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刚才给闻明蹊提示的女子,眼尾下有两颗红色血痣,和招娣干净惨白的脸有点儿不一样。
会是另一个人吗?
还是招娣换了鞋子、新长了痣?
闻明蹊不确定。
作为现代人,平时手机是不会离手的。
可是,在闻明蹊进入后厅伊始,那些人在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夺走了她的手机。
手边没有可以看时间的工具,天上的月亮又不知道藏到了哪里,闻明蹊左顾右盼,看不出来现在是几点。
猛地歇下来,闻明蹊感到一阵疲惫,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睡意攀上心头。
如果她们都被送进独立的小院子,那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大家都是安全的,那就好。
想来,高霞那边的情况应该和她差不多,闻明蹊慢慢放下心来。
门口那个随她过来的婢女,此时仍然直挺挺地站着,脑袋顶着红盖头,像一根等待被点燃的红蜡烛。
闻明蹊犹豫再三,收回伸展放松的腿,猛地踩在土地上,朝门口的人走去。
她谨慎地盯着盖头看了一会儿,确保这个人不会乱动之后,再次扶起她的胳膊,把她往房门前带。
房间里没有亮灯,也不知道有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
闻明蹊推开门,借房门口挂着灯笼的光,看到屋内正中有一张桌子。
桌上摆了一对儿烛台,上插龙凤红烛,旁边还有酒壶、酒杯、吃食点心。
院外无人,不知她们口中的主人什么时候来,闻明蹊心想,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这样才有力气逃跑。
她扶着身边的人,抬腿迈过门槛儿,踏入屋内。
然而,在闻明蹊的脚刚沾到地上的时候,桌上的红烛“咻”地一声燃了起来,照亮了房间。
突然的动静,吓得闻明蹊缩回了脚。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后,见并没有来人,才稍微放了一点点心,再次迈进屋内。
闻明蹊拎起新娘的两条袖子,往屋里拽。
新娘倒是也配合,把腿抬得高高的,稳稳地迈了进来。
闻明蹊一边倒退,一边牵着新娘往桌边移动,她把新娘按在板凳上,拿起桌子上的喜杆,小心翼翼地挑开她的盖头。
盖头下的脸仍旧惨白,闻明蹊哆嗦着手,抽出了喜杆。
肚子“咕嘟”响了一声,她伸手去拿盘子里的枣糕,往嘴里送的前一秒,觉得有点儿不放心。
这个地方那么邪门儿,要是这吃的东西也有问题,那她吃下之后,就更没办法逃跑了。
闻明蹊灵机一动,大着胆子挑掉了新娘的盖头。
她小声唤了两声:“喂,喂!”
那人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闻明蹊再次探上她的鼻息……呼……还在呼吸。
还好这人是温乎乎的,不然闻明蹊真的要被吓死了。
闻明蹊拿掉塞在面前人嘴里的布条,一手捏开她的嘴,一手掐下来一小块儿枣糕,塞进她嘴里。
被控制了身体,完全不能自由活动的话,可以自行吃东西吗?
闻明蹊盯着她的嘴巴,很是好奇。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的下巴开始上下活动,是在咀嚼!
闻明蹊想起她被控制的那会儿,虽然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但是眼睛可以看见,耳朵可以正常听见,想来,这个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闻明蹊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听见吗?要是能听见的话,就睁开眼睛。”
说起来,闻明蹊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牡丹,牡丹,所有人都叫牡丹的话,就等于所有人都没有名字。
她在来到醉生梦死之前,肯定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过了一会儿,她嚼完了嘴里的枣糕,缓缓睁开了眼睛。
闻明蹊欣喜地往前挪了下板凳,打算接着问。
不想,不小心踢到桌子腿,闻明蹊直感到脚上小鞋挤得她难受,于是,两只脚后跟互相蹭了蹭,脱了一半鞋,挂在脚上。
再抬眼时,“牡丹”盯着闻明蹊手里的枣糕,眼皮一下不眨。
闻明蹊又掰了一块,塞进她嘴里。
“我不想叫你牡丹,感觉和其他人一样,一点儿都不好。”闻明蹊沉思。视线在房间里打圈儿。
她看到正在燃烧的红烛,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我叫你‘烛红’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就眨眨眼睛。”
只见她一边嚼着嘴里的枣糕,一边眨了两下眼睛。
眨两下眼睛?
那是喜欢这个名字,还是不喜欢?
闻明蹊又喂给她一块枣糕,决定就这样叫她。
烛红吃了三块枣糕,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闻明蹊的肚子又叫了几声,声音大得在房间里不停回荡。
她顾不上许多,张大嘴巴,把剩下的枣糕填进了肚里。
半块儿枣糕没吃饱,闻明蹊又拿起一块桃酥,照例先让烛红尝尝。
闻明蹊一边喂烛红,一边做她的思想工作,“现在呢,我们俩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要是被你的老大知道你搞砸了,她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烛红咀嚼的动作顿住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帮你解除控制,但是只要你配合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再说了,你也没得选,关于这座古怪的宅子,你肯定比我更加了解,她们会不会讲人情,应该不用我跟你介绍。”
闻明蹊从烛红的眼睛里看到明显的恐惧,她便知道,这个地方果然要比她想得更可怕。
悄悄咽了口唾沫,闻明蹊故作镇定,“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如果答案是‘是’,你就眨一下眼睛,如果答案是‘否’,你就眨两下眼睛,我这样说,够清楚吗?”
烛红顿了将近一分钟,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闻明蹊偷偷松了口气,她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桃酥,“你也是被拐来的吗?”
烛红眨了一下眼睛。
闻明蹊:“那你来了多久了?不到一个月吗?”
烛红眨了两下眼睛。
闻明蹊想起她看到的烛红的记忆,也是,一瞬间涌入那么多片段,应该不是一个月的时间所能承载的。
闻明蹊又问:“不到一年吗?”
烛红又眨了两下眼睛。
一年的时间,都没能逃出去吗?
闻明蹊试探问道:“不到两年吗?”
烛红还是眨了两下眼睛。
……
闻明蹊继续往上加时间,加到十年的时候,她都有点儿怀疑,烛红是不是在耍她?
闻明蹊深吸一口气,再问:“你被拐到这里多长时间了,不到十一年吗?”
她心想,干脆直接问二十年算了,但是还是冷静了下来,打算一步步来。
终于,烛红只眨了一下眼睛!
闻明蹊不敢相信,她稍微倾身向前,又问了一遍,“你在这座宅子里,待了十年多吗?”
烛红眨了一下眼睛。
十年,十年……
闻明蹊不敢想,她要是在这里待十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十年过后,外面的人早就已经忘了她了,她就算是能逃出去,也会和新发展的社会格格不入,完全脱离社会的发展轨迹。
不行,她不可以困在这里,她一定要趁早逃出去!
“大厅前面,负责登记信息的那个书生,是你们口中的‘主人’吗?”闻明蹊继续问话。
烛红眨了两下眼睛。
不是吗?
闻明蹊想要问问她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团恶心东西,但是又怕打草惊蛇,被那团东西发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醉生梦死里的人,都有明确的等级划分吗?”闻明蹊问。
烛红眨了一下眼睛。
“后厅里面那个婆婆,就是凶巴巴的那个,算是你们的领导吗?”闻明蹊问。
烛红又眨了一下眼睛。
“巷子口站着的那个女人,是引人进宅子的招娣吗?”闻明蹊心中有了猜测,但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烛红眨了两下眼睛。
果真不是!
看来,烛红没有骗自己,她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闻明蹊有些心急,“那醉生梦死和外界连接的地方,在哪里?”
烛红没有反应,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反应。
只能眨眼,不能说话,很多信息都不清楚。
闻明蹊掰开一块绿豆糕,和烛红一人一半。
“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们拐来。这么大一个宅子,是藏在哪里的呢?也没有听过什么报道啊……既然能从外面进来,那肯定也有出去的办法吧……”闻明蹊自言自语。
她猛然想起带她和高霞过来的那三个人,“招娣是只负责从外面引人的吗?”
烛红没有反应。
闻明蹊反思自己的问题,不是开放式的啊……
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浮上心头,闻明蹊换了个问题,“有很多人,都叫招娣,是不是?”
烛红眨了一下眼睛。
……
闻明蹊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呼吸愈发困难。
她要是在这里待得久了,是会变成“牡丹”,变成“招娣”,还是会变成别的什么人?
闻明蹊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糕点吃得有点儿噎得慌,她拿起酒壶,往酒杯里倒了一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一股辛辣直冲脑门儿。
装得还真是酒,就没有水吗?
不能喝,万一喝醉了,会很危险。
环视屋内,窗边的桌子上,有一套茶具,茶杯倒扣在茶盘上,没有人用。
闻明蹊趿拉着脚上的小鞋,走了过去。
她拎了拎茶壶,有点儿沉,里面是有水的。
不过,茶壶外壁摸着是凉的,不知道这水放了多久了。
闻明蹊想着,她也许有点儿反应过度了,说不定吃的东西,还有喝的东西,都是没有毒的。
不然,费尽心思拐她们来的人,不就白忙活了吗?
她接连喝了五六杯水,喉咙里的干涩才缓解了一点儿。
突然,窗外不远处响起三下敲钟声,那声音穿过幽深夜色,敲在闻明蹊紧绷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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