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赏先记着,下回一起

外墙斑驳的泥草屋,从窗户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

陆闻渊打了个手势,几人默契地四散开,每人占据了一个逃跑的有利位置,防止那人逃窜。

初灵姿在陆闻渊的示意下,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没有动静,她将耳朵贴在仔细听,似乎有微弱的呜咽声。

初灵姿又敲了敲门,突然里面传来“咚”一声,好像有什么掉在了地上,随即呜咽声变得大了些。

正当初灵姿准备再次敲门,陆闻渊拉开她,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屋外微弱的月光照进来,依稀可见一人被困住了手脚堵住了嘴,正倒在地上拼命挣扎。

初灵姿拿掉塞在嘴里的脏布条问:“可是朱慈惠竹小姐?”

那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只能拼命地点头。

陆闻渊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先带她回去……”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初灵姿心呼不好,八成是那个王八蛋回来了,却见陆闻渊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大人……”

陆闻渊:“回大理寺。”

出屋子时,初灵姿看见于知乐正一个旋踢,将那人踹在脚下,目瞪口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于知乐吗?你文质彬彬的人设呢?儒雅的形象呢?

被带出来的朱慈惠看见那人,虽已被于知乐踩在脚下无法动弹,却依旧惊恐地缩在初灵姿身后。

那人看见朱慈惠,仰起脸,面目扭曲地还想骂她,被于知乐一脚踩回泥地里。

初灵姿轻轻地虚拍她的背后:“别怕,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

初灵姿一路陪着朱慈惠,在她的劝说下,朱慈惠终于开口。

她声音嘶哑:“他叫杜志建,是城北一带有名的混混,根本不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从头到尾都是他做下的一个骗局,就是为了等待好人家的姑娘落入网中。”

朱慈惠捂着脸又哭了一阵,哽咽道:“他欠了赌庄好多赌债,为了骗钱还债,在灵华寺里寻觅下手的目标,那日大雨,恰巧我和丫头没有带伞,便成了他的囊中物。”

“他骗我是待考的举子,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取得了我的信任,开春会试过后,他说落榜未中,沮丧不已,欲回乡苦读,待三年后再赴京赶考,只是,回乡后便再无法与我相见,自古婚嫁父母做主,怕是不能与我厮守一生……”

说到这里,朱慈惠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我竟为了他这句话,掏空了所有体己钱和首饰,让他留在京城书院读书,告诉他我等他,等他三年后中榜,风风光光地来我家提亲。”

“不知何时开始,我爹发现了我们的事,却误以为那个人是永宁伯爵府的二公子,纵然我万般不愿,却依旧执着于与永宁伯议亲之事。”

“可那日,他突然回来质问我,那人究竟是谁,我方知宋二公子早有心仪之人,并对爹说不会娶我,我心里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不用嫁去永宁伯府,害怕的是爹知道他只是个未中第的举子会棒打鸳鸯。”

朱慈惠露出个讽刺的表情:“原就是我下贱,回到屋里,我看到桌上那本《西厢记》,我想她崔莺莺能做成事实嫁给张生,我为何不可,于是……于是……”

初灵姿给她倒了茶,朱慈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低头,眼泪掉进茶盏里,搅得茶味苦涩味更甚。

“我与丫头定了报平安的联络方式,收拾包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没想到自己将自己送入了地狱。”

“杜志建乍一见我,很是高兴,可当他得知我是偷跑出来的,他在我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时立刻翻了脸,为怕我逃跑,他将我带去了那个破屋绑起来,每日不给吃喝,非打即骂,还,还……”

羞耻心让朱慈惠说不下去,她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口,瓷白的肌肤衬着狰狞的伤痕,愈发刺目。

混球,沈潭咬牙切齿,袁田一拳捶在墙上。

其余几人均非礼勿视地撇开眼。

朱慈惠:“这便罢了,可他欠的钱未还清,若是今日你们没来,”她闭上眼艰难道,“他就要将我用作抵债卖给赌场……”

在场的谁都知道卖给赌场是什么下场,送去青楼楚馆都算幸运的,扔进下等窑子,别的不说,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

朱念林如同一滩烂泥瘫坐在帘子后面听完了朱慈惠的全部叙述。

他的脸埋在手掌中,泪水顺着指缝溢出,。

接下来的审讯中,陆闻渊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得知女儿另有所爱后,为了朱慈惠的声誉,为了侍郎府的面子,他逼迫朱慈惠,再假借宋青山的名义将芙蓉骗出来,在后院用白绫勒死了她,趁着夜里没人抛尸。

与初灵姿看见的一模一样。

……

结了案,初灵姿却并不觉得轻松,她不能想象朱慈惠的一生会活在怎样的流言蜚语中。

“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陆闻渊溜溜达达从她身边走过,“那是她自己的选择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初灵姿想说他冷血,可再一想,他说的才是事实。

曾经唾弃《西厢记》中的崔莺莺不顾女子名节私会张生,自己却落到了《莺莺传》中崔莺莺的下场。

摇摇头,甩开了繁杂的心念,初灵姿一路小跑溜进厨房,从井里拉上心心念念的肉,“吧唧”亲了一口:“要我说,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厮守一生,什么情啊爱的,统统滚一边去吧。”

“我说怎么没见你每日中午吃那碗肉,感情都带回家了。”

冷白皎洁的月光下,陆闻渊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冷得初灵姿一个激灵。

她努力咧开嘴,露出个假笑:“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没走呢?”

“若是走了岂不是就错过你拿肉的这精彩一幕了?”他伸出根手指挑起系肉的绳子,“还知道放在井里降温防坏,你招挺多啊。”

初灵姿别别嘴,心道,常识而已。

陆闻渊悠悠道:“不遵上官指令,你说,我该给你治个什么罪?”

“大人。”初灵姿突然大喊一声,吓了陆闻渊一跳。

“还敢恐吓上官?”陆闻渊瞪她。

“我不是,我没有,”初灵姿摇着手讪笑,“小的不敢,也没有不遵您的指令,您说每日中午一斤肉,也没说不能带走,没交代小的非得中午在大理寺内吃完不是,咱们大理寺每日午饭实在过于丰盛,小的吃不完,这不是怕浪费,辜负了大人一片好意,带回家给我爹和弟弟也打打牙祭。”

陆闻渊张了张嘴,他好像确实没说,冲着夜空翻了个白眼,心道,肯定是那个偏心眼的养爹逼他的,这肉若是不带回去,怕是日子不好过。

于是,他很“大度”地将肉还给她:“这次的案子思路很不错,不论是朱念林的嫌疑还是朱慈惠失踪的推测都很及时,那个……”他想了想,“赏先记着,下回,下回一起。”

陆闻渊说完转身走了。

什么?下回一起?那,若是下回她破不了案了,岂不是连这次的赏也跟着没了?薪俸不给涨,还要赖赏赐,他娘的,抠门玩意,还干个屁……

初灵姿恼得举起手中的肉,想想又收了回来,肉可不能拿来出气。

唉声叹气回到家,还没进门便闻到一阵香气。

初灵姿推门:“好香,爹,您熬芝麻了?”

眼见小院里雨棚的支架已经搭了个七七八八,初灵姿绕到厨房外:“爹,您一个人搭的?动作够快的。”

“二水帮着搭的,再有两天雨棚就成了,到时候你请一天假,咱们算开张。”

“成,”案板上有切掉下来的饴糖芝麻饼碎屑,初灵姿用食指沾起往嘴里送,“今儿我们几位大人喝了那茶,都夸好。”

初沐安得意地眯着眼:“既如此,明儿再带些饴糖芝麻饼。”

“我得给他们说,介绍一个客人换一块饴糖芝麻饼。”

初沐安:“……”果然无商不奸。

“不能白吃不是,易明呢?”

初沐安往里屋方向努努嘴:“做功课,今儿先生夸他文章做得好,回来便扎进房里不出来,先生说一句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

透过窗户,初灵姿看见初易明正趴在桌上读书,小脸被油灯映得红扑扑的。

厨房那头,初沐安手脚麻利干得火热,屋内初易明埋头苦读一片祥和。

初灵姿一时有些晃神,她虽然不记得上一世的种种,可这样融洽的家庭氛围,她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

初易明突然一扭头,看见站在窗外的初灵姿,立刻兴奋地挥手:“姐,先生今儿夸我了。”

他得意地扬着手中的文章,献宝似地捧到初灵姿面前:“姐,你看,这是先生夸我写得好的地方,先生说若是我能一直保持继续努力,来年院试定然能中。”

初灵姿望着他因高兴而亮晶晶的双眸,展开文章读了一段,摸着他的脑袋道:“那当然,我弟弟将来必定高中,金榜题名。”

弟弟争气,老爹也充满斗志,初灵姿虽然只是随身书吏,却再也不用做最下等的杂役,日子好像越来越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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