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栖桐不愿意骑车，原话是这样的——

“你不觉得路上那些女的吭哧吭哧踩单车的样子真的很丑吗？我才不干！”

单菀无语凝噎，却还是主动妥协：“我载你吧。”

有人乐意当车夫，洛栖桐自然不会拒绝。

看着单菀将自行车扛下来，她马上心安理得坐上去。

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绕了大半个城区，总算到了洛栖桐说的地方。

球场上至少有二十来人，人声鼎沸。

单菀抬头的一瞬，清瘦挺拔的男生站在三分线上，快速踮起脚尖，用脚尖发力起跳，手掌微抬，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而后稳稳落入球框。

后座上，洛栖桐一声令下：“停！”

但猝不及防看见了靳凛生，单菀的反应慢了一拍，自行车一下冲入球场中央。

车头差点就撞上前边的人，电光火石间她才堪堪握住刹把。

“桐姐，你搞谋杀啊！”

对方转过头来，正是上回那瘦高个，他直接忽略掉单菀，冲她身后的洛栖桐挑了下眉。

洛栖桐跳下车，“可惜了，怎么没直接把你给撞飞呢？”

场上众人都注意到这边，纷纷停下了动作。

洛栖桐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叶炜祺！他欺负我！”

“叶哥，我啥也没干呐！”

瘦高个一边喊冤一边求助似的看向单菀：“妹妹，你帮我解释解释？”

单菀不知所措地别过眼，视线不知该往哪落。

余光中，那个一身灰色篮球服的少年与叶炜祺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凛生请客，你想喝什么？”

“随便。”

……

洛栖桐和叶炜祺说了几句，才想起身旁的单菀。

“对了，凛生，这是——”

她正要介绍两人认识，靳凛生已经打断道：“我去买饮料，你们想喝什么？”

洛栖桐马上回答：“可乐，要冰的！”

男生声音微哑：“行。”

单菀心跳骤然加快，下一秒便听见他接着开口：“你呢？”

“我……”

她一张嘴，嗓音带着不自觉的颤，轻得跟蚊子似的。

“嗯？”

靳凛生没听清，漫不经心勾唇笑：“银鹭行吗？”

单菀忙不迭点了点头，仍不敢直视他：“好。”

他很快骑了辆黑色山地车离开。

洛栖桐脱了外套让单菀帮忙拿着，自己跑到场上去和那帮男生比赛投篮去了。

呼。

一个人走到角落里坐下，少女捂着胸口，那一处仍旧躁动得厉害。

第六次了。

这已经是第六次靳凛生主动和她搭话。

也许他根本没留意过，她却清楚地记着每一次，他说了什么，又是怎样一副语气。

*

过了十来分钟，靳凛生提着满满一大袋饮料回来。

刚运动完，一群男生受不了热，脱掉上衣光着膀子上前来一顿哄抢。

单菀无措地站在人群外围，一手挡在额前遮住日光。

“靳哥，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拿来。”

男生嗓音懒懒，“就这一罐，给那边妹妹的。”

“呦，妹妹都叫上了，靳哥不愧是我靳哥，又搞定一个？”

“滚蛋。”

……

他们一边说笑一边往这边看了过来，单菀脸颊烫得更厉害了。

她垂着眼，鞋底在水泥地上轻轻磨擦着。

“给。”

头顶罩下一层阴影，单菀刚抬起头，入目是男生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其他人都在不远处打闹，只剩他俩这么面对面站着，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单菀压根不敢正眼看他，“……谢谢。”

手指微颤，她快速从靳凛生手里接过那瓶冰镇过的银鹭花生牛奶。

瓶身太冰了。

掌心跟着湿得厉害。

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耳根浮上热意，单菀迟疑了一秒，也学着靳凛生的样子在地上坐下。

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多么不可思议啊。

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能有机会离这耀眼的少年如此之近。

近得，她甚至能清楚听见他的每一声呼吸。

心脏砰砰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单菀将散落的发丝往耳后拢，同时偷偷瞥向右手旁那人。

靳凛生双手撑在身后，盘着腿，姿态懒散。

许是嫌太阳太晒，他三两下将上身的球服和白T一并脱了下来，而后重新套上背心，把那件T恤搭在脸上，头微微往后仰着。

从单菀这个角度看去，男生锋利的下颌与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

还有，上下轻动的喉结——

她只看了一眼，便有种被火烫到的错觉，慌乱地收回视线。

远处，瘦高个扯开嗓门嚷嚷：“靳哥——”

鬼使神差的，单菀再一次偷摸着投去一眼。

这一次，恰好与那双黑亮的桃花眼撞上。

四目相对，靳凛生单手将那件T恤彻底揭了下来，身体坐直，眸光淡淡。

看不出任何情绪。

“来了。”

他很快起身，随意将手上的白T扔到一边。

单菀还没来得及去琢磨靳凛生刚刚那个眼神的含义，那头洛栖桐已经快步走来。

“热死了热死了！”

瞥见她怀里被瓶身融化的冰水湿透了大片，洛栖桐随口问：“给你饮料你怎么不喝呀？”

单菀的大脑还乱着，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一会，她才找了个借口：“……太冰了。”

洛栖桐也没在意，盘腿坐到地上，专心看起比赛。

单菀这时才敢掀眼去看场上的那人。

少年肤色极白，肌肉紧实，即便光着膀子也不会给人一丝粗野的感觉。

她很少有机会能这么正眼认真看着靳凛生。

视线不自觉紧紧跟随着他，运球、卡位、紧逼防守、盖帽……

每一秒，她都舍不得眨眼。

实际上，这是单菀人生中第一次看别人打篮球。

她对那些规则一窍不通，只能在心里默默数着，他的每一次进球。

之前在学校里看到的靳凛生，总有点睡不醒的样子，冷淡又懒散，好像天生就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似的。

而这会，场上的少年眸光清冽，意气风发。

这是又一面的他。

单菀摘下眼镜，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靳凛生呢？

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洛栖桐激动地扯开嗓门大喊起来：“老叶加油！老叶加油！”

光这么喊还不够，她又一把抓起单菀的手，高高举起——

“快，你也给他们加油。”

单菀还有些放不开，“我、就算了吧……”

下一秒，靳凛生再次投中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洛栖桐猛地一拍大腿：“牛啊！”

大概是听见了这一声，他忽然朝这个方向投来一眼。

日光下，少年黑短的发被汗濡湿，愈发耀眼。

晕眩感袭来。

单菀几乎是瞬时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靳凛生，会注意到她吗？

光是这么想着，心跳就快超出身体负荷。

抱紧怀里那瓶银鹭，单菀试图让自己冷静，但脸颊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

好一会，她才敢抬起头继续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可惜这一回，他再没有往这边看。

“……加油。”

四周嘈杂喧闹，没有人能听见少女微弱的声音。

哪怕是在心里，单菀也不敢默念出那简单的一句——

“靳凛生加油。”

她是世界上最卑鄙的胆小鬼，始终躲在暗处，永远无法坦荡。

*

最后，单菀还是没舍得喝掉那瓶银鹭，于是干脆将它藏到抽屉里。

与他有关的一点一滴，她总是格外珍惜。

尽管有了洛栖桐这个中间人，靳凛生于她也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了，但单菀与他之间还是和以前那样。

没有丝毫的进展。

在学校里，他们依旧是见面不会打招呼的同班同学。

仅此而已。

好几次，单菀甚至悲观想着，或许靳凛生压根就没记住自己这个人。

自卑自厌的情绪纠缠着她，一空下来，她就会开始不停揣摩他每个眼神、每一句话的含义。

在“也许他已经注意到我了”和“我想多了”之间反复横跳。

自我折磨。

期中考成绩出来，和单菀估算的差不多，这一次，她的排名是年级24，班级11。

和入学时对比，也就进步了两名。

在徐路辰他们眼里，她这成绩算得上非常不错的，但单菀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回家后，单母问完她的排名，立马阴阳怪气念叨起来——

“老东西整天跟邻居吹得啊，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什么永远拿第一名，说得她多会带孩子似的，我看，全是唬人的，这1和11差得可远了……”

单父对这些排名没概念，他只知道，要是孩子还想继续往下读，考完大学考研究生，将来又要花一大笔钱不说，还会耽误大好的青春，年纪一上去再想找个好点的人家更困难了。

想到这，他皱紧眉头：“行了，女孩子考试再厉害又有啥用？差不多过得去就行。”

单菀垂着头坐着不说话。

她想站起来，想大声告诉父母，自己的成绩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差。

整个年级有将近1000个学生，而她超越了九百七十多个人。

她没有那么差的啊……

可最后，少女始终抿着唇，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如果不是第一，即便她拿到了第二，也没有任何意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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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