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天空中的云朵聚集在一块儿,像棉花糖似的又软又白,与地上的皑皑白雪交相呼应,天地一色,寒风凛冽。

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小冰粒,双目紧闭,毫无血色,在这簌簌而落的鹅毛大雪下,哪怕只消半天工夫,他就会被大雪掩埋了。

直到有人轻轻拍打他的脸:

“孩子,孩子……醒一醒。”

再睁开眼,他以为晋升天堂,这哪里是什么刑罚。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如置身新纪元。

周晓深吸一口气,吃力地爬坐起来。

“总算找着你了,我的孩子。”周晓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抬起头,好好看一看眼前这个人。

一个双目微陷、五官深邃的老人,头发大半已经花白,穿着黑色的制服,这让他乍一看精神不少,但黯淡的蓝色眸子里依然有挡不住的焦虑和忧伤。

“我的孩子,我的少爷,这样恶劣的暴风雪天气,你想徒步下山,去找那个人吗?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但是他并不领情呢!”

周晓听得一头雾水,面前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忽然停顿片刻,他原本声音颤抖到竟有些沙哑湿润,现在很好地控制住了,这才再次开口:

“老爷他……今早走了。山上信号中断,我已经启动了一架无人机,希望它能尽快把警察带来。”

“老爷?”周晓恍惚地盯着老人的右手,那里遗落了一颗袖扣,只剩一团黑色突兀的线头。真像他现在的处境,那黑色线头正是他自己,仿佛在一本正经充当个顶重要的角色,但总掩不住捉襟见肘的尴尬与无奈。看老人的穿着举止,他似乎是一位兢兢业业的英国式管家。

“老爷走得莫名,所以我让警察尽快赶来搞清楚这件事情。其余的人为免惹祸上身,全都待在山庄里。谢天谢地,总算让我找到你了!我……我甚至以为……”老人神情激动,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周晓心想,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无非猜想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惨遭毒手,或者是目前为止的最大嫌疑人。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此刻跟着老管家佛奥列往雪中山庄走去的周晓,正如他自己的戏谑之言,已经是别人眼中的恶魔与屠夫了。

管家的脚步有些蹒跚,一边走一边念叨:

“这些天,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那时候,夫人可真美,老爷也是意气风发,为博美人一笑,没少拉扯着我们做尽滑稽事。这一晃,竟然许多年都过去了。”

周晓仔细辨别归纳着话里的信息,随老人沿着山间小路在雪地上踌躇而行,不久便到了别墅外。

有个年轻女人在屋前徘徊,看到他们回来了,微微有些吃惊,低低向周晓喊了一声:

“阿晓。”

她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不知道为什么,周晓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见自己并没有回应她,女人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跑过来抱住周晓,泣不成声道:

“爸爸……爸爸他……”

周晓只好酝酿情绪,试探着低声安慰道:

“我知道,好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半年前,我不跟爸爸起争执离家出走,好好在他身边照顾他,也许不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姐,不要再自责了,老爷那次着实也……伤人了些。到底是父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赶你走。诺曼先生的离开已经够你难过的了。”

“赶我走?爸爸他没有……”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你还敢回来?舅舅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儿子!”一个高个儿男人瞬间冲上来,拎住了周晓的衣领,拳头肆无忌惮地砸向他。幸好佛奥列及时将他们分开:

“表少爷,请冷静一点,你从前不像今天这样冲动。”

“是吗,那是对人,对畜生不需要客气。”说罢,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冷笑道,“你们都听到了,昨天他为了那个男人,是怎样撕破了脸跟舅舅大吵一架的?他说即使光着脚走下山,他也要离开这里,爬也要爬到他的面前呢!”

周晓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内心非常忧郁,这究竟是什么鬼剧情,听上去人设是个妖艳贱货无疑了。

“好了好了,靳恒你也别这么大火,阿晓他只不过是鬼迷心窍。你们俩都冷静冷静,现在老爷子尸骨未寒,是大打出手的时候吗?”说话的人五十岁上下,用脑满肠肥肚大腰圆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他身边还站了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士,满脸静待看一场好戏的表情,即使她骨瘦如柴,但周晓还是从二人相似的五官上猜测他们是一对兄妹。

等等!他叫这具身体的主人……阿晓?这是巧合还是……

“好冷啊,天就快黑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马上暴风雪又要来了,你们不冷么?进来烤火吧!”

周晓跟着他们最后一个进了屋,关好门之后,才发现客厅里还端坐着一位牧师,大家称呼他安东尼奥先生。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宣布莫林生老爷的遗嘱吧,大家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牧师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开了口。

“那是当然。本来应该由舅舅亲口说出来,安东尼奥先生做个见证的,没想到……”

牧师闭上眼,神色凝重地做了个祷告的动作,然后缓缓打开遗嘱,正要宣读,没想到被一把女声打断了。

“你们只关心遗嘱,没有人在意爸爸的死吗?他前一晚只是肺病复发,又饮了些酒,怎么一夜之间,人就……”

“阿茜,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先听遗嘱吧,毕竟老先生把大家召集起来,着急忙慌地宣布,可能早就感觉到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壁炉前,从容不迫地劝慰道。

“如果说舅舅走得蹊跷,那么嫌疑最大的人,无疑就是你!”那个唤作靳恒的年轻人,将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周晓身上,“昨晚只有你离开了大家的视线,这一个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在宣布遗产的重要关头,又忽然出现了?”

周晓说不出话来,他连屋里这一堆人的关系还没理清,更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只能通过大家的对话来做一个简单的逻辑判断。

屋子里霎时静悄悄的,沉默片刻,牧师先生重新将文件放入袋子里,小心翼翼一圈一圈以细线缠绕,然后当众锁进保险箱中,这才开口道:

“我想大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晚吧,今晚就不宣读遗嘱了。”

大家面面相觑,但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从牧师的眼神里,每个人似乎都看到了对自己十分不利的潜台词,除了周晓以外,他们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到盟军。

晚餐是两个女人做的,蒜蓉焗蜗牛作为前菜,中间陆续有红酒烩牛肉、松茸鹅肝、鸡汁焗羊排、芝士可丽饼等,餐桌上气氛一度融洽许多,管家在一边给大家斟酒,轮到周晓的时候,他开口询问道:

“我亲爱的少爷,您要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当然,我这里还有一些威士忌。”

这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场景,周晓从桌对面上了年头的铜镜里,看到了他自己的脸,这张他熟识二十年、依旧带着些稚气和茫然的脸,并非任何人的替代品。

可是桌上的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常年生活在地下,以代餐粉和压缩速食为生,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正经吃过一顿饭,他对食物摆出了超乎寻常的虔诚态度,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做出决定:

“白葡萄酒,谢谢。”

“哎?我以为你只会在红酒和威士忌之间做选择,你以前从不碰白葡萄酒的。”莫茜微微有些惊讶,另一个女人反唇相讥道:

“人总会变的,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啊。”

周晓:“……”

截至目前的短暂交流和观察,他掌握了一些基本信息。

莫林生,是这座山庄的主人,一年前相继与儿子女儿因为私事翻脸,近来身体每况愈下,索性召集众人来到山庄,原本打算宣布遗嘱,谁知昨晚突发状况,就这么走了。

那位嘴巴里藏了刀片故作优雅却上了年纪的妇人叫做万琼仪,旁边的胖男人叫做万琼历,他们是一对兄妹,同时也是莫林生多年的生意合伙人和老朋友,这次冒着暴风雪赶来,不仅是为了见证遗嘱,他们坚信,若不是多年的打点关照,老朋友绝不可能顺风顺水把生意越做越大,所以为了日后继续维持合作关系,莫林生没有理由不分给他们一些股份,把大家一条船上绑得死死的。

莫茜和管家佛奥列算是这里唯二关心周晓的人。自己的亲姐姐当然不必说,不过他隐约感觉,管家口中的“诺曼”先生,倒是姐姐心里的一根刺。而管家先生和善可亲,恪尽职守,当然是他所见过为数不多的兢兢业业的老伙计之一,应当深得莫林生老爷的信任,只是周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靳恒是莫林生的外甥,处处针对周晓,看样子对遗产的分配报以很大的希望,并不把他这个“嫡亲”表弟放在眼里。

而一直处于风暴中心的牧师安东尼奥,却是最岿然不动的那一个。一切遗嘱都与他无关,他只负责宣读,因为一直倾听莫老爷子的日常忏悔,助他主持大小事宜,所以这次老人的委托,他毫不犹豫接下了,一路风雪兼程上了山。

大家腊八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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