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迎照本来想对林致说他昨天已经守了一夜了,今天就好好休息,靖王交给她照顾。但在看见他凝重的神色后,关心的话就只能化为一句,“出什么事了?”
“皇上快到了,应该是要来见殿下。”
柳迎照和林致一起到了王府门口,刚好,皇上也刚到。
“给陛下请安。”
“柳先生、林公子快快请起。靖王他还好吗?”
林致和柳迎照从地上站起来,依旧低着头。
“回皇上的话,殿下他至今还昏迷不醒。”林致说。
“靖王受伤严重,太医说靖王是因为心病不愿醒来。”柳迎照说。
林致开始回想昨晚的情节,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秦太医,柳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昨夜被匕首抵住的腰部似乎还隐隐作痛,“是的,皇上。靖王确实因为心病不愿醒来。”
皇帝谢承听见这话,大步流星的往谢安的房间走。柳迎照看着谢承对于靖王府的轻车熟路,难得有些惊讶。
一行四人来到了谢安休息的房间。
皇上站在床边,太医站在床头为谢安诊治。
柳迎照和林致站在皇上身后,门外是几个随时等着贵人传唤的小厮。
“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秦太医的脑子转了转,“心病还须心药医,皇上是靖王最信赖的亲人,想来应该了解一二。”
“你们都出去吧。”
柳迎照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明黄色的背影,此刻,是一个哥哥,还是一个君王?
谢承本人也不知道。
他在谢安的床头坐下,久违的回忆起曾经的岁月。想起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唤他皇兄的幼童,想起他初登基为边疆安稳烦忧时向他发誓的少年郎,想起十八岁便封狼居胥的公子哥。
可那些跟眼前这个人都沾不上边。
眼前这个人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靖王殿下,权力、威望是何等滋味,他已然明了。
门外,林致碍于秦太医在场,只能偷偷给柳迎照使眼色。
柳迎照回了一个让他放宽心的眼神。
没过多久,皇上出来了。
“好好照看靖王。”
“陛下明日还来吗?府上下人愚笨,到现在竟然都还没准备好一壶茶水,草民拙见,若是知道陛下明日还要登门,方便下人们备好茶水点心。”柳迎照低着头问。
“朕公务繁忙,你等要好好照看靖王。”
“是。”
皇上走了,太医也跟着走了。
林致虽然不在官场上混,但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还是能听得懂刚才柳迎照在和皇上说什么。
“你说,王爷知道以后会死心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
“两位都去休息吧,王爷这边有我照看。”管家站了出来。
“管家辛苦了。”曹管家跟了谢安多年,但不骄不躁,也不倚老卖老,府上人对其多有尊敬。
林致和柳迎照一起出了门,林致回了自己的宅子,柳迎照则是在一个早餐店前停了下来。
“老板,来碗馄饨。”
“呦,是柳先生啊。”女店主看见柳迎照,肉眼可见的高兴。“快坐。你的馄饨马上就好。”
柳迎照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等着自己的馄饨。
“来了。”店主把一碗馄饨放到柳迎照面前,柳迎照摸出铜板准备付钱。
店主一把按下柳迎照的手,看了看四周,把手又收了回来。
“多亏了柳先生,这店才能开下去,我和孩子他爹都很感激柳先生,这次就不收先生的钱了。”摊主压低了声音。
“就这一次。”柳迎照没跟店主在这件事上纠缠。
眼看店主还没走,柳迎照说:“店主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柳先生真是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想法。我家的娃快七岁了,先生能不能帮忙找个学堂。”
“你家不是有两个孩子吗?你说的是哪一个?”
“那当然是男娃了,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
早就知道答案的柳迎照笑了笑,吃了一口还热着的馄饨。
“对学堂有什么要求吗?”
“我家的情况,柳先生也知道,就是学费别太贵。”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那多谢先生了。你慢吃,我先忙去了。”
店主走了,一个稚□□童的声音在柳先生脚边响起。
“柳哥哥。”
“小田啊。”柳迎照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和自己并排坐。
“你哥哥要去读书了,小田想去吗?”
“阿娘说我是女孩子,不用读书。”
柳迎照:“不管你阿娘的意见,小田想去吗?”
“我不知道。读书是什么?”
读书是什么?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柳迎照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上了学,读了书,却整日只能以男装示人。
读书好像让她背叛了自己的真实,但是也让她更清醒,尽管这很痛苦。
小田:“柳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
“柳哥哥,你馄饨要冷了,快吃了吧。我去后厨帮阿爹的忙了。”
深秋了,馄饨冷得快。最后一口,是已经冷掉的馄饨。
回去路上,柳迎照止不住的咳嗽。她下意识想搓搓手,却摸到被包扎的烧伤。在寒风中,她止不住的发抖。
御寒的大氅昨天坏了,她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而且,这个月的月钱还没下来。
她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回京因战场有功面圣时讨要的赏赐。宅子不大,方便打扫,柳迎照很喜欢,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离靖王府有点远了。
到了家走到庭院,柳迎照闻到一股药味。她迟疑了一会儿,向着厨房去了。
余渺正在熬药。
禾扬站在她身边。“柳先生。”
“药等会儿就好了。”余渺说。
“你怎么来了?”
“父亲派我来和靖王谈谈合作的事情。”
“定王何必来趟这池混水,他若是着急离京,跟皇上陈情一番想来会得到谅解的。定王殿下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不负守边之责。”
岭西的战事并不多,当初皇上初登基,将这块地赐给了当时正值壮年的将军李怀,让他去自己的封地守边,和流放没什么两样。
“父亲爱看戏,想知道这出戏唱到最后是什么样子。”
“那定王安心看着就是了,怎么还想唱上两句呢?”
余渺哑言。“说不过你。”
柳迎照勾着嘴角笑了笑。
“这药味呛人,你去客厅等我。”
柳迎照依言走了。
客厅。
“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余渺把药端了过来。
“什么药?”
“预防风寒的。”
柳迎照接过那碗药,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等它凉一会儿吧。”
余渺把特意准备的蜜饯放在桌上,柳迎照看见了却没有拿。
“他还没醒,这件事不好商量。”
“你觉得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最晚明晚。”
“可以喝了。”余渺提醒柳迎照。
柳迎照端着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就被余渺用一个蜜饯抵住了嘴。
柳迎照看着余渺,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垂下视线,她看见那只用蜜饯抵着她的唇的手。余渺的手上是习武多年留下的茧子,不如京中贵女那般手如柔荑,但是现下的柳迎照还是觉得,好漂亮啊。
柳迎照张口含住了蜜饯,余渺撒了手。
两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偏头。
禾扬坐在一旁,眼神呆滞。
“好吃吗?”
“太甜了。”
“下次买不那么甜的。”
还会有下次吗?柳迎照笑笑没说话,
“既然靖王还昏迷不醒,那我就先告辞了。”
“余小姐慢走。”
柳迎照低着头,不去看她离开的背影。
等人走了,柳迎照才看向门口。桌上的蜜饯还没有吃完,她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还是太甜了。
她起身,走进里屋,看见桌上有两件新的御寒的披风,以及两盒药膏,还有一个字条。
“白瓶子擦烧伤,黑瓶子擦刀伤。”
太甜了,她吃不惯。
余渺前脚刚走,后脚柳迎照的家宅大门就被叩响了。
那声音听起来又急又快。“柳先生,柳先生。”
柳迎照大步快走到门口。
“孙大人。”柳迎照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您怎么来了?快请进,里面坐。”
“你这住的也太偏了,要不搬一下呢?你去靖王府也方便啊。”
孙可走到庭院处,闻到一股药味。“柳先生生病了。”
“没有,一点预防风寒的药罢了。”
走进室内,看见屋内的用了的茶杯数,孙可条件反射的推理这屋刚才还有人。
“不知孙大人找我所谓何事啊。”
“圣上让我彻查昨晚皇宫一案。”孙可接过柳迎照递给自己的茶,“你别给我装傻说什么不知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来帮帮我。”
“帮你?大人,在下并不擅长查案。”
“你说得对,你不擅长,看你上次跟着我查靖王被刺一案那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但是,你思路很广,你不用动,帮我提供一些思路就行。”
柳迎照笑了笑没有说话。靖王被刺是怎么回事她一清二楚。但是这件事不能被查出来,也不可能被查出来。
后来,查案没有进展,孙可不得已把范围往外扩。
而扩完的范围刚好是京城郊外上三族的地盘。
上三族,指的是京城中最有势力的三个门阀大族。第一是庄家,历代高官,如今家主为宰相,第二是孙家,底蕴深厚,第三是楚家,书香门第,出过好几任帝师,门生遍京城。
孙家已经站队太子,楚家已经站队随王,只有庄家还保持着中立。而只是碰巧姓孙,从平民百姓走到如今的孙可也是个中立派。他第一选择了庄家的庄子。
而这恰好如了柳迎照的愿。
孙可看柳迎照没有反驳的意思,继续说:“你觉得是谁?”
柳迎照转过头,看向院外,“孙大人觉得是谁?”
孙可闭口不言。
“孙大人都不敢说,草民又如何敢说呢?”
当初皇上让他查靖王的案子,他就觉得头大。最后定论是蛮族所为。他本以为逃过一劫,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其实,在下还是有点想法。就是不知道孙大人敢不敢听了。”柳迎照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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