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山天色已晚,缭找了家客栈歇着。他一边掏钱一边说:“记住了,住一天四个铜板。”
等到我多欠他二十的铜板的时候,我的伤口已经初步有愈合之相,可以启程了。
我们欲出城,却发现城门前贴了张通缉榜,围满了人。
“又是通缉哪个江洋大道,我去看看,说不定这次赏钱就归我了。”他兴致勃勃地打马上前。
回来时却一脸凝色,把我拉到偏僻角落。
“你得罪的人是谁?”
我苦笑:“燕国太子。”
他皱了皱眉:“你要我送你到哪里去?”
“吕府。”
“秦国国相吕不韦?”
我点头。
他半晌没说话,打马径直而去。
“你不要那两百两了?”我追了上去。
“那通缉令你的赏银有三百金帛。”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给你五百金帛。”我连忙加价。
“一言为定,”他停下马来说,“忘了告诉你,上面说我的赏银也是三百金帛。”
“我们两个怎么出城?”我在马上无精打采地说。
“我的画像只有三四分象,你的也就五六分。”他停在一家花楼下。
“什么时候了,你还心事逛这个?”
他瞪我一眼:“都要被捉牢里了,还不让我风流快活下。”
他堂而皇之地进去,我却被老鸨拦在外面。
“哎哟,这可不是姑娘来的地方。”
我在外面干瞪眼,没过多久,缭却搂着个姑娘出来了。
“妈妈,秋菊和这位公子出去下。”她娇媚的说。
缭给老鸨手里扔了块金子,老鸨乐颠颠地放行了。
我明白过来,到街边的一角把头发弄乱,摸黑了脸,蹭了大把油在衣服上。
缭搂着秋菊的腰亲热地走向城门,秋菊媚眼乱抛,守城的守卫目光只顾着跟着她转。
他们就要走出城门,我跟在后面被一个燕兵拦住细看,我把他推开尖着嗓子喊:
“那个吃白饭的,你给老娘站住!”
缭懒懒地转过身来,看都不看我。
“你跟来干嘛,回家做饭带孩子去。”
我追上前去大骂:“家里起火了你都不管,就知道用老娘赚的钱喝花酒,还要带这贱女人出城玩。”
缭看看秋菊,又看看我,“你这黄脸婆,让别人看看,是男人都会选这娇滴滴的美人。”
守城的燕兵不禁大笑,有人说:“我看你家这位身段倒是还不错。”
缭在秋菊额头上一亲:“大哥想要,给五十两银子如何?”
燕兵起哄,我气得发抖:“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缭不理,手搭上秋菊的细腰就走出城门。
我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边追边骂。
直到守卫都没了影子,缭和我才停下脚步。缭抛给秋菊些钱,秋菊飞了个媚眼扭着腰肢走了。
“我这次破财可破大了。”他惋惜地摇头。
“回去补你五十金帛。”
“才五十金帛?牺牲的色相怎么算?”他无耻地索要。
我起身就走,“加五金帛。”
剩下的路途居然出奇地平静,我们顺利回到了秦国,缭走在秦国的街道上,不禁感慨:“秦国的国力,由街道可见一斑。”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与燕国比起来,秦国的街道更为宽阔,整洁,平坦,市面更为繁华喧闹,四周的房屋象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整齐划一。
“人都说,现在天下五分之三的财富都聚集在秦国的关中地。”缭长叹,“而关中的财富,又大多数在咸阳城内。”
“你对天下的形式很了解。”我不由赞道,我在咸阳一呆几年,都不清楚这些。
“了解又有何用?仍然改变不了这天下的局势。”他的神情慎重,“现下,恐怕秦国蒙骜正帅兵攻打魏。”
“缭你是魏人?”我从他略带哀怨的眼神中读出。
他默认,“魏国国主昏庸,当年魏国公子信陵君帅五国之师大败秦军,然而魏王听信秦国奸细谗言,担心信陵君功高震主,罢了他的职位。如今信陵君已死,六国恐无人能领导合纵对抗蒙骜之师。有今日,也是报应。”
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流传了几千年,他在五国中有巨大的威望,犹如合纵的精神领袖。
“你既是吕府中人,可曾了解秦王嬴政?”他话锋一转。
嬴政暴戾的眼神一闪而过,我哽住。
“吕不韦虽然是商界奇才,但不是战略家。看他执政的这几年秦国的战争,没有明确的目标。今日伐赵,明日攻韩,毫无章法。”他略带庆幸,“如果采用连横,瓦解五国,逐个击破,魏国必不得保。”
我叹服,秦国国内对天下局势如此清楚之人,也屈指可数。
“秦王年少,却不知长大亲政后,是否会有虎狼之心,独吞天下。”
他又问我,“是否真如传闻所言,秦王嬴政暴虐非常,喜怒难定?”
提到嬴政我就如同咽了一粒苦涩的果子,不愿回忆他的怒气和羞辱,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看我为难的样子,谅解道:“我知道你也只能是耳闻,怕也不能了解多少。”
我低下头不语。就算是相伴多年,又能了解多少?
“不过,”他语气突然轻快起来,“你是吕府什么人?丫鬟?出手没这么大方。吕府千金?没这么落魄。难道是吕不韦的姬妾?”
我一口气没吐出来,吕不韦都五十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我,“也不像,吕不韦身边应该都是天姿国色的美人,你的姿色怕是不够。”
士可杀不可辱,我威胁道,“你还要不要那五百两?”
“错,是五百五十五金帛加六十三块铜板。”他认真地纠正。
我赌气地望天,突然间脸色大变。
他盯着我不放:“别以为转移我注意力就可以赖掉那五十五金帛六十三块铜板。”
我努力地指着天空:“缭,你……看那是什么?”
他扭头转向天空,脸色也是一变。
东方天空出现一个古怪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渐渐有包拢天空之势。
“是蝗灾!”我惊呼,拉着缭狂跑向客栈。
已经来不赢了,无数飞蝗发出巨大的嗡嗡声,遮天盖日地飞了过来,大白天染成了昏黄的颜色。
周围一片百姓齐哭乱叫,抱头乱窜。凡是带一点青颜色的植物,都被饥饿的蝗虫啃了个精光,
我和缭周围飞舞无数只硕大黄绿色的蝗虫。缭举剑乱挥,打落只冲我们眼帘的蝗虫,然而它们一批接一批地冲过来,永无穷尽。
我抱头缩在地上,忍受着一只又一只蝗虫的撞击。缭脱下外衣包住我的脑袋,半抱住我蜷曲的身体,在我耳边轻声说:“盈盈,别怕。”
他的语气,如同嬴政曾有的温柔,抚平了我内心的惊惧恐慌。他的怀抱,不及嬴政的温暖,但却更令我安心。
我为什么要去记一个,那样深刻羞辱过我的人呢?
蝗虫络绎不绝,越积越多,埋没到我的腿膝。我再也坐不住,一跃而起,缭拉着我一路狂跑。
我几欲崩溃,翻山倒海恶心的感觉让我以手掩眼,脚下软乎乎蝗虫的尸体使我再迈不开一步。
缭急,在我身后一推,把我压上背,拨开蝗虫飞舞的暴风骤雨,艰难地冲回了客栈。
缭放下我,看着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倒有点幸灾乐祸:“伐魏的军队该回来了吧?吕不韦和秦王嬴政,又有的忙了。”
嬴政,我听着蝗虫撞击竹窗木门的连绵脆响思绪万千,咸阳宫中的你,看到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蝗群,这多灾多难的新王四年,会思索什么?
蝗灾过后,一路饥民饿殍,哭声震天。秦王颁令:凡纳石一千可赐官一级,然而就如杯水车薪。每次赈灾发粮,饥饿疯狂的百姓互相推挤践踏,惨案频发。
粮价飞涨,缭的银子也所剩无几,我们赶路的速度也慢了很多。缭终日愁眉不展,哀叹连连。
一日我们路过一家赌场,里面居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
他下了马,带我一道进去。我为了方便穿的是男装,也无人阻拦。
牌桌的主座上是一个壮实的男人,身材魁梧,肌肉结识,五官轮廓分明,却一脸痞相。
他似乎是赢钱了,兴高采烈地大声吆喝:“这钱赢得好,正好给花楼的小青带只玉簪过去。”
旁边有人笑道:“现在粮荒,你还拿东家王寡妇的钱赌来,喝花酒。”
痞相男子猥琐笑道:“那是人家乐意,你不知道那女人床上……”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缭不听他多言,起手甩了几两钱,动作尤为老练。
自从缭加入,牌势就发生了变化。只看到钱哗哗地扔到我们面前,周围的人都是一脸苦相。
痞相男子拍案而起,“你妈的耍诈,这钱我不给。”
这人,赢得起,输不起。
缭伸开双手:“给钱。”
爱钱的碰到个更爱钱的。
痞相男子看了我一眼:“大老爷们出门怎么带个这么秀气的小童,不会是有龙阳君之癖吧?大爷我还没尝过男人呢,不如借大爷玩玩。”
缭怒而拔剑,就欲动手。
此时突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后面跟个老头,一脸悲愤。
那老头看到痞相男子,手直指到他的额头:“就是他,他把我独生的孙女给……”顿时悲切不能言。
痞相男子看到也有些慌,却又立刻无赖地说:“你孙女可是自愿的。要不我吃个亏,纳了她好了。”
老头更加愤怒:“我孙女才十四岁,城中谁不知道你这个市井无赖,你不得好死。”
官兵见状,上前抓住痞相男子,五花大绑地押走。“老人家放心,我们会依法处置。”
缭在后面恨道:“他还欠我二金帛钱呢,他就算进了牢里我也要追回这债。”
我摇头:“追不到了,□□者,秦律当死。”
缭也是微有惊讶:“秦法果然严苛。”
一路坎坷,我们终于到了咸阳城,却发现城禁极为严格,守卫比平时的数量多一倍,仔细地核对着进出的百姓。
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别这么看我,这次和我无关。”我忙说。
缭点头,我们放心而过。
“姑娘慢走。”守卫却拦下我,仔细看过,又找了其他几个过来确认,拱手说:“姑娘这边请。”
缭瞪我:“你在秦国也这么受欢迎?”
我有不好的预感。
今天上来吓了一跳,全是气势磅礴的长短评....
燕大的长评写得真好,文笔真不是盖的。今天晋江不知道怎么抽,把燕大的长评给删了一次,而且总评论数也少了很多。投诉了,还没有人理。
再次感谢新老朋友的支持......哈哈,回来看评是非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了。
今天回来晚了,各位大大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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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蝗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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