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郅,阿衍是不是还没起来啊,早上就没看见他。”
李昭晏环顾四周,都出发这么久了,齐之衍竟然还没跟上来。
崔璟郅轻飘飘的说道:“我给他下药了,他还得睡一会呢。”
说着,还特地强调了一下“下药”两个字,就是为了故意说给李昭晏听的。
“你干嘛,要是阿衍出了什么问题,你这可算是谋害朝廷命官!”
“就是点蒙汗药,又吃不死人,你怕什么?担心他啊!”
“我担心的是你的脑子!”
李昭晏心想,我就不该问你,大早上的给自己找气来受,真是我自己活该!
李昭义看在眼里,嘴角咧着笑,但只言不发,只看着两人之间的好戏。昨晚他虽然未到三弟房门外去偷听,但隐约可见隔壁房间那边传来的阵阵娇喘声,听得人心里直痒痒。想着想着李昭义还差点没憋住笑出了声来,舅舅也真是,虽然跟自己从小就没什么情分在,但总归是一家子,还是在这些不显眼处帮了自己不少东西的。
他们离开京都去洛州的这段时间,京都除了传他与父皇闹了矛盾,还有就是老三虽然深得父皇喜欢,但极好男色,以后恐怕实难委以重任了。
李昭义知道,他与父皇不合的谣言乃是父皇自己做的势,无关根本,他若不趁此机会,再拉上老三,添油加醋一把,可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他自己人倒是出了京都城,可他在城里的那些门客可没有闲着,四处散播关于老三的言论,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即便是日后父皇给了他什么名位尊贵,那他也不会在皇位争夺上掀起什么波澜来。
“三弟好心情,一大早就跟舅舅开始闹起来了,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只想赶紧交了差事,好回去睡会觉呢。”
李昭晏听出了里面的话茬,这是在说昨晚他跟崔璟郅打扰到他了吗?他会在父皇面前告状吗?想到这里,李昭晏就情不自禁地送给了崔璟郅一个白眼。
“大哥最近日夜忧心,恐怕是连个安稳觉都没睡好吧,太白行宫后边是山林,常也野兽出没,恐怕大哥也被打搅得不轻啊。”
“是啊,有野兽在夜里叫唤,厉害得很,我头疼死了,待会还是叫个太医来瞧瞧吧。”
“是,大哥身体要紧,是该好好瞧瞧。”
李昭晏嘴上一边应和着李昭义,眼睛却看向了另一边的崔璟郅,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嘴给缝起来,叫他一天天的歪主意多,骚话也多,尽会勾引人,现在搞得人尽皆知了吧。
崔璟郅倒是无瑕顾及他们俩,月余未回京都,现在看这些,觉得都甚美,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是风景。尤其是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现下回了家,更是觉得温暖倍至了。
进城以后,他们行进的步子慢了下来,城里毕竟不是郊外,不能疾驰跑马,几人也有了功夫便闲聊边欣赏欣赏京都风物。
“这铺子以前不是卖果脯的吗,现在怎么就改了?我哥最爱吃这个了,他下回回家,可就看不到了,你说我就出门个把月,怎么就没了呢?幸好还有一元阁的吃食,不然我哥回来可什么都瞧不着了。”
崔璟郅自顾自自己看,沿街还开始收罗起来,到处指指点点的,生怕落下了什么。要是这时候江夏跟上了他们的步子,他肯定又要吩咐江夏买这买那了。
“哎,晏儿你看,咱们走之前那戏台子还没拆呢,咱们今晚去戏院听戏去吧?”
李昭晏脸拉得老长了,崔璟郅愣是没察觉出来,这旁边还有我大哥,你的好外甥呢,你在这瞎说什么玩意呢!
“嗯哼!”李昭晏咳嗽两声,提醒了一下崔璟郅。
他也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马上规矩起来。
“太子殿下,我···我刚回家,有些激动,你勿怪啊,勿怪!”
一边说,一边作揖,但眼睛却始终没有落在李昭义身上来过。
“舅舅说笑了,回家嘛,兴奋点是正常的,那不如舅舅先回家去,我跟三弟先进宫,待会再去崔府找你?”
崔璟郅一拍即合,当即高呼起来:“殿下啊,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呀!那行,我先回家,你们俩先进宫,我在家里等你们。”
在崔府门口,三人分别,崔崔璟郅看着他俩朝前走去,见不到人影之后,自己也回家去了。
崔府倒是大门紧闭,崔璟郅叫了几声之后,里面传来了应和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敲了!”
崔璟郅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崔四那小子,要是放着府里其他的下人,肯定不敢这么大嗓门说话的,也就他了。
“来了来了,谁呀?”
崔四打开门缝,探出脑袋往外边望了望,没见到人影。
崔璟郅躲在了门柱子后面,一见他探出头来,便跳了出来,吓了他一大跳。
“哈!四爷,我回来咯!”
崔四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惊喜,但紧随而来的又是恐惧的表情,总之,再见崔璟郅的一下子,崔四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了。
“三···三公子?你回来了?”
“你这不废话嘛,我当然回来了,你还盼着我死在外边啊?”
崔四看着他自然而然就搭上自己肩膀的手,顿时浑身紧张起来,扭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三···三公子,你干嘛呢?”
崔璟郅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立马松开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假装看了看天上的云,反正就是不敢看崔四那边。
“那什么,四爷啊,我···我呢,以前犯了一些错,对不住你,你···你要打要骂,随你的意,我没有怨言。这回我回来,咱们俩的事,要不就···”
崔璟郅卑微地凑到崔四跟前去,双手抱十乞求道。
可没想到他话没说完,崔四就立马表示道:“公子,咱们俩的事···别提了,别提了,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你忘了,我也忘了。”
“对对对,忘了,忘了,年轻嘛,走了错路。你还有我,不不不,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和睦相处。”
崔四听完木讷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但也不太敢跟崔璟郅对视,只能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崔璟郅看着眼前这尴尬的局面,只能硬着头皮,作出了一副潇洒无畏的样子来,一把上去搂住崔四,就嘻嘻哈哈地开始了嘀咕:“四爷啊,我跟你说啊,江夏那小子在洛州,可遇到好东西了,我回家跟你细说啊,走,咱们进去慢慢聊。”
崔四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挣脱开来,只好跟着崔璟郅进门去了。
“哎,我爹呢,不在家啊?”
“相爷还没回来呢,要是回来了,也得先进宫去,公子要不先吃饭吧,我去叫后厨备饭。”
眼见着崔四就想溜走,崔璟郅一把把他拽回来,又拉到了自己跟前。
“四爷,我走这段时间,京都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跟我说说呗,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崔四看着他,有些难为情,但又不想被他死缠烂打,就半推半就地说了出来。
“自从那回太子来了咱们府门口晃悠了一圈之后,他就时不时就来找相爷,说是切磋棋艺。后来有一天早朝回来,相爷很生气,我听说是有人在朝上弹劾了他和太子,说他们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呢!”
说着,崔四还警觉地向四周探看了一圈,确认没人盯着之后,才继续说道:“那段时间圣上身子欠安,又不知道是从钦天监还是御史台那群人那里听说了什么,对太子那叫一个不满意呀!听说还在朝上狠狠地骂了太子一顿呢。后来城里就开始风言风语地传,说圣上想改立太子,有意扶持三殿下登基呢。正巧那时候如妃娘娘晋位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京都啊,到处都在谣传,太子要完了,所以才来找相爷商量对策的。”
“那我爹呢,他就没说什么?”
“相爷能说什么啊,人言可畏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圣上就算是不相信,这么一来,也会怀疑起相爷来的呀!再加上那时候京都时疫突发,虽然不算太严重吧,但皇城好多人都病倒了,圣上就干脆罢朝了十几天呢。后来相爷上书申辩,被圣上驳回了,圣上便叫他在家里安心养病,不要再插手这些事情了。京都的风向也一下子就变了,相爷不愿意再呆在京都,就说出城散心,去郊外小住去了,还没回来呢。”
“我爹病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就是心病难医,相爷估计是郁闷的吧。公子,你们在洛州怎么样,我听说兖王要进京问安,怎么这些天还没见人影来呢?还有就是,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用等到开春洛河涨水看看工程情况再说吗?”
崔璟郅有些疑惑:“问安?你说他是来问安的?洛河的事不归我管,朝廷自然会派人去解决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呐。”
“对呀,鸿胪寺在收拾驿馆给他们住呢,我那天路过还看见了的,不是兖王要来吗?”
崔璟郅在心里大骂,果不其然,他当初在洛州安排那么些人堵住城门口,就是为了不让消息扩散出去。没想到远在百里之外的京都,坊间也没有什么异变的传闻,看来这件事真的就是一个圈套而已。就是不知道,兖王自己知不知情,那些人,其实是宇文曜安排的,也根本不是为了帮他拦住消息,而是怕动乱的事传到京都来了,惊扰民心。
“对了,你知道杜琚府上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杜琚,工部尚书家?好像···没什么吧,京都最近没什么大事啊,除了太子和相爷的事,闹了一阵,还有就是最近宫里死了个贵人,别的也没什么了。”
崔四确实是已经在努力回忆了,奈何他的的确确品级不高,又只是个下人,所以知道的消息也不多。
“杜琚竟然无事?怎么会呢?那在洛州搞那么大的阵仗是什么意思,如果京都没有人跟他策应,他怎么敢起事呢?”
“起事?”
崔四听着崔璟郅的嘀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下子喊了出来。
“你叫唤什么,吓死我了!”
“公子,那个杜琚不会是想谋反吧?他跟谁呀,杜明吗?”
崔璟郅不禁翻了他一个白眼,无语道:“不是,谁谋反跟一个小小的县尉一起啊?他是手里有人还是家里有钱呐?也不知道动动脑子!对了,据你了解,这个杜琚平时有什么好友吗?”
崔四时不时会帮崔元宗迎来送往,所以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朝中的党派分布,对这种事情,他还是有些警觉在身上的。
“杜琚,工部尚书,他的话···杜明当然不用说了,然后嘛,京都府的许府尹,刑部的安侍郎,还有···嘶,还有一些六部的小官员吧,记不清了。他这个人呐,傲气得很,仗着自己的长姐是兖王妃,平时那是根本没把一般人放在眼里啊。”
许留北,果然是他,崔璟郅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也开始合计起来。这个许留北到底参与了多深多久,还有待考证,但此人的不臣之心,已经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了。
“我爹平时跟这些人往来吗?”
“谁?许府尹和安侍郎吗?还是杜琚?都···都没有吧,除了安大人跟相爷稍微走得近一点,其他人都还行吧。相爷,最是会拿捏人际交往的尺度的了,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的。”
“我爹这个人确实不是个张扬的呀,那那个老东西说我爹···”
崔璟郅还在嘀咕,崔四就又凑了过来,他立马闭嘴,不想叫他听见了什么,转口就教训起他来:“我爹不回家你也不去找找,万一出事了呢!”
“相爷出门的时候交代了,不让我们去城外的庄园找他,我还得处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我哪有时间嘛。”
“那我大哥呢,他也不回家吗?”
“哎呦,”好像说到这个,崔四就来劲了一样,使劲往崔璟郅身边凑了凑,“大公子最近那叫一个忙啊,满京都地跑,没完没了的,没日没夜,一直熬啊,不知道是不是内衙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着,崔四就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崔璟郅吗,似乎是在等他告诉自己答案。
“看着我干嘛,他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你也不瞧瞧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去。”
说着,崔璟郅就往屋里走,崔四也跟在他后边。
“还有事啊,老在我屁股后边晃悠什么呢!”
“公子,我听说三殿下被封晋王了,圣上还亲自去郊外的南山寺接他了?”
崔四一脸不怀好意,看起来像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是,圣上下旨的时候,我也在,怎么了,羡慕啊,跟你有关系吗?”
崔璟郅转身又想走,崔四又一把拉住他:“等等,等等嘛公子,那···圣上就没许你个什么···嗯?”
崔四一边说,一边比划了起来,似乎在暗示崔璟郅,难不成你就没捞到什么好处吗,还跟殿下出门这么久了。
“许什么许,圣上又不是媒婆,事多得很,哪有那个功夫啊!”
崔璟郅嘴上教训着崔四,心里却有些没底,圣上不仅没有许诺他什么,似乎还对他很是不满意呢。要不···按太子说的试试看,在如妃娘娘面前混个脸熟,让她帮忙说和两句,说不定圣上就心软了呢?
可要是皇后长姐知道了,不高兴怎么办呢?自己到时候两头不讨好,岂不是很难再做人了?
“哎呀,烦死了!”
崔璟郅想到这里就愈发心浮气躁,不自觉地喊了出来。
“公子,要不你去把殿下接过来,你们俩好好聊聊,免得人家回了京都,就转脸把你给甩了,到时候你上赶着都···”
“你说什么?”
崔璟郅听着他说的话,怒目圆睁地就看起了他来,崔四也连忙摆手,表示自己说错了话。
崔璟郅心里正委屈着呢,外头的小厮又进来禀报了:“三公子,宫里来人了。”
崔璟郅不可思议,回头仔仔细细问了他两遍,他确信不疑,真的上宫里来的太监。
“请他进来吧。”
崔璟郅有些慌了神,连忙招呼手下的人把人请进来。
崔四看他这样,有些凌乱,便安慰道:“应该是个太监,太监来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公子不用太紧张了吧?”
“你没见过圣上,那叫一个让人害怕呀!就是太监才吓人呢,圣上身边那个老太监,不说话我都害怕得很呢。”
“是吗?那···那要不我来接旨吧,公子你进去躲着,我就说你没回来。”
“晏儿都进宫去了,那圣上还不知道我回没回来吗?尽出些馊主意!”
两人言谈间,太监已经到了内院,神色盎然,颇为得意。
崔璟郅一看,还真是圣上身边那个老太监,好像叫什么阙公公?
崔璟郅赶忙迎上去:“公公此来何事,还烦你跑动一趟?”
阙原也很客气,回礼道:“三公子有礼了,咱这是奉圣上之命,来召你入宫的。”
“啊?”
崔璟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没想到他还没反应过来,阙原就开始宣旨了:“圣上口谕!”
崔四赶忙拉着崔璟郅跪下听旨。
“宣崔府三郎入宫觐见!”
“是,草民遵旨。”
崔璟郅刚想开口问上一问,没想到阙原竟然自己开始说了起来:“我说三公子啊,圣上降旨,请你入宫,你不去,现在还非得咱跑一趟你才肯挪步吗?”
崔璟郅更懵了,什么叫···
他想了想,一下子猛地回忆了起来,大哥呀大哥,你真是想害死啊呀你!难怪先前在太白行宫外面他那样看着自己,原来在这等我呢。
崔璟郅知道自己被他摆了一道,连忙致歉:“公公,我···我不知道啊,我大哥他···”
“好了好了,既然咱都走了一趟了,公子就赶紧跟我进宫去吧,别待会儿啊城外的齐公子都入宫了,您还在家里闲着呢。”
阙原一边走,一边提点着崔璟郅,他一听齐之衍也被叫进宫去了,顿时慌了神,恨不得叫阙原走得再快一些。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在宫门口跟齐之衍撞见了,两人顿时就看不顺眼了。
“哟,齐公子起得好早啊。”
“崔公子要是不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还能起得更早。阙公公安好。”
跟崔璟郅拌嘴的功夫,齐之衍也没忘了宫里的礼数。
“齐公子客气了,请吧,圣上还在等着二位呢。”
说着,阙原便走在前头带路,领着他们进去了。齐之衍和崔璟郅跟在后面,虽然不敢言语,但眼神的交流可是一点没少,就差在后面相互捅刀子了。
阙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察觉到了两人的小猫腻,便时不时回过身提醒他们,现在走到了宫门的何处了。
“阙公公,圣上叫我们来,神色如何啊?”
阙原笑眯眯地,先是不言语,随后便开口说道:“圣上的圣意,老奴不敢揣测,但跟两位殿下在一起的时候,圣上还是颇为欣喜的。”
“那就好那就好。”
崔璟郅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
左拐右拐,七弯八绕,崔璟郅他们终于被领了进来,这回又是崔璟郅以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阙原到了地方,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向崔璟郅他们说道:“二位公子,圣上在阙映相辉楼设宴,请二位自行上去吧,圣上吩咐了,老奴就在下面等,我就不送二位了。”
“多谢阙公公。”
崔璟郅和齐之衍不约而同道。
到了不远处,得见一处转角梯子,直通往上,梯子虽然很宽,但两人就像是非要争个高低一样,谁都不愿意走边上,非得跟对方挤在一起,拱来拱去的,不像个样子。
眼看快要到了,齐之衍还是让了他,崔璟郅顺势就走到了前头去。
没想到一到这里,崔璟郅见到了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不像是只有几个的样子,定睛一看,这不是长姐吗?那这位···
皇后旁边坐着的是一位身着雅净,淡妆素抹的女人。浅紫色的外风衣上坠了好些绒毛似的流苏,楼上的风吹着,正随风舞动呢。
这张脸崔璟郅虽然不认识,但她跟李昭晏出奇地相似的面容,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如妃。
崔璟郅走过去的这段路上,他也察觉到了这个如妃正在观察着自己,眼神时不时就往自己这边瞟。
上了这阙映相辉楼,崔璟郅也收起了刚才跟齐之衍打闹胡来的样子,变得端庄了许多,连行礼时都是恭恭敬敬的。
“参见圣上,皇后娘娘,如妃娘娘。”
跟在后面的齐之衍和崔璟郅一起行礼道。
圣上抬手叫他们起来,还没说话呢,倒是如妃先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她明显看着崔璟郅,这话也就不是在问他们俩了,而是单单挑了崔璟郅来问。
崔璟郅又连忙跪下,回答道:“启禀如妃娘娘,草民虽未曾得见过娘娘真容,但草民见过三殿下数次,所以觉得娘娘应该也是这样的天姿国色。”
“哼!巧言令色,油嘴滑舌!”
圣上放下酒杯,呵斥崔璟郅道。
“圣上,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别见怪,叫他起来吧,跪久了怕是皇后娘娘要心疼了。”
如妃赶忙打圆场道。
“起来吧你,自己找地坐着吧。”
“是,多谢圣上。”
崔璟郅刚一来就受到了针对,现在可以说是如坐针毡了,反正坐哪儿都是不舒服,不如离圣上远点,所以他故意等齐之衍落座之后,才选了一个他旁边的位置。
一坐下,崔璟郅便又感受到了这位如妃娘娘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时,毫不避讳。
不过看她刚才帮自己解围的样子,她应该不讨厌我吧?
崔璟郅这样安慰自己道。
“你还挺难请得动的,叫了你这么久才来,怎么,怕朕吃了你啊!”
圣上的问责如期而至,崔璟郅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愣在原地,不过好在这时候李昭晏出来为他解围了。
“父皇,刚刚行宫之外情况紧急,崔大人没有跟崔公子说清楚,所以他才先回家看了看,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圣上瞧了一眼李昭晏那处处维护他的样子,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端起酒杯就猛灌一口,还顺带冷了他一眼。
“圣上慢点喝,太医说了,您的身体还需要调养调养。”
长姐这时候也说话了,崔璟郅感觉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多个人说话,圣上的注意力就不会只放在自己身上了。
“是啊,圣上,小辈们也都在呢,还是不要贪杯了。”
如妃和皇后的轮番劝说之下,圣上不仅不喝酒了,连崔璟郅也不大理会了。
“叫你们来,一则是想叙叙家常,二则呢,此次洛州之行,你们几个辛苦了,朕,还是应该略表心意。朕已经封了晏儿为晋王,那你们俩想要什么封赏呢?”
得,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崔璟郅只能在心里哀叹,你就是不想让我跟晏儿在一起有好日子过罢了,还得来回来去地折腾我。
两人都不准备先开口,都在等对方先行一步。圣上的眼神在两人中间往返了多次,他们俩依旧是观望着。
“怎么,看不起朕的封赏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只尽了绵薄之力,便向圣上讨要奖赏的话,恐怕会让其他人不满,臣自知无功不受禄,所以对圣上的奖赏愧不敢当。”
崔璟郅也赶忙应和道。
“哪有什么无功不受禄啊,你们也都算是朕的功臣之后了,朕嘉赏你们,也是在慰劳朝中的大臣们呐。齐相还在卧病,朕要是薄待了你,那岂不是叫齐相更加寒心了吗?还有你,皇后老是夸你,崔相又如此疼惜他·这个小儿子,朕要是真不听,那不是驳了皇后和崔相的面子了吗?”
崔璟郅和齐之衍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话,纷纷都低下了头。
“父皇,儿臣与阿衍从小相识,儿臣想保举阿衍入户部举事。以他之大才,实在是不该埋没在小小的王府里,齐相卧病,齐家又有如此才干的后代,父皇若对阿衍加以重用,想必齐相会更加宽慰。”
李昭晏瞅准时机,立马下跪请求。
圣上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片刻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打量了李昭晏一阵之后,依旧是沉默不语。
此时太子也站出来了:“父皇,儿臣觉得三弟说的甚是在理。齐公子博学多才,乃有当年齐相的风范,父皇若是多给他点机会历练历练,想必日后定会成为朝堂上中流砥柱的。”
“你们俩合计好了想了这么一套说辞的?”
圣上语气凝重地质问道。
“儿臣不敢,父皇明鉴!”
“那你预备怎么奖赏他呢?”
圣上看他俩如此态度,倒也说不出话来了,指了指后面的崔璟郅,继续追问道。
“他···”
李昭晏回身过去,望了望自己身后的惴惴不安的崔璟郅,顿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回身过去继续扣头说道:“儿臣与他情深义重,还望父皇成全。”
短短的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众人之间顿时炸开,圣上大喘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的如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你叫朕说你什么好呢?”
圣上不由得顺了顺心口的气,如妃见状也安慰起来:“圣上,齐相是您的臣子,崔相不也是吗?您这样偏颇待人,反而落了个处事不公的名声啊,这样让崔相如何自处呢?难不成他崔家的孩子就如此不济吗?”
圣上听完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开始在众人之间来回探看。
“你说得对,是朕虑事不周了。”
随后又看了看跪着不敢抬头的崔璟郅,质问道:“怎么,都不跟如妃道声谢吗?看你那样,亏得你姐姐天天夸你的好,一天天的尽会胡来,以后要是敢再干这些事,看朕怎么收拾你!”
崔璟郅猛地抬起头,不知所云,幸好这时候皇后提醒了他:“还不谢过圣上和如妃,你们的事,圣上同意了。”
“多···多谢圣上!草民···我···”
“别草民了,朕这是给崔相和皇后面子,你,朕还是很不满意的。”
“是,圣上说得对。”
崔璟郅此刻虽然害怕,但内心的雀跃也是难以掩饰的,就差跳起来拉着李昭晏欢呼了。
太子也在一旁得意,这件大事也终于落听了,自己也不用在日夜烦忧这个权势渐大的三弟了,现在好了,舅舅,你就帮我好好看着我这个弟弟吧!
只有齐之衍,一言不发,面色沉重,迟迟不肯领旨。
“怎么,齐之衍,你不愿意去户部?”
“臣不敢,只是臣···”
齐之衍委屈极了,话里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的哭腔,就差在皇帝面前哀嚎起来了。
圣上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的,尤其是他本就在心里觉得愧对齐家。
当年齐渚望的独子跟着他一同前往北境御敌,后来崦嵫山被伏击,幸得齐骁拼死相护,他才能从乱军阵中杀了出来。不过后来,齐骁便死在了回城的路上,圣上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那时候齐之衍甚至还没有出生,他也没能来得及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齐渚望多年前也是拼死护卫过先帝的人物,他的儿子也是因自己而死,现下齐渚望也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了,不知道还能活到哪一天,要是这个时候再轻待了齐之衍的话···
“朕知道你的心思,朕也一直感念你父亲的功劳,这些年本想弥补于你,但你祖父说,不能让你过于骄奢淫逸,所以朕才一直压着,没有让你过早地涉身朝堂。现在齐相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朕不想日后他下去见到了齐骁,还跟他说朕的不是,你的心愿,朕帮你了了。”
圣上扶着额头,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些话,他不敢抬头看着众人,只是在放下手的时候不经意地擦掉了眼角冒出来的点点泪滴。
“阙原!”
圣上高呼一声,只听见后面的楼梯口传来了阵阵急促的上楼声。
“是,老奴在,请圣上吩咐。”
阙原看来一副老相,倒是腿脚麻利,耳清目明的。
“传旨,册···同册齐之衍和崔璟郅为晋王平妻,日后可同在晋王府生活,令礼部选个好日子,择期成亲吧。另外,齐之衍成婚之后,可入户部任事,这事,交给崔相去安排。另外,派人去崔相城外的庄子上把他接回来,再派太医去齐府候着,齐相一日不好,他们就一日不必回来了。”
“是,老奴马上去办。”
“圣上,您是不是太···”
如妃看了看底下李昭晏的脸色,本想劝谏圣上,但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他的颜面,因而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晏儿,你可有什么顾虑吗?”
李昭晏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母妃,她给了自己一个不要生事的眼神,李昭晏便也不敢再言语什么,只能认同。
“儿臣听凭父皇安排,日后一定会善待···善待府中诸人的。”
“那就好,找时间去齐府看看齐相吧,那时候齐之衍出城去给你伴读,那也是齐相点头朕才敢下旨的。现下齐相身子不安,你又新得了封赏,理应去看望齐相,那···你们俩呢?”
圣上的话根本就没有给人留余地,他一个个问,就是想再把这件事情按死一点,免得到时候再反反复复。
崔璟郅率先抢答道:“我愿意侍奉殿下,不论···不论名位与高低,我一定尽心尽力,不叫殿下难做。”
“臣也是。”
“那就好,改天叫甫道和辞安一起进宫聚聚,咱们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聚一聚,也好多说说知心话。等过段时间京都安定些了,朕就派人为你们修缮府邸,晏儿,你想住哪里呀?”
这话本是问李昭晏的,但如妃见此情景,却站出来阻拦道:“圣上,晏儿年幼,您给他爵位已经是无上的恩赐了,要是再大兴土木,臣妾觉得,恐怕不妥,还请圣上三思。”
说着,还冲李昭晏使了个眼神,李昭晏见状也跟着跪下请求道:“父皇,儿臣在太白行宫住惯了,不想换地方了,那边宽敞,地方大,儿臣觉得那里就很好。”
“朕看你呀,对自己这亲生儿子还真是苛刻得很,他不住京都还住在外边,又没有封地,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嘛。兖王朕是不会再留了,兖王世子也就不存在了,那就把泊云斋翻新出来,改为晋王府吧。这样既不会大兴土木,也不会委屈了你们。记住了,朕不只是在奖赏你,还有他们呢。”
圣上抬手指了指李昭晏身后的崔璟郅和齐之衍,言外之意就是,除了你这个晋王,崔家和齐家的脸面他也要顾及一下的嘛。
“儿臣多谢父皇恩赐。”
如妃见状也不好再言语,李昭晏也只能接下这突如其来的恩惠,当然了,也包括崔璟郅,还有齐之衍。
想到这里他就头痛不已。
但比起他,更难堪的是太子,他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恐怕日后京都的关中士族皆会以他为大了,再加上崔家的势力摇摆不定,日后老三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不臣之心呢。
崔璟郅倒是不意外,圣上对他们早已有了敲打,齐之衍跟他一起进晋王府他倒是也能接受真正让他他诧异的是,圣上在这个时候提及的兖王世子。
圣上说,兖王不留了,兖王世子也没有了,那···为何这件事情崔四没有告诉我呢,如风死了,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
崔四最是机灵的了,关于我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能拿来笑话我一番的事情,他肯定不会不留意的,可他为什么偏偏没注意到如风呢?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倒不是还对如风念念不忘,不过终究相识一场,他要是真就这样草草了解了这一生,那岂不是···
也就崔璟郅还能想得起来如风了,另一边的李昭义却已经开始谋算着怎么借兖王一案为自己造势了。
晋王府纳妃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他想改也改不了了,不如再利用一下他这位皇叔祖,为自己在京中扬威铺路。
李昭义合计了一下,站出来请求道:“父皇,兖王一案虽然咱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他谋反窜逆,但天下人的交代,咱们还是要给呀。”
李昭义一提起这件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皇后便带着如妃请辞离开了,还真是一点朝政大事都不掺和。
等她们都走后,圣上才又开口言语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儿臣以为,当直接以其趁乱入京,意图挟皇子以谋取皇位为由,再加上蜀中的战报,直接将其处斩!”
圣上听着李昭义的话,边听边想,思索片刻之后,回应道:“定他的罪,不是难事,京都最近这么大动静,老百姓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是,如何处置他的身后事,晏儿,你以为呢?”
李昭义警惕地看了看身后的李昭晏,再一瞧父皇这宠溺的语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李昭晏还是为人谦卑的,即便是今日的他成为了宴会的主角,也没有丝毫不敬之意显露出来。
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父皇,儿臣觉得,兖王虽然有错,但他是先帝的亲兄弟,父皇的亲叔叔,于情于理,父皇都应该留他一命。一则,于天下人而言,他的谋逆之事并未成行,若是加以极刑的话,恐怕会民声怨怼。二则,父皇可借此机会,向天下人展示宽容大量的皇家风范,彰显父皇您以仁孝治理天下的决心。再者说,把他关进内衙狱里,一样安全,他已经年老,留他一命,他也恐怕时日无多了。”
圣上很是欣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还上前去扶起了李昭晏。
“晏儿心怀仁孝,朕心甚慰啊,就按你说的办。其实呢,朕也本没有打算置他于死地,只不过是想借机敲山震虎而已。有他做例,想来日后也不敢有人再生这不臣之心了。”
“父皇英明!”
“圣上英明!”
“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交给刑部去办,义儿,你督促着,别叫下边出了乱子。”
“是,儿臣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好,那就这样···”
“父皇,请等等。”李昭晏突然在这个时候插嘴道,“父皇,既然您不想置兖王于死地,那···儿臣想求父皇,能不能也放过兖王世子,我和大哥的皇叔李絮。”
圣上很是意外,李昭晏应该没有见过李絮才对呀?
但一看见一旁的崔璟郅,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李絮很好,至于他在哪儿,你去问林楼辅吧。朕也没打算要他的命,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朕把他变成了质子,自然也不会让他下半辈子出什么问题的。世子的名位他是没有了,但朕可以许他个闲职,让他以后衣食无忧。”
“儿臣多谢父皇!”
李昭晏跪下谢恩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崔璟郅,眼神交汇间,崔璟郅明白了,他这是在为自己向圣上求恩典呢。
“你以后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不能厚此薄彼啊。朕不管日后你府上有多少人,但···朕今天跟你说的话,你明白吗?”
圣上再三强调,就是不想以后齐之衍在晋王府受了委屈,所以在极力为他周全,以保无虞。
“儿臣···儿臣自然明白,请父皇放心,儿臣先是皇家子弟,再是我自己。儿臣一定不会被莺莺燕燕所迷惑的,定会坚守本心。”
“那就好,朕···也不是不相信你。”
嘀咕着,圣上便离去了,留下几人在原地行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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