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当然有代价。
也许是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许是家人朋友的反对,也许会有深感无力、迷茫与无措的时刻,晨晓觉得幸福推迟一些不算什么坏事,但前提是两方面都做出取舍,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如果……也许将来沈杰英会需要她,譬如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学习一门新语言,晨晓想自己是会同意的。
总之,一切还是要值得。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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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能不能去死啊,能不能了!”
九点钟,晨晓就被岸岸的叫骂震醒了。
阳光袅袅从床帘隙子间穿过,照在脸上,暖暖的。
“一大早你又怎么了?”晨晓掀开帘子,打了哈欠就下床取洗漱品,路过岸岸的床铺,“《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对啊,”岸岸恨恨吞了一口水,“我真是受够这两个恋爱脑了,能不能一起去死啊!”
晨晓在一边坐下,这电影她以前在高中的自习课上看过,印象里好像还可以。
“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你在逃命好吧,还接电话,不知道答案你接你妹啊这女的真是个傻逼!还有你!”岸岸指着屏幕上男主人公的脸蹿了起来,“你哥都要死了你还笑!小时候跳粪坑脑子里装满了屎吧!最强屎脑!”
扑腾一声,岸岸的头撞上了上面的床板,疼得龇牙咧嘴。
晨晓没忍住笑倒了。
岸岸愤愤戳着屏幕,“最后活下来的难道不该是哥哥吗?凭什么他们得到那么多钱啊,他们两个就应该失去一切!啊来不及了,照这个进度这两个人里肯定不会有哪个死了!”
“确实没有。”晨晓扣上电脑,“岱彤跟雨珊不在?”
“好像去超市借纸箱了吧,说要打包行李来着。”岸岸趿上拖鞋,“对了,晚上我们一起聚餐哦,你晚上有没有约会啊。”
“没。”晨晓想沈杰英最近应该很忙,“对了,龙韬最近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龙韬?”岸岸已经踱进了卫生间,“我那个死去的前男友吗?我已经给他改名叫阿飘了。”
“喂,我先下的床。”晨晓一溜奔向卫生间,岸岸已经抵住了门,一面扯出鬼脸,“可是我先进来的,让我先洗嘛。”
“金岸岸——”
“掉渣饼也只好交给晨晓去买了。”
“你这死女人,简直得寸进尺。”
“我不介意跟你一起洗。”岸岸意味深长地往下瞄了晨晓一眼,“我只是怕你因为嫉妒而患上肺气肿。”
晨晓悻悻松开手,“对,你说的没错。但是平胸有平胸的骄傲啊,我是平胸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布料。”
“对对对!”岸岸点头不迭,“所以你和沈杰英真是绝配,你为国家省布料,他为国家省橡胶,奥利给!”
说完,她先一步抢在晨晓面前,砰地把门锁上了。晨晓发誓要把她阳台上的内衣裤卖给低年级那些脸上长满青春痘其中一半痘痘还爆浆的男生。
晨晓买好早餐回来,岸岸已经洗完了,正在穿衣镜前包头发。
晨晓娓娓将那天撞到龙韬的事讲了一遍。
“那你可真是够倒霉的,太可怜了。”岸岸递给晨晓一个眼神。
“我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他倒霉,因为他遇上了沈杰英。你是知道沈杰英的,就在他张嘴的一瞬间,龙韬便坠入了恐怖之谷——连着他那一根藤上两朵花的兄弟。”
“不过你说他被举报——”岸岸思前想后,“好像不是男女关系上啊。我前几天耳朵里仿佛还刮着几句,好像是找替写论文被举报了。”
晨晓问:“真的不是你?”
“天哪,我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找枪手的事。我看八成是他的哪一任前女友,于某天某时莫刻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眼睛也给洗了,要不就是约会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恋爱脑给摔碎了,再不然就是恋爱脑涨到一定程度直接给炸了。”
晨晓笑了好一阵,吃过早饭洗过澡,整理了一下答辩内容,准备赴晚上的寝室聚会。
化妆到一半,Lucy忽然打了电话过来,要晨晓记得看一下邮箱。
晨晓听她那声口低沉得不对劲,仿佛天压将下来,马上要下雨似的。
“好的,”晨晓回一句,“不过,你还好吧?”
“我?”Lucy嘬嘬鼻子,“我很好啊,我已经提前结束了所有的工作,以后这些都交接给你来做了。”
“这么突然?你这么快就找好工作室了?”晨晓心想不对,她记得Lucy签了三年的保密协议。难道?
“我被解雇了。”Lucy简短地说。
“真抱歉啊听到这个消息,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Lucy重复一遍,倒像是控诉一般,“大概是我触犯了沈先生的什么禁忌吧,啊,为他工作这么多年,最后竟然——算了,你记得查收一下邮箱,里面涉及到一些机密资料,有法文的也有中英文的,你记得做好分类。”
“好的。”无声翕一翕唇,晨晓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Lucy也并没有给她道安慰的机会,立刻挂断了电话。
“晨晓你快点。还有二十分钟了。”岸岸催促晨晓。
晨晓仓促应一句好,当时也并没将这事存在心上。
打车过去,是一家私房菜馆。岸岸说这家的九宫格很出名,还有一道鸭油拌饭很好吃。
“不过一定不便宜吧。”雨珊哼一声,“金岸岸,你就不能带我们上家正常的大众餐厅去吃吗?”
岸岸说那还不如回家吃,“无非就那么几样,红烧排骨,虾,宫保鸡丁,吃来吃去那么几样,听菜名我都腻了。”
“可是来这里能吃饱吗?”雨珊拈一拈眼皮,“你没看见刚刚那桌吗,什么九宫格啊,无非就是芹菜木耳还有山楂之类,有什么好的。”
晨晓接过菜单看了看,觉得也还好,“食材虽然一般,但是寓意很好啊,九是个位数中的最大数,代表至阳的虚数、极数,寓意最多、无数跟吉祥,多好啊。”
岸岸翻了翻眼皮,“你干脆去楼下左拐五百米,那里有家排骨大王,再往前三百米还有家大排档。”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雨珊抬高了嗓音。
“好了。”岱彤翻过去几页菜单,“我们中和一下,再点个鱼点个鸡什么的好了。嗯……咖喱虾好像还不错。”
“我就要鸭油拌饭。”岸岸说,“再要一份炸蔬菜配芒果酱和酸奶油。”
“我要吃文丝豆腐。”晨晓点着菜单上那一页,上次纪杰来家吃饭,傅春晓请的厨子就做了这个,用的是上等的老母鸡清汤,勾芡豆腐、鲍鱼丝跟花胶丝,吃起来那叫一个咸鲜清新。
“你点这个雨珊AA的时候会把你杀了。”岸岸凑过来说。
“我可以自己点啊。”晨晓说。
“那她一定会说你‘故意在我们装什么款啊’”岸岸夺走了菜单,“我还是替你点个糯米排骨饭吧,下次咱俩来这里再点。”
“我不想吃糯米排骨饭。”
“那就菠萝虾仁炒饭。”
“那还是糯米排骨饭吧。”眼睁睁见文丝豆腐从眼皮下溜走了。
“诶,你们答辩都准备的怎样了?”雨珊问。
“就那样吧。最后打包了发给你对吧?”岸岸低头看起手机。
雨珊忽然笑着拍了岱彤一下,“岱彤,你的PPT好做作啊。”
岱彤睨她一眼,“好像你的PPT不做作一样。”
雨珊凑近了继续问:“你自己做的?不像你风格诶。”
“我哪有心思弄那个,找别人要的模版。”
“不会是男朋友吧?”
“你这妮子想男人想疯了吧,怎么三句两句就转到男人身上啊。”
“我是觉得可惜。眼看大学都要毕业了,谈过的男朋友还没一个靠谱的。”
岸岸忽然说:“前段时间不是有一个学土木工程的吗?还给你送过水果捞来着。”
“啊,你不觉得那个男的,感觉像是用来结婚的类型吗?”
岸岸和岱彤一起笑了,岸岸也笑歪在晨晓身上,“想不到这种话会从雨珊嘴里说出来,还以为只有我会讲这种话呢。”
“我只是觉得谈恋爱还是得找长得好看的吧,就那种男生,才二十岁就像三十岁了。”
“这是长得丑的人共有的特点: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年轻过。”岱彤思索着说,“那个词叫什么?阿加西!那走在阿加西旁边的,就是imo(大婶)了。你好,‘姨母’。”
雨珊擂了岱彤一下,“诶晨晓,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男朋友啊,哪个系的?”
“想也知道不差。”岱彤接口,“晨晓感觉像是眼光很高的那种,毕竟前男友可是纪杰啊。”
“不会是那个吧?”雨珊想起来了,“就是,校园论坛上那个?和晨晓!”
“不会吧,”岱彤翻翻眼皮,“我记得好像挺高的,但是那个视频给人的印象很搞笑啊,我一直默然是个搞笑男来着。”
晨晓没忍住一口水呛了出来,搞笑男沈杰英真应该庆幸那天自己戴了帽子。
岸岸轻嗽一声,要晨晓克制,“你的嘴角看上去比AK还难压。”
门推开了,服务员端着菜一道道摆上桌。晨晓只管低头吃菜。
“你们谁点的巧克力冰激凌慕斯蛋糕?还是上错了?”岱彤遽然发问。
四人面面相觑。
服务生忙笑说:“这是一位先生点的。”转而在晨晓跟前摆上一客文丝豆腐。
先生?
支出一条缝的门间距豁然拉大,一个身影斜倚着门框,出声道:“晨晓。”
不会吧。
晨晓抬起脸,惊见岱彤和雨珊愕然的表情,岸岸也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回过头。
天花板的光打下来,糖饴似地饧化在那人身上,一滴一滴,勾画从鼻梁到下颌的线条。
沈杰英带笑站在门边,目光有些含蓄,唇也微微抿起。头发像是打理过,穿着宽松的灰色西装外套,谈事情?来这里谈?
“他叫你呢。”岸岸低声唤晨晓。
“来了。”晨晓起身走了出去。
“我去。”岱彤和雨珊面面相觑,“好帅啊!”
“是混血吗?”
“跟晨晓什么关系啊。”
“感觉好有家教啊。”
“好白啊,感觉比家里的白床单还白。”
“雨珊你不对劲。”
晨晓把门关上,随沈杰英走到窗边,还没张口问,沈杰英先不满了:“你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还偷偷跑出来吃饭是吧?”
“什么叫偷偷跑出来?”晨晓见他完全变了一副音容,之前那副温柔缱绻的形象呢?“就是寝室里很平常的聚餐而已。”
“是这样吗?”他乜她一眼。
“当然是这样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介绍我?”
因为她们上一秒还在说你是搞笑男。晨晓忍住没笑,“那你现在要我去介绍你吗?我刚刚就是没反应过来,谁想到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不是跟踪我吧?”
“我闲的没事啊跟踪你。”他又换上一副正气俨然的表情,“谁跟踪你谁是小狗。”
又手抄着口袋,一脸无谓的形容,“是樊孬孬那个害人精回来了,非让我请他吃饭,我路过而已。”
这样也能闻得见?晨晓撇瞥嘴,“你上辈子是警犬吧。”就这嗅觉,发不发誓你都是小狗。
他扳过她的脸,阴不阴阳不阳地来了句:“我早就说过,不管你跑到哪,我都能找见你。所以别偷偷背着我——”
“都说了只是吃个饭。”
“反正你和那个板栗在一起我就是不放心。”
“知道了,以后出门向你报备好吧。”确认不是真的生气,晨晓撒手便要走开,被他一伸手拦了回来,背抵在墙上。他俯身,轻轻在她唇上咂了一下。这才面无表情地放行。
幼稚。晨晓转过身,一个人影就摇摇撞了上来。
“青天白日的,你真是不害臊啊。”樊孬孬掸了沈杰英一眼,转眼相着晨晓,笑上脸来,“好久不见啊。”
“不是说有事吗?”沈杰英抹过樊孬孬便走。
樊孬孬嗤嗤笑:“警惕心也太重了吧,要不是我你能?”
“管好你的嘴。”沈杰英扭着樊孬孬的肩,暗暗狠了一下,转头对晨晓笑眯眯,“我走了。一会儿用我送你吗?”
“不用了。”晨晓瞥见樊孬孬因为痛苦扭曲着的脸,目光关切地询问。
“好的,回家给我电话。别玩太晚了。”沈杰英盈盈笑着,一面撮着樊孬孬走了。
晨晓怔在原地,看着走廊上摇来晃去的两人,拐角处一抹便消失了。
包厢里的三人却是热闹。见晨晓回来,左一搭右一搭地问晨晓,是不是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做什么工作,还问周围有没有适龄的未婚青年,趋奉得晨晓有些不耐烦。
“有合适的我一定介绍给你们。行了吧?”晨晓笑眯眯终结了谈话,“再不吃蛋糕就要化了。”
“平时正经需要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地鼠还快,现在就跟乌眼鸡似的。”岸岸哼了一声,“刚刚还向我打听是不是海王,说肯定是,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朋友之类的,一转眼自己也上赶着,啊,真是服了。”
晨晓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岸岸鄙夷地说都什么时代了,“张爱玲不是说有一种典型的贱女人,特征是如果一个同性得不到异性的青睐,她们第一就要瞧不起,但如果得到了,又要遭到她们的嫉妒。我最瞧不起这种人。”
席间,晨晓端凝了面孔,倒不是因为岸岸的话。就莫名的不是滋味,仿佛隐隐约约有什么事不对劲。她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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