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气推进装置与飞船在空中彻底分离，航行速度趋于平稳，但众人惊魂未定，纷纷擦掉额头的汗。
他们中的大多数，依旧沉浸在火箭被点燃的那一刻，仿佛一声炸雷惊起，火箭发动机产生的反作用力推动着飞船以可怕的速度前进，那一刻，心脏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强大的推力让人感到惶恐，他们在大脑中设想了一千种可能，甚至有人悲观地想着，他们就要炸成一朵烟花，绽放在茫茫宇宙中了。
明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控制面板，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她不甚明显地吐了一口气，对他们介绍道：
“我们现在正以第一宇宙速度航行，稍后将加速至11.2公里/秒，到时将摆脱地球引力场的束缚，飞向太阳系的边界—奥尔特云。”
学生们像关在笼子里的鼠，刚开始接触外界尤带着惊惧，渐渐地却充满了好奇，他们四处打量，屏住呼吸看那个熟悉的星球变成越来越小的淡蓝色圆点。他们开始兴奋起来，人是宇宙万物中最具有生命力的一种生物，只要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好端端地活着，他们就能从任何情绪中抽离出来，迎接新的挑战。
周晓的位置在舷窗边，入目尽是广阔的宇宙图景，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从踏进飞船的那一刻起，除了忐忑，更多的是震撼与期待，同从前不见天日的地下城市相比，他觉得宇宙美极了，即使葬身于此也死而无憾。
“在宇宙航行方面，人类目前想要突破的两大技术奇点，一是可控核聚变，二是曲率驱动，前者可以为我们提供巨大的能量，从而使航行速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提升，后者或许可以理解为……某种意义上的投机取巧，以改变前后空间的曲率作为动力驱动方式，理论上可以达到光速的10倍，但同样需要巨大的能量。”觉明子的视线紧紧盯住前方，一边缓缓在操控台上落下指令，一边语调平静地向大家授课。
他们已经飞离地球，越来越远，它渐渐变成夜空中一颗闪耀的星星，忽隐忽现
“现在，我想请大家挨个儿上来体验一下……”明子顿了顿，冲大家灿烂一笑，“宇宙航行的魅力。”
众人全都吓了一跳，这个提议未免太大胆了，觉明子授课实在是太过随心所欲，完全没有章法。有谁会在上课第一天，就让全体学生跟教务处请假，齐刷刷上天，并且还让这群新手菜鸟开着这样一艘超大型宇宙飞船在太空中东磕西撞地到处作死呢？
大家都在推脱，没有人肯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因为坐在前方的驾驶位上，就意味着手里握着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一整船人的生死都在股掌之间了。
然而控制面板上一排又一排让人眼花缭乱的按键，他们还一个都不认识。
众人倒吸一口气，觉明子开始按学号点名了。
他们撇着嘴巴装可怜，但是他们的导师视而不见，第一个上去的学生紧张到不停打嗝，觉明子给他介绍了一些常用按键，以及瞬间提降速的方法。
“在电子屏上轻轻划动，它会按你制定的轨迹航行。”电子屏上显示出飞船的三维坐标，周围的星体也一目了然。
然而当她定下了一个简单的航行任务之后，对方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为……为什么我向右划，它却朝左边调转方向，速度……速度也完全控制不了。”
群星寂静，一颗巨大的陨石忽然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由于舷窗是一整面玻璃，看着尤为惊心动魄，不少人都作势蹲了下来，甚至有人五体投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陨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可以看到它表面一道又一道崎岖的纹路，仿佛下一秒就要重重撞上来，撞得大家魂飞魄散。
“瞬间加速，左移。”觉明子眉头一皱，快速命令道，但是这话丝毫不起作用。坐在驾驶位上的学生右手不停发颤，按键近在眼前，他的食指靠近了试探，就是下不了决心当机立断按下去。
“……”觉明子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将他推开，站在控制面板前按下了加速键，同时压下操纵杆，那块巨大的陨石挨着飞船边缘擦了过去，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舷窗被这个庞然大物遮天盖地掩住了，大家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舷窗外漆黑一片，不同于置身宇宙中感官体会到的黑暗与迷茫，那是危险降临时落下的硕大阴影，足以击溃每个人的心防。
“只差一秒。”觉明子的声音毫无波澜，“我们就要葬身太阳系了。”
避开了陨石，大家着实松了一口气，觉明子问刚才那个人：
“记住了吗？”
“毕……毕生难忘。”
事实上随后觉明子叫上来的人，没有一个操作失误，大家以最快的方式，记住了控制面板上的每一个按键。
这是他们三周的课程内容，觉明子仅仅花了半天时间，就让他们记得滚瓜烂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球上这时候应该已经入夜了，大家在各自的座位上打盹，头盔太重，不时有人前仰后合地将脑袋砸在椅背上。就在这时，觉明子忽然开了口，“我们最终会到达奥尔特星云，在那之前，飞船会穿过柯伊伯带，那一片有许许多多彗星和细碎的陨石，有人愿意上来试一试吗？”
沉默，许久的沉默之后，忽然有个声音说：
“我想试试。”
周晓回过头一看，竟然是阴阳眼！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家伙也在其中！上一次他见林小川与阴阳眼相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也是星际舰队的正式成员了。
他昂首阔步走到驾驶室前，觉明子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半分钟后，正式跨入柯伊伯带。”
只见阴阳眼有条不紊地坐下系好安全带，并不忘提醒觉明子尽快坐定，待会儿避让碎石，可能会有一阵颠簸和冲击。
等飞船里的众人都准备妥当之后，他们已经迈进了人类视野中的最后一片领域。一时之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听到船体上传来叮咚作响的声音，知道那是碎石给他们的心理恫吓，但是他们依旧恐惧，生怕下一刻，不知名的巨大陨石从天而降，把他们的飞船砸个稀烂。
“噢，天哪，停，停下来！”紧要关头，还有人在说傻话，指望阴阳眼立刻停止驾驶。
因为此时此刻，飞船正前方有一组碎石，如万箭齐发之态，直直朝他们飞射而来！
“停不下来。”阴阳眼随口回应，然后按下面板边缘的红键，利用飞船释放出的一股巨大的前冲气流，使得船体本身迅速后退，与此同时，他又移动操纵杆，飞船在夜空中划下一个优美的圆弧，堪堪避开了碎石，飞速上升。
阴阳眼的表现堪称完美，反应速度和行动力都是一流，就连觉明子也翻出考勤表，特意为他记上一笔。
周晓却在目不转睛盯住前方的电子显示屏，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向广阔的舷窗之外，是一望无际的银河，太阳系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隅，夜空黑漆漆的，万分沉寂，身处其中，只觉得哪里都一样死气沉沉。他们飞越了30多个天文单位，但一路上并没有看出哪里有什么不同来。
“周晓，你来试试。”觉明子点了他的名，今天没有上去试飞的人屈指可数，周晓并不意外。
“好的，教授。”周晓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哄堂大笑，原来他久居地下，尽管如今全球早已统一语言规范，但他的口音跟地上公民仍有些微区别，尤其体现在某些地下不常用到的词汇上。
地上的人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总是字正腔圆，并且天生自带一份高贵与傲慢；而地下公民，仿佛因为不得阳光照拂，开口总是懒洋洋的，缺乏生机并且拖沓尾音。
尽管他刻意训练过自己的发音，一再纠正，已经不太能让人听得出乡音了，但总有一些音节，像是深入基因中一般，与生俱来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改不掉。
周晓红着脸坐下来，他们进入了碎石带，飞船行进得格外艰难小心，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好在砸过来的碎石个头都不大，速度也很慢，但总叫人提心吊胆，这时候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以防突发事件来袭。
与阴阳眼的飞行方式截然相反，只要不是特别危险的境况，周晓并不太在意眼前的事物，他着眼于更广阔的天地。
他直接忽略了碎石，他知道以它们的速度和大小，最多只会在飞船表面留下一些凹坑和划痕，并不会对任何人造成生命威胁。
倒是操作面板上的表盘，指针不安地来回跳动，仿佛下一刻玻璃面即将碎裂，两根针要冲破桎梏跃然而出。
这是阴阳眼刚才掌控驾驶舱时，所不曾遇到的境况，事情十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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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