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摔的。”唐瑾音看了一眼胳膊，漫不经心地说。

她睁着眼说瞎话，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像打发小孩一样打发他。

左俞二话不说，从柜子里翻出药箱，熟练地找到碘伏和棉棒，拉过唐瑾音的胳膊，半跪在地上给她的伤口消毒。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左手刚好握住唐瑾音的肘关节，拇指按在她的肘窝上，唐瑾音略微一动，肘窝处便会涌上酸麻的感觉，和伤口的痛感掺杂在一起，实在算不上好受。

唐瑾音不舒服地伸了伸胳膊，又咬了一口草莓，看他紧张又绷着一张脸的样子笑个不停，“用不上那玩意，没破皮，血都没怎么出。”

然后胳膊上便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没破皮你还抖什么，”左俞拧着眉，“别动。”

唐瑾音无奈了，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真没事。”

左俞手上动作放柔了一些，轻声轻语问道，“谁干的？”

哈哈，谁干的，这个说法挺有意思，好像默认她就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唐瑾音挑着眉，也没质疑他的话，似笑非笑道，“猜猜？”

这并不难猜。

左俞涂完了碘伏，又找来绷带给她缠了一圈。

他仰起脸直视唐瑾音的眼睛，眼眸沉静，问她，“赵之文对吧。”

句子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唐瑾音和这位赵公子的纠纠缠缠也有段时间了，两个人都是火爆的性格，脾气上来了就开始互殴。赵之文打人，唐瑾音也打，打得比他更狠，拿磕裂的酒瓶子往他脑袋上招呼。

她和赵之文的恋爱谈得圈子里人尽皆知，所以猜一猜这个环节多少有点多余。唐瑾音一乐，右手打了个响指，“猜对啦。”

左俞手上动作轻柔，话里听不出情绪，“姐姐，你们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唐瑾音哈哈大笑，面对左俞的讽刺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确实，能打得到一起，怎么不算是天生一对呢。”

左俞听着这话彻底冷了脸，一双温柔的黑眸里酝酿起暴风雨，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冷光从中射出，原本看似无害的他突然变得让人不敢直视。

但是他的脸只冷了一瞬，唐瑾音来不及捕捉到，他便迅速低下头，仔细拧着碘伏的瓶子。

他收好所有东西，然后把药箱啪的一下合上。面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有些发凉，“你挺厉害的，就这么任着别人欺负自己。”

任着别人欺负？

怎么可能！

赵之文的脸和胳膊都被她抓花了，人都破了相，可比她惨了不少。但她也不可能和左俞形容赵之文的惨样，小情侣床头打架床尾合，她犯得着和这小孩解释么？

再说了，左俞是她什么人啊，无非就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室友而已，轮得到他管东管西吗？

唐瑾音抱着胳膊，阴沉沉地说，“你管得真宽。”

左俞冷笑，“你管得不宽，为什么还要问栾清和的事。”

唐瑾音干干地瞪了他好一会，撇过眼，“那我不问了，我撤回那句话。”

左俞站起身，扶着沙发靠背渐渐逼近唐瑾音。他站着，她坐着，保持着一个令她有很强的被侵略感，又不至于不舒服的距离。

唐瑾音想把他推开都要使劲伸伸胳膊的距离。

“你不是看我视频了吗，你以为，栾清和是我的白月光吗？”

左俞直直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发生了什么唐瑾音并不在意，只是他略带挑衅的语气让她挺不舒服，她梗着脖子，“不是吗？”

这小屁孩发什么神经，叛逆期来了？

“是啊，”左俞甜甜一笑，“我们在一起了。”

唐瑾音的表情在惊讶和不快之间迅速转换，然后变成了调笑，她长长地哦了一声，“恭喜恭喜。”

这挺正常的，毕竟左俞在高中的时候就暗恋栾清和，今天估计是久别重逢，再加上周围同学的起哄，很难不发生点什么，倒不如说现在才在一起有点出乎唐瑾音的预料。

没想到左俞还是个纯情boy，能抛下新谈的小女朋友，回她的家。

左俞表情变了变，眼神紧紧锁定在唐瑾音身上，不说话。

桃花脸的小孩冷起脸来，居然还颇有威慑力。

唐瑾音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既惊讶又有些新奇，有点好笑地说，“原来你也有脾气啊。”

这不是废话吗，只要是人哪有没有脾气的。但是这两年间左俞的确没有脾气，虽然可能仅仅是在她面前而已。

他又乖又甜，像只通体雪白的小博美。黑葡萄一样的桃花眼偶尔会透出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她也只归于小宠物偶尔闹闹情绪而已。

小狗终归是小狗，总是要叫两声的。可是左俞从来不叫，转过天来还是像没事一样，早出晚归整日泡在舞室，晚上回来给她添一盏灯。

左俞的刘海有点长了，但却挡不住那双勾人又无辜的眼睛。只是那眼神变得阴恻恻的，连带着语气都发凉，“唐瑾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作践自己，谈那种垃圾桶里捡来的男朋友，把自己搞得乌烟瘴气。”

唐瑾音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但语气却像把小钩子，听上去有些诡异。她悠闲地支起一条腿，斜着眼睛，“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她笑了两声，“赵之文有什么不好的？他帅气有钱，身材也好，除了——”她话尾拉得很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脾气差，女朋友有点多，思考事情用下半身……哦，偶尔不用上半身的时候只会用小脑，智商洼地，哈哈哈哈。”

唐瑾音突然捧着胸口笑了，笑得很开心，伏着身子停不下来，笑出一串眼泪。

左俞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唐瑾音不用看就知道，不过她却懒得管。她心里烧着一把火，浑身燥热。笑得越大声，心里的火就越旺盛。

左俞说中了啊，她就是在作践自己。

但她却停不住笑，因为她不是在笑赵之文智商低，而是在笑自己。面对人生的困境时，她首选的应对方式便是像左俞说的那样作践自己。

客厅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门被狠狠甩上，唐瑾音也慢慢止住了笑声。

左俞终于忍不住了，扬长而去，小博美偶尔也有亮起犬牙的时候。

有点可爱，有点新奇。

渗着血的胳膊被左俞包扎得很漂亮，上面还泛着丝丝痛感。她抹了把刚刚笑出来的眼泪，突然感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唐瑾音关掉客厅的灯，打开一盏昏黄的壁灯，然后去了左俞的房间，把他的被子拿到自己床上。

她把左俞的被子卷成一个长条抱在怀里，上面还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左俞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还喜欢买香水，越来越像个潮男，不再是那个雨夜里浑身湿透的小狗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左俞一整晚都没回来。

昨晚去哪里睡的？

去找他的白月光了吧。

唐瑾音半睁着一只眼，从枕头边摸过手机，一打开抖音，第一个便是左俞昨天发的练舞视频。她往下一滑，把手机凑到手边，努力看着那个栾清和的长相，她的双眼和大脑都是混沌不清，只能辨认个大概。

嗯，是个和左俞一样的甜妹。

果然很配。

这四个字出现在唐瑾音脑袋里的时候，睡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被一扫而空了。

这个视频挺有意思的，栾清和的态度，左俞不好意思又无奈的笑容和他对栾清和的肢体动作，其他人起哄的话语，都有点含义在里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哪怕和他同住两年。

她点了喜欢，又点了收藏，常看常新。

唐瑾音翻身下床洗漱，趴在沙发上看杂志，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喂。”

里面传来唐禾的声音，“姐，出来吃个饭呗。”

“不吃。”唐瑾音拿了块饼干，嚼得脆响。

“晚了，我在你门口，快来开门。”

唐瑾音翻了个白眼，啪嗒啪嗒地走过去打开门。

“你宁愿吃零食都不和我出去吃饭。”唐禾指着她手里咬了一口的饼干。

“我不吃火锅不吃烧烤不吃麻辣烫，咱俩吃不到一起。”唐瑾音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唐禾撇撇嘴，“我也不是非要吃……”她突然指着地上，发出一声惊呼，“这里怎么有男士拖鞋？！”

玄关处放着双男士拖鞋，左俞的。

“你让赵之文进来了？”唐禾凑到唐瑾音身边。

赵之文的拖鞋没有摆出来，而是收在柜子里。他知道她家密码，但也就进来过一次，然后提出要在浴缸对面装一面镜子。

他们昨晚那一架是在楼下花园吵的，但唐瑾音懒得解释，要是解释了，还得把左俞牵扯出来，那就更说不清了。

和一个18岁的小男孩同居两年，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唐禾能信么？必然不可能的，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好了。

“你也不喜欢赵之文吗？”唐瑾音又咬了一口饼干，掉了一手的渣。

唐禾从冰箱里熟门熟路地拿出一瓶绿茶，“正常人都不会喜欢他，那不就是个二世祖么？”

她看了眼绿茶，放在桌子上滑到唐瑾音面前，“你应该喝这个。”转头又拿了瓶茉莉绿茶出来。

唐瑾音眯着眼，修长的腿晃了两下。她拿起绿茶看着瓶子上的字，“我只是喜欢找烂男人而已，这也算绿茶？”

“爸给你介绍的那个……宏嘉科技的小少爷方栩然，他哪里不比赵之文强啊，你犯得着么？”唐禾坐在她身边叹了口气。

唐瑾音笑了，脑袋靠在沙发上，“你不是都把原因说出来了吗，他不如赵之文烂啊。”

唐禾发现了她左胳膊上的痕迹，一把捏过她的手腕，拧着眉说，“你别告诉我这是他干的。”

“这就是他干的，怎么，你去把他撕了给我出气？”

“唐瑾音，”唐禾指着她，咬牙切齿，“要不你是我亲姐，我才懒得管你。”

唐瑾音斜着眼看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到底还是被唐禾薅了出来，唐禾也退了一步，没拉着她去吃火锅烧烤麻辣烫，而是来到一家高端的茶室。

“随便点，奖学金到账了，有钱。”唐禾说。

唐瑾音立马把菜单翻到最后，“要一壶冻顶乌龙吧。”

799一壶，这个价格可以说是精品了。

唐禾看着菜单啧了声，“格局小了啊，我要一壶大红袍。”

“嚯，”唐瑾音一挑眉，“1888，阔气。”

“1888，要发发发，”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咱家毕竟是生意人，图个吉利。”

唐禾还在上大学二年级，成绩很好，各种市级省级奖学金几乎是申了就一定能拿到，所以就算不向家里要钱，她也可以活得很滋润。

但是只凭奖学金的话，再滋润也不可能喝得起这么贵的茶叶。

“爸是不是又给你不少钱，让你来给他当说客？”唐瑾音低着头，手指划拉着深棕色的柚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