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石壁通往了洞窟的上方，仍是处于地底之中，整层地下室光线昏暗，多数破损的培育罐里流淌出了黄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恶臭味，熏得众人连连作呕。

满地零碎的玻璃渣里，混杂着各种实验的报告。

周粥捡起了几份记录查阅。

[树人实验，失败次数：13，存活时间3分42秒……人体污染值78，树枝污染值109，数值匹配，为什么会爆体而亡？]

[树人实验，失败次数：27……实验体的数量不够了，我需要更多无污染的**……]

[树人实验，失败次数：33……人类的意志似乎无法阻止持续性异化，暂停此项目……]

实验记录的署名为刘程，笔记末尾页划掉了几行字，圈圈画画，打上了几个问号：

东海市的树人是否可控？

占据主体控制权的意识是人类/污染物？

它的评级在A？S？或者更高？和我们的巨人相比呢？

“……”

周粥紧锁着眉头，眸光深沉，宜安市曾经做过巨人实验吗？接连翻看了数本笔记，他们的研究主题似乎是围绕多生物融合共存而展开的，或是树人，或是树虫、人虫、树鸟……

[树蔓共生实验，成功]

[树虫共生实验，成功]

[人虫实验，失败次数：7 ]

[……它们选择了吞噬血肉繁衍的进化之路，读取人类的记忆，模仿宿主的行为，拥有将信息共享给族群的特殊能力？（待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发现了！我发现了！！使用精纯的血肉能培育出王虫，B级，绝对能评到B级污染物！我会是最年轻的高级研究员（划掉）……不不不，这样也许还不够，如果让王虫吞噬王虫……]

字迹突然中断，连续几张纸都是空白的，但有许多杂乱的划痕，就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抓出来的。

周粥往后面翻动了几页，续写的内容却与实验无关，记录的是研究者本身的情况。

[6月4日，晴……我可能是身体太累了，最近老是出现幻觉，我看到张甜甜的身上长出了藤蔓和花苞，盯着人流口水，真恶心]

[6/7，多云……杨雯没来上班，不会是去约会了吧？丁蓉蓉也不见了，她们偷懒太过分了，我也想休息]

[6.10，小雨……我心里突然有点慌乱，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果然出事了，下午，调查员告诉我说，有很多研究员在地下室莫名失踪了，让我多留意同事们的状况。天哪！我就知道出事了！难怪我联系不上我的助手，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调查员，很有可能是张甜甜吃了他们？]

周粥捏着笔记本，视线停留在刘程记录的时间、天气上面，思索它们是否有所关联？

她快速过了眼前面的日记。

发现刘程有个固定习惯，每天保持写记录，但是从他开展了王虫吞噬王虫的研究课题后，写记录的频率由每天变成了三天、五天、半个月……

是忙到没有时间写下来？还是他忘记写了呢？

周粥没由来地生出了恐慌烦躁的负面情绪，放下了笔记本，数次深呼吸去调节放松，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再次看向记录时，她的眼神异常清明，已经不会被文字里隐藏的情绪干扰影响到了。

[6/21，暴雨……叶宏伟和费永安两位院长决定关闭地下实验室，调动所有资源优先攻克钢铁巨人的二次进化，疯了，他们是疯了吧！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会向所有人证明，只有王虫才是最适合人类完成进化的伙伴，它的再生能力比异变的蝾螈和壁虎更强，稳定性更高]

几张纸上写满了“蠢货”两个字，字迹愈发潦草，可见握笔的人心情烦躁。

[7月1日，暴雨……我偷溜进地下室被安保员抓到了，关了三天禁闭，不行，这样不行，我的四代王虫即将孵化出来，作为它们的爸爸，我必须要保护好它们……张甜甜那个臭娘们，竟然躲着我，要不是我比较重感情，早跟调查员举报她吃人了]

[暴雨……我躲在地下室里，无比期待孩子们的出生，等了很久很久，我饿得抓下了自己的脸皮，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痛呢？真奇怪，可是我很饿，对不住了孩子，爸爸太饿了，就吃一小口好不好]

[污染值：3056……我感染了]

[培育罐被打破了，所有的污染物都不见了，我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很害怕，我好想回家！记忆越来越模糊，我知道，我清醒的时间更短了，我要记录下所有信息……我叫刘程，我妈妈叫刘晓慧，我家住在南山省……]

又是几张空白的页面，周粥找到了刘程最后的自述——

[我又开始饿了，很饿很饿，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地下室变得臭烘烘，我呕出了破碎的内脏，还有杨雯的订婚戒指，张甜甜的流苏耳环，我印象很深刻，因为这对耳环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啊！为什么它们会在我的胃里……]

血迹在纸张上洇开，遮挡住了使人精神错乱的文字，被污染的情绪在这里戛然而止。

刘程后来去了哪里？

他的实验显然出现了不可控的意外情况，其他研究员跟进的实验体呢？是否同样暴走外逃了？

周粥将这些笔记本收进了包裹里，轻靠在空荡荡的铁架上，抬起手揉了揉有些酸涩肿胀的眉心，闭目养神，略感头疼劳累。

仔细梳理目前已知的信息，就能知晓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仿佛连她都只是棋盘上一颗已经入局的棋子而已。

1、王虫应该就是老枪遇到过的黑虫，吃过人后，食髓知味，它们会将人类当做顶级美味镌刻进基因里，自然是首选人类的生存基地作为繁衍地目标。

笔记本灰扑扑的，较为老旧，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如果它们早就已经伪装潜伏在人群中了呢？身居高位呢？

2、地下室的研究主题基本是植物系污染物，外面的藤蔓估计就是从这里繁衍出去的产物，包括那些偷袭他们的彩色飞鸟。

3、实验记录的最早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5年前，污染全面爆发是在三年多前，在此期间，他们究竟还做过什么实验？苏醒的那只S级污染物，会是他们创造出来的钢铁巨人吗？

人类安全进化的方法？指的是和污染物共生吗？

周粥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刚睁开眼睛，就有几双充血的红眼直勾勾地瞪着她，流露出了痛苦、祈求、渴望的眼神。

看得她心头猛地一颤。

几个伤员浑身都被彩色得羽毛覆盖住，背后破开的伤口里，长出的白色骨翼有倒钩的小角，完全展开的话，宽度足够笼罩三四个人了。可能是污染物再次进化的原因，基地的抑制剂没有什么效果，污染值在持续飙升。

“啊啊啊啊啊——”

血肉撕裂产生的剧痛，叫他们难以压抑想要呐喊的冲动。

黄立新等人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发出呜呜的声音，血水混着泪水滴落在地上，周粥没有走过去，轻声问道。

“还有意识吗？”

“……有！”黄立新喊出了报道的气势，小武也不甘落后，“……还活着。”

周粥笑了两声，说道：“算你们运气好。”取出了两个番茄，再搭配了红果果树叶，以及青虫，她均分给了异变的伤员。

求生欲强烈的几个人也不管是生的熟的，塞嘴里就吞咽下去，跪在地上撅起屁股，一边吃着，一边哭鼻子。

“老板你人也太好了呜呜呜……活菩萨呜呜呜……”

“谢谢老板救我狗命！”

“我、我回去了肯定批评团长，他怎么管教下属的，跟着吴胖子学坏，净给老板添乱！”

“好好吃啊啊啊！”这个味道甩了饭店八条街，舌头的命真好~

眼看着他们身上的羽毛渐渐脱落，漫天飞舞，说话的声音愈发浑厚，活蹦乱跳的，大概是没什么事了。

周粥也没想到荤素搭配的效果会这么立竿见影，应声道：“是是是，好好管教，你们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拐过弯后，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黄立新收回尊敬的目光，拍了拍身上的羽毛，摸着背后的骨翼，心有戚戚说道：“以后大家都是鸟人了，记得彼此关照！”

“去你丫的鸟人。”

“咱们是遇到贵人了啊！唉，我都没攒下什么钱，不知道怎么报答老板才好。”说话的年轻人犯了愁，刚才他们吃的东西味道鲜美，价格必然昂贵，把他卖了也还不起。

小武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老板就是那个神秘大佬，优级食材的货源很充足，一个番茄只卖一块晶石。”

论坛上有不少讨论幸福超市的贴，多数遮遮掩掩的，全是谜语人，主打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防着其他生存基地的人，也防着同城的竞争者。

“应该是，今天兄弟们都在说老板的事情，那家超市收木柴，等回城了，咱们也砍柴去吧。”黄立新眉飞色舞，兴致冲冲。

大灾变前，他家就是农村的，说起干活他绝对是好手，杜团长也比不上他能耐。

“木柴哪够啊，要我说，多挖点晶石送给老板吧，我看团长都送了高级晶石当赔礼。”

“就是，救命之恩不能小气，我可不是没良心的人。”

黄立新挑眉：“……”这话听着咋有点欠打呢？

小武突然惊呼道：“快检测下你们的污染值多少了？”他死死地盯着腕表上显示的数字，深怕是自己眼花了。

“……我97污染值？”

“145？”

“127！！！”

“放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上一秒我都要死了，然后……我降到了161，这也太太太梦幻了吧！”

污染抑制剂也只能下降30-50点，吃了几口老板给的蔬菜和虫子，直接削了100-200点污染值？！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蔬果！

是我配吃的东西吗？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瞪大了眼睛，像是魂魄离体了呆呆傻傻，安静的地下室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喘息。

-

周粥推门上去，扫了两眼店铺内的环境，轻手轻脚地蹲在门口，“怎么样了？”

一行人半蹲在地上，看到周粥居然过来了，纷纷有些激动的样子。

“老板，摸清了。”秦雪不知道从哪来的纸笔，画了简易的地图，“我们在商业街的七街，老枪在这里，奇怪的是污染物好像兵分两路了，少数去了科技园区，其他污染物朝着城外集合。”

她又补充了句，“不是车队所在的方向，离得老枪他们比较远。”

周粥看着她圈起来的地方，翟林也说道：“有石化能力的雕像，只在二街和三街的范围内活动，那段异化的路暂时没有发现。另外，我手下说看到了蜘蛛的踪影。”

众人抬头看向了那名小弟，他颤颤巍巍说道：“对，我当时在六街踩点，一群红色蜘蛛从坑洞里钻出来，吓得我立马就跑了，那个头，比……比老板的黑锅还要大呢。”说完，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后背直发凉。

“我嘞个乖乖啊！”卢杰倒吸了口冷气。

秦雪愣了下，拿了个袋子，手心向下不断掉落收集来的物品，“小杰，两个包裹不带了，先放这里。”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会很危险，必须卸下累赘，轻装上阵。

队长曾经说过，永远要把性命放在首要位置，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翟林也觉得有道理，“我们的东西也放这里吧。”说着招呼了队员们安置物品。

迅速收拾好后，所有人不谋而合，目光热切地看着周粥，等她拿个主意，仿佛撕扯开绝境投身于光明的机会，就在此时此刻。

“我先说好，我只是建议，各位还是要自行考虑清楚的。”

周粥等了半分钟，无人退出，错开的视线停顿在纸张上的六街，纤长手指轻轻敲打，“行动结束后，你们要想办法在半小时内赶到科技园，否则会错过队伍的会合。蜘蛛的数量太多了，先处理那些蛋，能烧掉多少就多少。”

卢杰自告奋勇说道：“我来，烧完我就跑。”

“带上火把。”秦雪喊住他，顺便将拿出的火把匀分给所有人。

“污染物发生大规模的异动，他们应该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但需要提醒他们更加重视，”周粥继续说道，“信号弹尽量打到二街三街去，吸引它们过去被石化。”

“信号弹给我吧，我的异能恢复得差不多了。”翟林沉声说道。

秦雪将信号弹交接给了翟林，转头问道：“老板，那我要……”

话未说完。

周粥用力捂住了耳朵，痛得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你们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了吗？”

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在天边，也在耳边的感觉。

“没有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地面突然晃动起来，他们差点没有站稳。

咚——

宜安市的中心地区，地面裂开了无数道大大小小的缝隙，将所有东西吞噬干净。

嗒——

惊起的彩色飞鸟在城市上空盘旋，极其规律，奇特的图案犹如在排列什么阵型。

咚——

街坊角落倏地通上了电源，灯光耀耀，各种声音繁杂，忽远忽近，好似回到了以往热闹喧哗的模样。

嗒——

这座城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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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