不慎扯到舌头,一品就要被其中的寒气冻结。
胜在触碰到的肌理,光滑细腻,宛如一块刚制好的云片糕,尝了还想再尝。
正人君子的费清明,脖子往后仰了仰。
解裁春没节操,他却有脾气,看起来还不小。浑身的肌肉绷紧,上上下下都在抗拒她的轻薄。
可就是这一退,叫他更方便阅览女子脖颈下暴露出的青筋。有的混合了一些紫色,像交错的藤蔓黏吝缴绕。想来只要轻轻一咬开,就能畅饮里面流通的鲜血。
喉咙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干渴,愈发难以抑制。
小隙沉舟,堤溃蚁穴。费清明强忍住伤害解裁春的预想,而解裁春单手抬起费清明下巴,姿态轻佻。张口要他张开嘴,视察他的伤势。
一如她这个人对外的印象。
浮浪,轻佻。
费清明依言张开了口。
解裁春食指、中指并立,探入费清明口腔。沿着舌面挤进去,像一条灵动的蛇,压在伤口处,试探患处的深浅。
她一贯随心所欲的手,在费清明口中翻弄,搅得他涎水横流,又合不上嘴。上下两排牙齿维持着固定的角度张开,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手,怕不小心弄伤了她。
不自禁分泌的津液,沿着女子手骨,漫流出一条寂静的河。
顺着纤长指节,不知廉耻地滑到纤薄的指甲片尾端。
解裁春食指指甲涂染着白芙蓉汁,是由费清明清晨在花圃里,趁着新鲜采摘而来。朵朵花萼妍丽秀美,附着着成串的朝露。放到杵臼里,碾烂了,细心地涂抹到她的甲片上。
此刻含在口中,竟然品味到了消抹不去的甘甜。
亦或者甜的并不止是白芙蓉。
更深夜阑,跳动着微明烛火。常年勤加修炼的剑修,夜晚视力不减。故能够在稀薄的月色下,瞥见剔透的流光。
解裁春大拇指、食指、中指分开,慢条斯理地卡住费清明下颌。是个即为轻浮、不正经的手势。
且观她的颜容,素净又端庄。自上而下俯瞰着人,眼帘半垂,像极了庙观里十年如一日接受着焚香祭拜的观世音。朝露沾不湿她的衣衫,度化世人的玉净瓶擒在手掌。
慈悲,怜悯。目睹众生悲鸣,却从来不近人情。
反衬得搴旗虏将的他,不啻云泥。
解裁春拧开打小医女赛孙思邈那里顺来的药罐子,给费清明倒了个大满贯。
草泽谷出品,必属精品。药效绝对有保证,就是口味可能不太妙。
是药三分毒的理念,先抛在一旁。但凡是药,吃来都不大美妙。打草泽谷疗愈完的病人,大多不想回忆自己捏着鼻子往内灌药水的过程。
确凿是要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白色粉末状药粉苦涩干燥,泛着绵绵的苦味,在口腔中漫延开,要人着实难以吞咽。费清明仰面朝上,瞻仰着自打相识以来,就有意无意,时时刻刻碾压他一头的姑娘。
好似泛涩的不只是口,还有一颗千锤百炼到打根部裂开了,都不知缘由的心。
解裁春给费清明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下去。
煮开的井水化开了浑浊的药味,并没有使之变淡,而是问中和、混淆了,使它分流范围更为广泛。
就跟递给他水的人相仿,解裁春整个人在无形中,已形成他的劫难。
宗主、副宗主召唤费清明师父许勤丰时,她提前通知弟子费清明抓紧下山,晚了就来不及了。
师父说,待在丹霞峰做一株孤芳自赏,自开自落的奇葩异卉,并无什么不好。
只是既然已经入了问道宗这个青瓷窑,接受各位尊师长老的锻造与烧制。从青涩的生坯经受过沸热的高温烤制,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儿就绝对不应只满足于止步于此。
解裁春是千峰万山结集的翠色,不事铅华,月晓风清,却鼓动着周边的花朵为她争奇斗艳,直到彻底堕落,零落成泥的那一日。
他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达成理想的烧结状态。即使要为之承担开裂的风险。
他要趁下山历练的时段,以正道心。闭门造车,不如放手一搏,用实操明证他的决意。以身试炼,历阅穷崖绝谷,方能百炼成钢,玉汝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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