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回庆安殿,沐就匆匆赶出,看我无恙,才安下心。她昨天听说宫内刺客之事,也是彻夜未眠。
我把在大闹彩璃宫的事给她描述了一遍,她听说幽美人吓得四肢发软也不禁格格直笑,又遗憾不能亲眼看到。
我看她心情好转,便扯过一把十弦琴哄她弹首曲子给我听。她这次不推,十指芊芊轻滑琴身,一曲高山流水泻了满屋。
我正听得出神,宫娥呈上匹真丝绣缎。
我问:“什么事?” 沐的琴音也慢了下来。
宫娥微停,低头道:“幽美人今天早上身体不适,传太医方知是喜脉。幽美人感念众姐妹平日照拂,送后宫诸妃各色锦缎一匹。”
噔得一声,琴弦突断,乐声戛然而止。
我慌忙看去,点点鲜血,浸入琴丝之上。
我欲抓沐手指细看,她却躲开,将手笼于袖中,袖口一拂,叫人换琴。
不一会高山流水声又起,我看向窗外,正是严冬,万物凋零,庆安园中一片破败之色。
转眼冬日已过,秦王政三年的春天到了。
庆安殿的丝石竹花开,粉红色的小花苞散落而生,点缀于粉绿的嫩叶之间,象漫天的星星。
沐看向这美好春色,我正一颗颗数着这一园星星,她微笑地说:盈盈,闲了半年,该做点事情了。
她握笔而书,在雪白的锦缎上留下行行娟秀的字迹。
写完,她似乎想了好一会。
“有什么事么?”我拨弄着她的琴,小喳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
“盈盈,帮我带封信可好?”沐说。
“给谁?”沐和宫外的通信,向来不牵扯我。
“和以前的信不一样,这是我们家族事,相求于太子丹。我以前帮助过他,他应该不会为难你。只是因为是家里私事,怕通过外人之手不方便。”
我了然,大凡家族都有不为外人道的**。在这个宫中,爪牙却各处都是。
沐不让我详知必有她的道理,就像她也从来不问我如何能自由出入咸阳宫一样。
从咸阳宫的水路翻入玉林苑,绕过咸阳城繁华曲折的小巷,我到质子府上递上了呈帖。
一个家奴模样的人半晌后出来,稍微行礼说:“姑娘请先进门稍候,丹太子正在吕府上拜谒,若太子回来再予通传。”
我随他入府,一路美池绿树,假山叠翠,曲径通幽处,又换一番风景。
这哪里象是质子府,比秦国王公府邸都要豪华雅致几分。
中午到,却等到日头欲落。在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改天来时,太子丹回来了。
我随家奴上了大堂。太子丹服饰华贵,束发一丝不乱,白衣一尘不染,翩然立于堂中。
与我在秦王宴和庆安殿所见不同,这时候的太子丹,真有几分燕国太子之势。
我递上书信,丹草草看过。
我说:“太子,沐娘娘让我等太子的答复再回。”
“多谢姑娘带信,只是沐娘娘所求之事,丹恐怕无法办到。”太子丹说话不落痕迹,礼极却疏远。
之前沐说过丹不会拒绝,我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再言。
我微一思索:“太子可否书信一封,阐明理由,我带给沐娘娘也好交差。”
太子丹仍旧闭目不语,明显有驱客之意。
我有点恼,提醒他说:“ 太子可忘了,几月之前在某地曾送我一枝玉簪?”
太子冷然看我:“姑娘自重,请注意自己身份。”
身份?我笑:“我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秦国良人旁边的正配宫娥,太子此时不过是秦国的质子。若论身份,一为主,一为囚。”
太子丹白脸通红:“我现在虽为质,他日即为燕国堂堂国君。你不过是一秦宫奴才,何以与我相比。”
我了然一笑,“只怕未等太子登位,燕国将不国。”
太子丹俊脸扭曲,风度全失:“你敢说这狂话,我岂能容你,今日别想活着回去!”
我嗤笑道:“杀一人,又岂能保证一国的平安?”
他气得手指着我颤抖不已:“来人,来人……”
来人了半天,再也说不出来。
这时有家奴过来传报:“太子,田光回来了。”
太子闻言神色微正,说:“请他进来。” 又指向我:“把这个女人给我赶出去。”
我刚听见田光这两个字,就走来两个粗壮的武士欲抓我走。
“不用。”我甩开他们走在前面。
直到出了府,我扭头欲再细看,腿脚发软,几欲跌倒。
送我出来武士的那一张脸,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是在鬼谷子遇刺时,砍向小弟,剑下杀意勃发的那张凶恶的脸。
我心中惊怕,仿佛无意中撞到一个性命攸关的大秘密,转身匆匆彷徨离去。
高山流水:古代琴曲。战国时已有关于高山流水的琴曲故事流传,故亦传《高山流水》系伯牙所作。乐谱最早见于明代《神奇秘谱(朱权成书于1425年)》,此谱之《高山》、《流水》解题有:“《高山》、《流水》二曲,本只一曲。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至唐分为两曲,不分段数。至来分高山为四段,流水为八段。”两千多年来,《高山》、《流水》这两首著名的古琴曲与伯牙鼓琴遇知音的故事一起,在人民中间广泛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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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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