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天庭的琉璃瓦染成琥珀色，苏桂绾攥着袖中星砂绕过九曲回廊。
忽有金铃清响破空而来，前方朱红宫门上悬着“云楼宫”匾额，鎏金篆字被晚霞映得流转生辉，檐角垂落的银铃随风轻颤，似藏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
她驻足时，宫墙内骤然掠起一道绯影。
玄色劲装外披着月白绡纱，腰间流转冷光的乾坤圈，以及随意搭在臂弯的红绫——那抹猩红随风翻卷时，竟隐约透出吞噬天地的气势。
少年眉目如画，眼尾丹砂点就的红痣妖冶夺目，偏生唇角勾着三分轻蔑，将周身仙气凝成拒人千里的霜刃。
“挡路了。”
声如碎玉击冰，带着未脱稚气的清冽。
苏桂绾慌忙侧身，月光正巧落在她发间流转的月华光晕上，素白衣袂被晚风掀起，露出颈间若隐若现的灵力纹路。
少年抬眸的动作陡然顿住，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瞬错愕——眼前人眉眼含着月华般的清透，眼尾泛红的模样竟比他见过的所有仙娥都多了几分鲜活。
“又是为脸而来？”话虽傲慢，语气却不自觉放轻。
哪吒把玩乾坤圈的动作慢了半拍，看着少女因局促而微微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副不谄媚的模样倒比那些追捧之词顺眼许多。
云楼宫的银铃突然剧烈摇晃，他转身时故意甩了甩衣袖，绯色衣角掠过苏桂绾手背：
“下次看好路。”
苏桂绾目光死死钉在少年腰间的乾坤圈上。
金属环面镌刻的八卦纹路，与记忆中《西游记》里降妖除魔的神器分毫不差；还有那抹红绫，分明是搅动四海的混天绫！
三坛海会大神、莲花化身、托塔天王之子...无数标签在脑海中炸开。
她看着对方苍白如霜的侧脸，突然想起书中哪吒剔骨还父的惨烈，再望向那双眼尾丹砂，竟觉得那抹红似是凝固的血痕。
宫门轰然闭合的刹那，哪吒冷着脸甩下袖中的混天绫。
猩红绸缎在空中翻涌如活物，竟颤巍巍地朝着门缝外探去，尾端还沾着苏桂绾发间飘落的月桂花瓣。
“够了。”
少年猛地攥住绫角，乾坤圈应声亮起冷光，
“见个生面孔就犯蠢？”
混天绫委屈地卷成一团，却在他掌心不安分地扭动，绸缎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极了撒娇的呜咽。
哪吒望着绫面倒映出的少女侧影——那双眼睛盛着不属于仙界的流光，比他镇守的南天门圣火还要灼人。
“不过是个新来的仙娥。”
他故意冷笑，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混天绫沾上的桂花香，
“再敢擅自造次，下次炼化天劫就带着你一起受。
”混天绫“嗖”地缩回腰间，却仍在衣摆下不安分地起伏，仿佛在无声抗议。
哪吒倚着鎏金门，望着掌心残留的红绫残影，耳尖渐渐泛起薄红。
他想起方才少女仰头看他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突然烦躁地扯松衣领：
“三界八荒，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麻烦精...”
绕过云楼宫，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渐渐消散。
苏桂绾沿着白玉阶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南天门。巍峨的天门下，两尊金甲神将手持画戟拦住去路，玄铁铸就的门扉上刻满神秘符文，透着一股威压。
“仙子留步，南天门乃是下凡通道，若无通行令不得擅闯。”
左边神将声音浑厚，却在看清苏桂绾面容的瞬间，耳尖泛起一丝红晕。右边神将握着画戟的手不自觉收紧，别过脸去，喉结滚动：
“还请仙子...莫要为难我等。”
“两位兄弟这是为难谁呢？”熟悉的笑声惊散凝滞的空气。
天蓬摇着镶玉折扇踏步而来，紫袍上的金线云纹在暮色里若隐若现，腰间明珠随着步伐轻晃，
“这不是月桂宫的小仙子吗？几日不见，竟逛到南天门来了？”
两名神将见状立刻行礼退开。天蓬将折扇横在胸前，挡住苏桂绾望向天门的视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南天门直通凡界，罡风凛冽，可不是闲逛的好去处。”他目光扫过她袖中若隐若现的玉简，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太阴竟主动教她。
天蓬挑了挑眉，收回视线时，唇角那点惯有的戏谑淡了些。
他原是随口逗逗这小仙子，说要教她几招不过是戏言，此刻见太阴星君亲授道法，倒忽然觉得那日的调笑有了几分不妥。
却只笑着指向西侧回廊，“西侧的观星台景致不错，若不嫌弃，我可为仙子引路？”
不等她回答，天蓬已侧身让出道路，折扇轻点前方：“上次在练武场见仙子对仙法颇感兴趣，观星台上倒有些失传的星轨图谱......”话尾带着未尽的邀约，却不再似往日轻佻，倒像寻常仙友间的闲谈。
“观星台真有星轨图谱？”她想起太阴星君案头的古籍，指尖不自觉摩挲袖中玉简
天蓬挑眉展开折扇，绢面上突然浮现流动的北斗七星：“那是自然，我这扇子上的残图，还是当年在观星台偷瞄来的。”
他晃了晃扇子，星辉如流萤般坠入她掌心，“去瞧瞧？就当...上次练武场逗你玩的赔礼。”
穿过云雾缭绕的回廊，观星台的白玉栏杆已近在眼前。天蓬倚着蟠龙柱随手抛起腰间明珠，万千星辉骤然汇聚成旋转的星河：
“看见那三颗斜着连的星没？凡人叫‘天狼伴月’，在仙法里却是破煞阵的眼。”
他讲得兴起，折扇在空中划出弧线，将星轨凝成实质的银线，在夜风中轻轻震颤。
苏桂绾凑上前细看，发间月桂簪子险些碰上天蓬的肩。
他忽然收了法术，把温热的明珠塞进她手里：“这珠子能照出星轨薄弱处，拿着玩。”
见她愣神，又摸了摸鼻尖笑道：“别总记着我耍无赖的样子，我正经起来也是能做个伴的。”
夜风掀起两人衣摆，苏桂绾握着温润的明珠，望着天蓬仰头指星的侧脸——褪去轻佻后，他眼角的笑纹里竟藏着几分少年气。
天蓬指尖正点向星河某处，忽有金翎天兵疾掠而来，甲胄在星辉下泛着冷光：“元帅！太白金星领下界妖猴求见玉帝，特命您前往南天门彰显天威！”
话音未落，天蓬已将折扇重重一合，紫袍猎猎作响。
苏桂绾猛地攥紧掌心明珠，《西游记》开篇的记忆如惊雷炸响——石破天惊的美猴王，正是此刻要踏破南天门的存在！她望着天蓬欲走的背影，脱口而出：“我...我也想去看看！”
天蓬挑眉回望，眼中闪过兴味：“这可不是看热闹的场合，那妖猴据传铜头铁骨...”话未说完，却见少女眸中燃起灼灼光芒，恰似当年他初见天河翻涌时的震撼。
他忽地展眉大笑，折扇一卷将她护在身侧：“罢了，随我见识见识这泼猴！”
两人脚下生风，瞬息间便掠至南天门。厚重的玄铁门半开半阖，天地间忽有金芒暴涨，一道矫健身影踏着七色祥云破云而来。
苏桂绾屏住呼吸，只见那身影头戴凤翅紫金冠，冠上明珠流转华光；身披锁子黄金甲，每一片甲叶都泛着温润光泽；猩红披风猎猎翻飞，尾端金丝绣着的祥龙仿佛要破布而出。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张面容——浓眉斜飞入鬓，火眼金睛似藏着两簇永不熄灭的烈焰，高挺鼻梁下，薄唇勾起不羁弧度，竟将野性与俊美融于一身。
“好一个美猴王！”
苏桂绾脱口而出。话音未落，猴儿猛地转头，目光如炬般锁定在她身上。
他足尖轻点，瞬间越过天兵天将，金箍棒往地上重重一杵，震得白玉阶嗡嗡作响：“你这仙子生得好看，怎知俺老孙是美猴王？”
不等苏桂绾回答，美猴王脸庞几乎贴上她的：“天庭尽是些板着脸的老古板，难得见你这般亮眼的！你叫甚名儿？可愿与俺老孙...”
话未说完，天蓬突然横出折扇隔开两人，紫袍下隐隐透出戒备：“泼猴，休得无礼！”
“玉帝召见，还不速速前去！”
“莫急莫急！”猴儿抓耳挠腮退后半步，却仍牢牢盯着苏桂绾，金箍棒往地上重重一杵：
“等俺见过那玉帝老儿，定要找你讨杯桂花酿！”说罢抖开披风，眨眼间已踏着筋斗云掠向凌霄殿方向，只留下满空金芒与一句尾音：
“记得备好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