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音腰靠在墙上，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等对方先开口。
“瑾音，在忙什么？”那头清朗的声音响起。
“锻炼。”
唐瑾音脚在地板上滑着踢，从脚后跟滑到脚尖，又从脚尖滑到脚后跟。
唐宇辰停顿了一会，道，“锻炼好啊，锻炼好。”
……
唐瑾音翻了个大白眼，“有事吗？”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了，我……挺想你的。”
“嗯。”唐瑾音换了只脚，继续滑着踢。
“你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去找你，可是最近确实忙，”唐宇辰语气犹豫，“我和小禾常聊，她说你最近状态不大好。”
唐瑾音扶额，唐禾那个大嘴巴，不仅向爸爸报告，居然也向唐宇辰报告。
真是忠诚的狗腿子。
“我知道，你想把自己从唐家摘出去，但是我们都希望你别闹了，爸妈都很想你。尤其是爸，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越不好就越想你，越想你就越不好。”
唐瑾音对唐宇辰的感情有点复杂，他是个正直宽厚的人，在自己和唐禾面前一直都是个和善的兄长。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出尔反尔，她和唐宇辰的兄妹关系会比现在和谐得多，绝对不会沦落到这种尴尬的地步。
“你有事儿么，没事我挂了。”唐瑾音不想多说什么，对这番话也没什么反应。
想就想吧，关她什么事啊。
“爸想见你，和你好好谈谈，希望你能回去一趟。”唐宇辰不再绕关子。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到一起，唐瑾音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她胡乱揉着头发，恨不得把手机狠狠扔出去。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和方栩然结婚，去英国，这些车轱辘话说了多少次了，我的态度还不够清楚吗？”
“不是那些，”唐宇辰说，“方栩然已经订婚了，英国你不想去就不去，爸不会再逼你。”
唐瑾音冷笑一声，“那就是赵之文的事了，对吗？让我和他分手，无非就是这些，我早就知道爸爸没有什么新鲜东西……”
“瑾音，”唐宇辰温声打断她，“你现在在哪？孙叔已经出发去接你了。”
……
胸口的憋闷好像要化为实质，唐瑾音靠着墙角蹲下，脑袋埋进膝盖里闷声道，“西江路万达四楼金威健身房。”
又是这样，拒绝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爸爸说怎样就得怎样，她怎么想是不重要的。
“好，我告诉孙叔。”
……
“你在原地等着吧，孙叔十五分钟就到。”
……
兄妹俩都没有说话，听筒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唐宇辰，你说”，唐瑾音呆呆地通过膝盖缝看地面，声音发闷，“如果是你不想和爸爸谈，他会像逼我这样逼你么？”
“会，”唐宇辰毫不犹豫，“别多想了，和爸好好聊聊。”
唐瑾音拇指一动按在电源键上，把电话挂了，手还保持着手机拿在耳边的姿势。
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胸腔里憋了好多气，怎么叹都叹不完。
算了，别叹了，还得留着劲儿和爸爸吵架呢。
她不想吵，但是爸爸声音一高，她的也会跟着高起来，一来二去的，就会以她摔门而去为结局。
不结婚！不去英国！不分手！不可能！
然后她会根据爸爸在她扭头扬长而去时的怒吼，从以上四句话里随机挑选一到两句作答。
可能会有些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句式都是不怎样怎样。
“你还好吗？”左俞的声音在上面响起。
唐瑾音抬起头一看，又低了下去，“啊，挺好。”
左俞贴着她蹲了下来。
唐瑾音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她此时此刻没有精力应付别人花架子式的关心，但他却意外的一句话都没说。
他和她的胳膊肘碰在一起，冰凉的触感从那一点点接触的皮肤中传过来。
“从哪开始听的？”唐瑾音问。
“锻炼。”左俞说了两个字。
唐瑾音笑了一声，手掌撑着下巴，“你倒是不遮着藏着。”
左俞偏过头看着她，语气认真，“你希望我骗你吗？”
好家伙，直接把球踢给她了。
而且还把小球滚成了大球，转移矛盾，上升矛盾，紧接着又把球捏成一顶帽子，眼看就要往她脑袋上扣。
要是放在平常，唐瑾音绝对会打他一巴掌让他好好说话不许阴阳怪气，但她现在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也不是不可以，酌情吧。”
左俞长长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唐瑾音被他噎了一下，缓了好一会才说，“你知道什么？知道要酌情骗我吗？”
左俞笑了笑，左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姐姐，话都让你说了，我也不知道该知道些什么了。”
唐瑾音的头被他气得一突一突的疼，揉了揉太阳穴，“赶紧滚，看见你就烦。”
“我在家等你。”
左俞扔下这一句话就走了，留给唐瑾音一个纯黑色的背影。
还有一串钥匙，静静地放在他刚刚蹲着的地方。
.
“这条路我多久没有走过了。”唐瑾音望着窗外。
“一两个月了吧，”孙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唐瑾音感觉近期听到这句话的频率出奇得高，唐禾说过，唐宇辰说过，如今孙叔也说。
唐坤不是不会想孩子，不过被想的那个孩子一定不会是唐瑾音。
“他应该是想我结婚吧，我在爸爸眼里的存在意义就是结婚，给他拉来一个好女婿。”唐瑾音有气无力地说。
“瑾音，你不想结婚吗？”
“不想。”
“为什么不想？结婚之后，你依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唐瑾音哼笑，胳膊撑在车窗边，“我已经没有想做的事情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她只是好强且自尊心高，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才去和她本就热爱学习热爱一切的优等生哥哥比。凑巧智商也不差，和唐宇辰打得有来有回。
但是她的内驱力却和唐宇辰完全不一样，唐宇辰是真的喜欢学习，而她只是希望爸爸多看自己一眼。
这么一想，唐瑾音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车子驶进了一栋带大花园的小洋房，孙叔去停车，唐瑾音一个人站在两个月没来的家门口，按了下门铃。
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是周阿姨。
“瑾音啊，”周阿姨把她迎了进来，“中午没吃饭吧，饭正做着呢，一会来吃，啊。”
说话的声音跟哄孩子似的。
“好，周阿姨辛苦了。”唐瑾音笑笑。
被周阿姨一说，她觉得胃里空空的，厨房那里一阵阵传过来饭菜香。
“快去和你爸聊聊吧，聊完了吃饭。”老妈也走了过来。
老妈是从半个人高那会一直优雅到现在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唐瑾音印象里从没见过她不优雅的样子，她好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维持自己的优雅上。
就连她让唐禾给自己塞的那张卡都特别优雅，卡面是定制图案，还香香的。
“嗯。”唐瑾音看着她在家里也要卷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喉咙里挤出一声。
“别和你爸怄气了，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这会正在打拳呢。”老妈指了指爸爸的书房。
“不会是为了揍我热身吧。”唐瑾音肩膀一塌，无力地笑笑。
“他要是揍你，你就往你哥哥身后躲，”老妈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好好好，唐宇辰也在。
唐瑾音抬脚朝书房走去，心想着得问唐宇辰要看戏的门票钱。
唐坤年过半百那会开始爱好打拳，专门建了一间拳击房，这倒也没什么，可他的拳击房是连着书房的，得从书房的门进去。
唐瑾音进了书房，她也好久没有来过这儿了，印象中的书房里，墙上贴的都是唐宇辰的奖状和各种高分成绩单。一张挨着一张，并且绝对不会压着另一张，跟拼拼图似的，完完整整。
唐宇辰的奖状特别特别多，学校里的、学校外的、区里的市里的省里的乃至全国的都有，并且也不仅是学习成绩，而是围绕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他成绩单上加出来的数字能比别人生生多出一位数来。
可是同样优秀的唐瑾音的奖状却只占了书柜周围的区域，好像就是专门把那块辟出来，装模作样地贴一贴，剩下的空间还是留给他的宝贝大儿子。
哪怕宝贝大儿子毕业好几年了，也好好地贴在那儿没摘。
不对，也不算没摘吧。唐瑾音在书房里绕了一圈大致看了看，摘下来不少，只是又被唐禾的填补上。
书柜附近没有自己的了，唐瑾音心里莫名有了点期望，又从门口开始绕，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
唐宇辰，唐禾，唐宇辰，唐禾，唐宇辰，唐禾。
不是唐宇辰就是唐禾，她从门口绕回门口，都没看到一个唐瑾音。
嗯，这种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三个孩子中的老二不就是这种待遇么，小时候争不过上面的，长大了争不过下面的。她早就知道了，一直都是这样的，唐家一直都是这样……
唐瑾音把即将冒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飞快地搓了搓脸，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字诀。
不结婚！不去英国！不分手！不可能！
唐瑾音：禁止扣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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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illus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