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i。”程野甩了句夏藤看不懂的话，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段视频。

视频里黑了一片，只依稀能判断出程野拉开车门要上车，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生意。”

夏藤跟他开玩笑阴阳：“我程总好豪华的座驾。”

从下午收了五块钱收买费后，夏藤就改口叫程总。

“你没事吧，哥哥。”程野大概不习惯，还调侃两句。

但夏藤在阴阳这块从没输过：“我程总是挣大钱的人，不会和我计较的。”

夏藤其实有些小心思，她知道程野最在乎钱，她知道程野做梦也想过上好日子。于是她偷偷叫一个带有祝福意味的称呼。

程野的5块钱，真的可以买到一份真心的祝福。

“我可不是，我小气着呢。”

夏藤被气笑了，哄着你还拆我台，她这样想，嘴上更是咬死了不松：“看出来了，不然怎么只给小弟5块钱收买费。”

“？点谁呢？”

点谁呢？谁听了着急就点谁。

夏藤心里为自己扳回一局暗爽，但她见好就收：“嗯……点它呢，程总别多想。”

顺手附一张“仓鼠程野”的照片。

“行~”程野没跟她在这点玩笑上纠结到底，反而关心起夏藤落地后：“落地和我说，注意安全，感觉你们免不了吵架，反正到时候在跟我说吧。”

和程野打电话的那夜，程野劝夏藤不要回去，夏藤也被他说动过几分。大约是生长环境太恶劣，夏藤总习惯把事情阴暗化。

她说：“机票是我后爸买的，他有我航班信息，万一他在机场堵我们怎么办呢？”

话出有因，这样的事在夏藤18年的记忆里有一箩筐。

在程野的记忆里大约也有这个数量，于是他在夏藤起飞前还要再提起一次。

“注意安全。”

很关心自己，夏藤知道，但她不适应，浑身不适应。这是一种淡淡的，几乎微妙的情绪。夏藤很难把它全面的描述出来，她只是不想欠程野什么。

即使只是一份关心，她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背负欠债的道德压力。

她总觉得，只要对方施舍给自己一点点关心，自己就要用一辈子偿还。

除了十五六岁的某段近乎反社会的日子里。

她没接话茬，而是开玩笑回去：“没事，落地以后还有程野的戏份。”

程野没招了，他说他可不接受。

夏藤指的是落地后还会拍小仓鼠的照片，但她听程野的语气，好像想到了其他方面。

广播开始讲解注意事项，空姐也再三过来提醒她手机关机，夏藤本想和程野说一声就关机，没想到讲了这么久。

她调成飞行模式，落地后可能会发生的情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想到18年被接回齐水，临行前，爸爸怕被妈妈阻拦，于是劝她偷偷溜走。许嘉佳听完这个计划还开玩笑：“夏藤你不会要半夜偷偷溜走搞特工计划吧？”

夏藤没半夜走，也没偷偷走。

她不敢做这样忤逆妈妈的事。

巴掌，电线还有衣架的痕迹仍旧在她身上泛红刺痛。

她走的很突然，星期天下午，爸爸打电话，告诉她如果要走，就赶紧赶到学校，什么都不用带，等回去她会拥有新的。

下午七点的机票。

很仓促，很狼狈，但她还是收拾了些东西，那些她在过去三年赖以生存的不值钱的小玩意。

她犹豫一瞬，给妈妈打了电话，语气平静，但颤抖：“我走了。”

见到爸爸的那一刻，就像逃难，他抓起夏藤的书包塞进行李箱，带着夏藤就赶紧打车去机场。

生怕晚一分钟就要被人追上：“你告诉你妈干嘛…”

妈妈确实追上来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过了安检，妈妈给爸爸打电话，哭的泣不成声说让她再见孩子一面。

夏藤也哭，但她只是出于一种恐惧，一种被辱骂，被控制，被绑架的恐惧。

她们还是见到了，妈妈冲上来抱住夏藤，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不该管你那么多，你别回去好不好，你回家不会适应的，他们不管你。”

“妈妈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我，我带你回舞蹈队好不好，我请你的好朋友们吃汉堡好不好。”

爸爸在旁边听着，偶尔听到哪句自己不喜欢的或者发现夏藤快被说动了，就伸手把她们分开，找各种理由反驳回去。

其实夏藤从没被说动过，她看起来哭到缺氧，哭到人快晕倒。

但她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离开才知道爱我呢妈妈？为什么过去从来不肯轻易减少在我身上的鞭痕，为什么过去要用各种难听嗯话辱骂我？为什么过去要把我关起来？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反抗才知道爱我呢？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谎话说一千次，也不会有人信的，也不会成真的。

夏藤恐惧，焦虑，但她最后还是坚定地再一次踏入安检门。

她听到身后妈妈在哭，妹妹在哭，她最讨厌的小孩刚刚还奋力打她爸爸嚷着：“你是谁，不要带走我姐姐！”

夏藤的心突然没有那么硬那么理智了，她感受到良知和道德在一层层包裹住自己，像浸满毒液的麻绳，一寸寸勒紧，终于把夏藤逼到心软。

可没有回头路的心软就只是自我折磨式的自杀。

落地齐水后，她被过去的亲人和朋友包围，占据每一寸空间。但她仍旧能发现，妈妈还在疯狂的给爸爸打电话，发消息。

夏藤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感觉，她一边恐惧再被妈妈抓回去，继续承受无边无涯地控制与侮辱，一边又骂自己为什么没良心，妈妈明明那样爱自己。

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妈妈骂了三年的，白眼狼和冷血动物。

而同时，她也觉得自己给爸爸带来了麻烦，明明他们新组成的一家三口已经过了平稳的生活，自己这个入侵者又跳出来毁灭一切。

更别说现在是爸爸在承受妈妈的压力。

但很快，夏藤就发现自己的某些情绪还是浪费了。

落地三天后，夏藤刚办好手机卡，大概两三个小时，夏藤就在来电显示看到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是妈妈的。

这串号码像疯了一样打过来，几乎一刻不停，刚改好的，喜欢的铃声在那段时间格外令人绝望。

大概一个小时，号码终于不再执着于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夏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接着就是大串大串短信。

一开始还是各种忏悔和道歉，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会改正的。文字像抢劫一样钻进夏藤的眼睛里，又惹出阵阵泪水。她心疼妈妈，但她依旧没有回复，像死了那样。

过了段时间，短信也停止了。

她又开始听到电话铃声，就这样短信电话来回交替。折磨了夏藤两天，终于在某一刻，所有铃声都安静了。只剩下妈妈发来大段大段辱骂的话，依旧入侵夏藤的意识。

她更知道妈妈后面会做什么。

她也知道妈妈会骂自己什么，这套话，她被循环骂了三年，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那年夏藤13岁，她还太小，还不明白妈妈会找到自己。直到15岁的一个深夜，夏藤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妈妈没有她的新手机号，而爸爸有。

自己又被出卖了。

好吧……

这是很长的一场梦，断断续续折磨了夏藤两个小时。以至于飞机下降时将她颠簸醒，她感到阵阵劫后余生，冷汗淋漓，灵魂依旧困在18年的冬天出不来。

没事的没事的，夏藤拍拍心口，最难的18年都熬过来了，往后不会再有更差的日子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这句话已经替她撑过四年了，只要再一年，再一年她就离开学校可以独立了。

她就逃出来了……

凌晨一点，夏藤终于落地，她奋力拎着行李包狼狈地被挤到廊桥，好累，休息一下吧。

于是夏藤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顺手从包里拿出仓鼠对着廊桥玻璃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程野落地”

程野近乎秒回：「收到，程野，好呆，不行了，等你落地太累了，你快看看有没有情况」

夏藤其实没指望程野会在今天回复她，太晚了，程野很少晚睡。

但当手机一声声震动时，夏藤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程野会为了自己熬夜吗？

可她还是不习惯被人关心。

“没事，你快睡，我没事的。”

快睡吧，再也不要为我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偶然的熬夜。

“真的没事吗？等会再说吧，等你见到你爸爸妈妈再说吧——我是说叔叔和妈妈。”

夏藤扛着包实在腾不出手来看消息，但当她走到出口时，她眯着眼睛找了一圈又一圈。

好消息：后爸没来。

坏消息：妈妈也没来……

她好像，被抛弃了？

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终于在最后一次打通，妈妈说再等20分钟，她和妹妹马上到。

……算了，自己妈妈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

夏藤叹口气，抱着行李蹲在机场的样子更像个流浪汉

她看看手机里程野的未读消息，想想还是算了，有点丢人，而她要面子。

［害怕吗？］

［有点］

［那不如你现在游回齐水？或许还能在青城海边偶遇你的新朋友。］

［我目前和任何人都是清白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脑子里有点吵，大概半个小时，她看到妈妈带着妹妹出现在面前，她环顾四周，始终没看到男人身影。

谢天谢地，今晚也是个平安夜。

腾出手来，夏藤赶紧回了程野：“我后爸没来！今天停战！”

程野没她那么开心，只淡淡地说：“那就好，我睡了。”

“晚安！”

这章写的我快死了，不过没关系了，真死的时候没这么舒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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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今夜也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