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来了!”
那一脸的谄媚,就差把殷勤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看得崔璟郅不由自主地翻了他好几个白眼。
“阿衍,久等了,齐相还好吗,我们今天来不会打搅他吧?”
“不会,祖父很开心,在里头等着呢。他本来想出来候着的,但太医说他不能受寒,所以让他回去了,殿下请吧。”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了,齐之衍像是没看见崔璟郅一样,直接略过了他,带着李昭晏就往里面走,崔璟郅也不愿意丢了份儿,连忙咳嗽了两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哟,崔公子,你也来了,不好意思哈,我眼神不行,没瞧见你,请吧。”
“这还差不多。”
虽然都是跟在李昭晏身后,但被人忽视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再说了,这还是在齐之衍的老巢,自己怎么能掉这个价呢?
齐府他倒是来过几回,现在看,跟之前也并无二致,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着有些压抑。连院子里的砖墙都是灰褐色的,饰物也大多暗沉灰涩,看着叫人不会以为这里是一座府邸,更像是只住了两个活人的义庄,透着股子阴森气。
“殿下匆匆从城外赶来,想必一定辛苦了,不如最近还是住在城里吧,圣上应该会安排司礼监的人为殿下裁量礼服了,这样来回奔波,恐怕殿下会劳累许多啊。”
齐之衍刚一进门就打起了小主意,这让崔璟郅也不得不提前警觉了起来,还以为只有齐渚望那个老狐狸才会使这些阴谋诡计呢,没想到这齐之衍也学了一手的好手段!
“还是算了吧,殿下住哪里,还轮得到齐公子你来安排?”
崔璟郅抢先一步,赶在了李昭晏前头,帮他回答了这个难题。
“崔公子这话就错了,殿下现如今可跟以往不一样了,要是崔公子还不知收敛,不知道爱惜殿下的身子,早晚圣上会怪罪到你头上的。”
“咋的,你又要去告我的黑状啊!去去去,赶紧去,我倒要看看,你齐公子那张巧嘴能不能说动圣上,让我被赶出府去!”
“无耻小人,你就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昭晏虽然插不上嘴,但好在这个时候齐渚望过来了,及时制止了眼前的场面,虽然他俩也只是嘴上说说,但传出去了,终究不好看呐。
“住嘴,怎么能对客人大呼小叫呢!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说着,齐渚望就迎着笑脸,朝着李昭晏他们走了过来,齐之衍也瞬间哑了火,不敢再继续跟崔璟郅争辩。
“老臣参见···”
齐渚望刚想行礼,被李昭晏一把拦住:“齐相身子不济,这些虚礼以后就都免了,不必如此。”
“殿下抬爱,老臣就斗胆领受了,多谢殿下。”
李昭晏也没准备什么,说是来看看他,就只是单纯地来瞧了一瞧,以至于除了闲聊天,就只剩下吃饭了。
不管是齐之衍,还是齐渚望,崔璟郅跟他们相处的时候,也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在齐府待着的这段时间,他就总想着往家走。所以刚在齐府吃完饭,还没坐多一会,简直就像是走个过场一样的,崔璟郅就撺掇着李昭晏赶紧回家去,搞得李昭晏也是一头雾水。
“干嘛这么着急,没看见刚才人家齐相都有些不高兴了?”
“你没觉得他们家透着股子阴森的味道吗?”
“我看你才是疑神疑鬼的,整天犯病,要是齐相去我父皇那里嚼舌根,到时候我又被骂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两人一边急匆匆地往出走,一边嘀咕议论着。身后跟着送客的齐渚望,还有一边搀扶着他的齐之衍,正在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地离开呢。
李昭晏再三不让齐渚望出门去送自己,齐之衍也只能跟着一起站在了这里,呆呆地看着。
“看看崔家那小子,多机灵啊!把殿下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事都听他的,你呀你,只能干看着了。”
“让祖父失望了,孙儿···孙儿无能,没也办成祖父交代的事。”
“不是我让你办的事,我那是为你以后做筹谋呢!我死以后,齐家可没有能帮得上你的人了,要是你再不为自己寻一个靠山,我死也不瞑目啊!我怎么下去见你的父母啊,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祖父言重了,是孙儿自己不争气,祖父千万不要自责。”
齐渚望回过身,拉着耷拉着脑袋的齐之衍,嘱咐道:“我本来是想叫你求娶四公主的,但如今的情形,恐怕是不能了。要是再不跟晋王拉近关系,恐怕日后朝堂上就再也没有咱们齐家的事了。”
“四公主?祖父你在说什么呢?”
齐之衍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四公主李奚然,刁蛮任性,颇得圣上喜爱,宠溺得很。她的生母越嫔虽然是江南人士,而且出身商贾之家,但圣上仍旧很喜爱自己这个第一个女儿,可祖父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呢?
“四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本想撮合你们二人,但现在想来,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北境战事一结束,崔璟辞一回京,到时候圣上一定会下旨,将四公主嫁给崔璟辞,一来表慰他的劳苦功高,二来,可以将这个功劳甚大的将军牢牢把控在皇家手里。所以呀,咱们不能走四公主的路了,只能依仗晋王了。”
“我本来也不想求娶什么公主。”
齐之衍不以为然,一脸的不屑。
“那你倒是把晋王给我拿下呀!”
齐渚望一掌拍在了齐之衍的脑门上,怒气冲冲的就进门去了,只留下齐之衍还在原地观望。
“还不进来,看什么看,看人家你侬我侬吗!”
齐之衍只能依依不舍地也跟着进去了,远处的李昭晏正拉着崔璟郅的手,一道上了马车,不知道他们是要出城去太白行宫,还是又要留宿在崔璟郅家里呢?齐之衍无可奈何,只能连声叹气。
“你瞧着齐相是自己病的,还是被吓病的?”
崔璟郅最后瞥了一眼齐府里头,看了看便问起了李昭晏。
“为什么这么问,你小子胆子是真大,不是叫你不要开齐相的玩笑吗?父皇登基之时,他还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呢,也就你口无遮拦的。”
“齐相啊,我估计是心病,不是真病了。京都一出事,他就病倒了,天下太平了他就立马又好了,哎呀,这简直比再世华佗还厉害呢!”
“怎么,许你浪荡风流,不谙世事,就不许人家寻机避祸了?京都前段时间这么乱,他···他或许就是年事已高,心气不足了,不想再参与这些乱七糟八的东西了。”
“齐相,那可是以前的齐老将军呐!军中多少人都曾经是他的嫡系?他心气不高了?简直是天方夜谭嘛。要我说啊,他才是那个幕后的大手,操控着一切呢,什么洛州蜀中,京都燕州的,那都不在话下!你想想啊,内衙这种地方,是不是得时时刻刻用着精神,提着脑袋办事?要是这人没点时间心力,怎么让圣上放心呢?”
崔璟郅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似乎在暗示李昭晏些什么。他也听了出来,看着崔璟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是,你的意思是,齐渚望掌管···内衙?”
“不能吗?我大哥是副使,那内衙总要有一个正使吧?这个人一直不露脸,要么,身份特殊,不想让人察觉。要么,大隐隐于市,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他去办的,不暴露身份才能方便行事。”
“你不会还想说,他干的都是杀人的买卖吧?”
“对呀!”
崔璟郅一拍脑门,李昭晏终于把话说到点子上来了。
“你看看啊,你的那些个皇叔们,下场如此惨烈,连带着最近的兖王,都是死于非命,依我看呐,这个人不简单,跟齐渚望的气质很相符,阴冷中透着狡诈,诡秘中透着奸猾,总之就是叫人不寒而栗。”
说着,崔璟郅还自己抖起了舌头来,那声音听着,格外渗人了些。
“你可别瞎说,内衙那是父皇的心头大忌,一般人,就连大哥身为太子,都不能沾染分毫呢!他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头子了,怎么可能,我就算是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我父皇吗?”
听着这话,崔璟郅似乎也觉得颇有些道理,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呢,也频频点头起来。
李昭晏一看这小子两头圆说,情不自禁就一巴掌打了过去:“那你还胡咧咧,叫人知道了,参你一本,看你怎么办!”
“我无官无职的,他们怎么参我?”
“那就参崔相一本,说他治家不严,到时候他回家再把你一通乱揍,把你的月钱一停,看你怎么办!”
崔璟郅一听这话,刚想反驳,马车却突然停下了,惊得崔璟郅一屁股向后倒去,差点没站稳。
掀开帘子,就想冲着外面破口大骂,没想到车夫还没说什么呢,崔璟郅自己就注意到了,前面站着个小姑娘,穿着甚是不简单,身后甚至还跟着一辆三乘的大马车,气势恢宏得很呢。
小姑娘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直愣愣的看着崔璟郅他们这边,一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见崔璟郅半天不说话,李昭晏也跟着探着脑袋出来看了,结果却让他格外的惊喜。
“奚然!”
李昭晏直接一手扒开崔璟郅,冲着前头的姑娘喊道,然后就兴致冲冲地跑了下去,一把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荡了起来。
崔璟郅也跟着下去了,刚还一脸懵呢,直到他看见了姑娘身上的龙纹玉佩,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四公主李奚然!
回过身来的崔璟郅连忙下跪行礼:“参见平定公主。”
李奚然还抱着李昭晏一个劲的乐呵着呢,一看见崔璟郅也凑了过来,便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他来。
“你就是我哥的王妃?看着真不错,我哥眼光真好。”
“多谢公主夸奖。”
崔璟郅听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样夸赞自己,倒是一点不害臊,就欣然接受了下来。
“嗯···鼻子挺好的,高高的,眉毛板正,小嘴红润,身量嘛,倒也匀称。不错不错,我哥就是厉害,一次就俩,这个还生得如此俊俏。”
李奚然那脸都快凑到崔璟郅眼跟前去了,那手也比划得张牙舞爪的,李昭晏连忙把她拉了回来,制止道:“奚然,你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出来这里干什么,要是父皇知道了,你又要挨骂了!”
“我是来找你的呀三哥,我听说你回京了,父皇还赏赐了京中的府邸给你,所以我病一好,我就立马出来见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问了舅舅,舅舅告诉我的。”
小姑娘难得出宫一回,就连说话都垫着脚尖,那高兴劲儿,压都压不住。
“哪个舅舅啊?”
崔璟郅莫名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又被人卖了一样。
“舅舅啊,太子哥哥的舅舅,也就是我的舅舅咯。”
还真是,崔璟郅瞬间就泄了气,一边不高兴,一边还得强忍着,不能叫人看了出来。
“找我干嘛,病好了就在宫里好好歇着,父皇会担心你的,还一个人跑这么远,也不叫人跟着。”
“三哥,你不是还去洛州了吗,洛州那么远呢,我都没去过。”
李昭晏也没听她嘀咕,拉着人就要往回走,招呼着身后的太监宫女:“送公主回宫,要是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李奚然还想赖在这里,死活不愿意离开:“三哥,我就出来转转,父皇不会怪我的,你带我去城外玩吧,我还没去过行宫呢。”
“不行,不能出城,就在城内,哪儿也不许去!”
李奚然见出城无望了,便将目光对准了愣在一旁的崔璟郅:“小舅舅,我能去你家坐会吗?小舅舅家就在城里,我就去看看,舅舅不会不欢迎我吧?”
“啊?”
崔璟郅假装一愣神,随后紧张地看了看李昭晏,见他无奈地点头,这才答应了下来:“好,要是公主不嫌弃,那就请吧。”
马车也不坐了,非得下来走着去,李昭晏也吩咐着叫太白行宫的人先回去,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奚然是早产的,再加上越嫔身子不济,所以公主从出生开始就时常患病,就一直未曾出过宫来。再加上她是圣上为数不多而且还是第一个女儿,所以格外疼惜些。
李昭晏在一旁跟着,看着她看什么都稀奇的样子,真的生怕她要赖在这里不肯回去了。
“三哥,你好像不高兴,是不是担心我偷跑出来找你,父皇会怪罪呢呀?”
“你都去内衙找崔璟成了,父皇能不知道你出宫了吗?还偷跑呢,你是不知道内衙的眼线有多少,更何况这里还是京都城。”
“好像真是哎,我最近就老看见他们进出宫里,父皇可不高兴了呢。”
李昭晏突然想了起来,奚然可以进出议政殿和御书房,说不定她会知道些什么,问问她或许会有奇效。
正当李昭晏还在合计怎么开口的时候,李奚然倒是明察秋毫,一下子就看出了愣在原地小心思,直接点破了他:“三哥,你是不是想知道,父皇跟他们说了什么啊?”
李昭晏兴奋地点了点头,迫切地看着李奚然,就连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崔璟郅也忍不住好奇,凑了过来。
“年前的时候,他们三个老是来,父皇带他们进了议政殿,我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结果他们说什么,先···先除蜀中祸患,再行大计,否则京都随时危矣。”
李奚然说到一半,看了看两人的反应,有些平常,随后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嗯···舅舅说有细作,要小心,不能走漏了消息。还要放假消息出去,迷惑敌人,而且要真,做得真真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做适当的牺牲,不能叫人看出来了。”
李昭晏和崔璟郅顿时相视一眼,明白了他们此去洛州的缘由,巡查是假,配合着把戏做真了才是真的。而且除了他们,现在想来内衙在洛州的那二十多个探子的死,也应该是因为这个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她说了半天,他们俩倒是一句话都不开腔,还交头接耳的,弄得李奚然很是不满意。
“没有,奚然,你接着说。”
两人一左一右,来到了李奚然身边,夹着她,一边走,一边说,说到关键的地方,就停下来,听她慢慢讲。
“那父皇或者是他们当中都哪一个有没有提起过姑母啊?”
“姑母?没有吧···不过那个洛斌,他求父皇法外开恩,留···留谁一命来着。三哥,屏风太远了,我本来耳朵就不好,听不清的,再加上这段时间汤药喝下去,根本就想不起来什么东西了。”
李昭晏也不再为难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的肩,安抚着叫她不要瞎想了,就带着她来到了崔府。
李奚然还没到,就看到门口站着一排排的家丁正在候着呢,看着很是隆重。
“哥,他们是在等我吗?”
李昭晏不愿意戳破,只得告诉她,这就是在等她的。但看情况,这些人应该是崔元宗一早安排的迎接李昭晏的人。
领头的崔四一见还有一个小姑娘跟着回来了,便麻溜地跑了进去,准备找崔元宗禀报。他人刚一进去,崔元宗就自己在往外走了,边走还边理着衣衫,看见崔四进来了,还叫他帮着看看。
崔四借机找到了话茬,问了两句:“相爷,外头还来了个小姑娘,您去看看吧,我不认识啊,看着怪贵气的。”
崔元宗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看着崔四颇为认真的眼神,紧接着就跑了出去。
一站到门口,崔元宗一扎眼就看到了那姑娘身上的龙纹玉佩,再加上李昭晏跟她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便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哎呀呀,老臣参见晋王殿下,参见平定公主。”
崔元宗立马迎了上去,李奚然也很惊喜,自己几乎不出门,就连宫里的宴会也很少参加,他竟然认识自己?
李奚然愣了愣神,看向了李昭晏,不知所以。
“这是崔相,大哥的外祖,你忘了?”
“哦,外祖!”
李奚然猛地回头,朝着崔元宗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外祖好,不请自来,还望外祖不要赶我回去呀。”
“哎呀,公主殿下客气了,你和晋王一同来到府上,那是崔府上下的荣幸啊!公主里边请?”
“好啊好啊,我们走吧。”
她一个人走到了前头,一路边走边看,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崔府的这些花花草草,那在春晓殿是不可能见得到的。她身子不好,春天花开的时候花粉飘落,那个季节她就老是咳嗽,老是生病,所以整个春晓殿也难得见到些花草,尤其是这样明艳的,就更少见了。
“三哥,你住在这里吗?”
她这么开口一问,李昭晏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了:“我···我····你别管我住哪里,你什么时候回宫啊?晚了父皇可真的要发火的。”
“我不能住在这里吗?”
“不行!”
李昭晏态度坚决,绝不会让她在宫外留宿的。
但此时的李奚然却语出惊人,透露了一个让崔璟郅和李昭晏都很惊喜的消息:“三哥,想不想知道燕州怎么样了?我可是听说,二舅舅去燕州了哦。”
崔璟郅一听,立马凑到了她跟前,献起殷勤来。
“公主,你怎么知道的?我哥怎么样了?”
“那我能留下来吗?”
崔璟郅不敢自己拿主意,看向了李昭晏,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差遣博见进宫去禀报一声,就算是默认了让她在这里住下。
“好耶!我能留下了!”
“公主,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知道些什么呀?”
李奚然傲娇地指了指自己的腿,表示站在太累了,叫崔璟郅给他搬来了椅子和小桌板,让她在院子里坐着,边吃边说。
“这次不是从父皇那里听说的了,这次是太医院的人透露的。”
“太医院?”
崔璟郅和李昭晏异口同声道。
“对呀,就是太医院,你们不相信我?”
崔璟郅一听这话,立马一脸谄媚地就凑了过去,给人揉肩捶背道:“怎么会,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么会不相信公主你呢?那你能不能具体说说,是听太医院的哪个太医说的?”
“有人在太医院找药,说是要送到燕州去,然后还提起了二舅舅,说他要远征漠北,一时半会回不来,要多带些东西去。然后就是说什么等着他,他们去洛州汇合,还要擒住一个什么人呢。”
“我的公主啊,你能不能有个实信儿啊,每句话都是半截,这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嘛。”
崔璟郅急得跺脚,有些口无遮拦了,转眼一看李奚然那个表情,一下子就老实了许多。
“你什么意思,嫌我没用?”
“怎么会呢,就是不知道公主怎么打听到这些东西的呀?”
“我溜到太医院去,本来想把我的药换了的,太苦了,我不想吃!可我没找到药柜子在哪里,本来要走了的,没想到就撞见了两个人进了太医院,在那里合计什么,我就多听了一耳朵,就这些。”
“看清是谁了吗?”
“那大清早的,还下雾呢,我···我摔了个跟头,根本没追上。”
“奚然,你去后院玩会,我跟阿郅有话要说,待会吃饭叫你哈。”
见崔璟郅也说不出话来了,李昭晏干脆支开了李奚然,想单独跟崔璟郅合计合计事情的经过。
李奚然向来懂事,便也识趣地麻溜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了崔璟郅和李昭晏面面相觑,像是都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两个人?洛州汇合?会不会是你大哥和宇文曜啊?”
李昭晏率先提出了疑问,但却被崔璟郅一口否决了:“不可能!要真是他俩呀,那肯定不会去什么太医院商议的,直接在我家后院那池子边上···嗯···总之不会是他们俩的。”
“去洛州肯定有宇文曜一份,那什么人会跟他商议这样的事呢?而且燕州之行,咱们也是在回京的路上才知道的,他们竟然在年前就已经知晓了?看来这个人必定是内衙探子无疑了。”
“那会不会是道安?”
崔璟郅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应该···不会吧?道安在洛州的监视记录很完整,而且前后一致,不像是有人帮他做了假的,他应该没有时间回到京都来。”
“公主刚刚还说,他们要劫持一个什么人,会是什么人呢?这个人难不成在洛州?会不会是兖王的家眷?”
“兖王的事,父皇早已有了周密的安排,何必还要派人钳制住他的家眷,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说了,兖王的家眷也没有从军之人,何必还···”
说到这里,李昭晏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顿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崔璟郅。
“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是姑母,他们说的是姑母。”
“长公主?为什么?她要谋反,所以圣上先把她抓了?”
“父皇曾经跟齐相对峙过,父皇问他,会不会相助自己的外甥,德馨长公主驸马洛煜,齐相很肯定地说,他不会,而且父皇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必再来试探于他了。先前我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看来,竟然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圣上早就已经将人按住了,要是驸马不出兵,长公主必定会死在洛州,此举是为了防止驸马生了二心?”
“奚然说,有人要去漠北,如果那个人是你二哥的话,那这就跟咱们知道的消息不一样了。咱们不是听说,他们不是要在燕州截住孤注芘力,然后将其合围困死吗,怎么还要去漠北?”
崔璟郅稍作思考之后,很快便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胸有成竹道:“他没有留在燕州,而且直接北上,去了支然王庭,突袭他们的大本营去了。”
李昭晏也在短暂的惊异过后,听明白了崔璟郅所言为何。
“燕州的话···父皇把燕州以南交给了洛煜?”
“对,孙斐吴靖他们应该也不是带人去阻截什么粮道的,而是三面合围,才更具威胁性。孤注一向自大,一定不会安排后勤补给的人马的,他肯定觉得自己能拿下燕州,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据点。所以,不管是我哥去燕州阻截,还是吴靖他们绕道,都是假的,真的计划咱们一项也不知情,这是防着咱们呢。”
两人很快便合计到了一处,搞明白了其中最为隐秘的关窍,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是知情者,始终都被蒙在鼓里,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可现在最让人担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漠北的支然王庭,远在千里之外,与燕州中间尽是大漠荒原,现下这个时节,要是崔璟辞带的人马补给不够的话,恐怕还没到地方,就会被饿死冻死了。
一想到这里,崔璟郅便有些冲动了起来,忙着起身就要玩外冲去,李昭晏见状连忙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我要进宫,我要找圣上问了清楚!”
“你别胡闹了,咱们就这么一点猜测,父皇怎么可能会将事情和盘托出,告诉给你呢?”
“我···”
李昭晏竭尽全力拉着他,不让他干傻事,但崔璟郅像是一头犯倔的驴一样,非要拽着往外走,他也只能死死地在后面抱住他。
幸好这个时候崔元宗从后院出来了,看着眼前的景象,连忙过来呵斥崔璟郅:“干什么,你小子又犯浑呢,还敢跟殿下叫板?”
李昭晏见状也只好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崔元宗说了,可他听完以后,非但没有表露一丝丝的担忧,反而在院子里安坐了下来,低着头,直叹气。
崔璟郅知道,他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连忙跪了下来,乞求道:“爹,你能救他的,对吗?漠北去了就一定是死啊,爹!你救救哥哥吧!”
崔元宗没有抬头,也没有责怪他口无遮拦,只是低声道:“他身为朝臣,理应护一方百姓,卫家国安危,这个时候岂能畏首畏尾,贪生怕死?”
“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崔元宗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漠北也并不是生机全无,那里尚有一线转机可寻,只要辞儿能坚持住,不会有事的。这件事,圣上已经谋划多年了,绝不会允许出现任何岔子!兖王不行,长公主更不行!”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一定是他!”
“他是朝臣,是将军,为圣上,为天下百姓安危出征剿敌是他应尽的义务!支然在北方已经盘踞多年了,若是不铲除这个祸患,不报当年之仇,将来我们和圣上都不能安眠于九泉之下!”
崔元宗突然站了起来,看着崔璟郅,怒吼道。
但崔璟郅缓缓起身,看着眼前眼眶红透的父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上前去,抱住了他。
崔元宗也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着说道:“你哥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凯旋而归。”
“我哥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他要再回漠北?”
“是。”
崔元宗这次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崔璟郅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只是不免为哥哥惋惜和心疼。
“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去洛州之前,太后寿宴的时候,圣上已经将计划告知了一些给了你二哥,圣上很信任他,也不想叫他面临突如其来的困境,所以先给他说了个大概,好叫他有个准备。”
崔璟郅突然想了起来,那时候他就觉得二哥有些奇怪,去洛州的路上整日里闷闷不乐的,在家的时候还叮嘱自己要学着安排家里的大小事宜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就会再次远上漠北征战了,他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崔璟郅也无可奈何,只能摊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看着天,嘴里还轻声地抽泣着,发泄自己的苦楚。
“三郎,世间事,没有尽如人意的时候,我···”
崔元宗一边说,一边仰着头,看着天,哽咽了半天,才继续说道:“你哥不论生死,都是英雄,你应该为他高兴,这是他从小的愿望。”
这回轮到了崔璟郅沉默不语,他没有回答,默默地走回了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连李昭晏也不许进,任凭他在门口怎么呼喊,崔璟郅就是不肯出来。
“崔相,他不会有事吧?”
李昭晏急切地跑了回去,向崔元宗问道。
“殿下还不了解他,他从小跟二郎的感情就很好,直到二郎从军之后,他们俩从慢慢地没那么多时间待在一起了。小时候二郎老是带着他去城外的演武场看人练武,一看就是一整天。后来二郎从军之后,他也想跟着去,我没同意,我知道,边境很危险,我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生死线上徘徊,所以我就将他留在了家里。殿下,此等国之大任,我崔家绝不会苟且偷生的,但···郅儿···他得留下,我···”
崔元宗边说边没了底气,越说越像是在发抖,李昭晏连忙叫停了他,将他拉到了一边,安抚了起来。
“崔相别想那么多了,崔将军智谋、战力皆非常人,他一定会在漠北逢凶化吉的。”
“殿下不知道,圣上为此事已经忧心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无数将军士兵,在漠北殒命,圣上也不知道该将此重担交给谁了,直到二郎在燕州一战成名,圣上这才看到了希望。我也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出生入死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去,总还要有人去的吧?”
“所以兖王一事,不过就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不止于此,长公主的谋划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圣上也想过要将其扼杀,但后来得知她竟然还在私下里暗自勾结了孤注芘力,于是圣上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先借兖王一事,让长公主放松警惕,以为圣上已经将在洛州的眼线主要放在了兖王的身上,这样一来,她跟孤注就会更肆无忌惮地谋划接下来的计划了。兖王一败,她必然坐不住,到时候支然大军挥师南下,我们再布局引其上钩,最后包抄敌后,将其一网打尽!”
“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兖王谋反一案,也没有洛河大堤贪墨一案?”
“这个还是有的,只不过你们看到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圣上的安排,另一些嘛,那就是兖王自己贪念太重了,自食恶果。”
“那崔相可知道漠北的情况如何?崔将军此去,真的是要直插要害,深入敌营吗?”
“这个季节正是漠北大雪,牲畜休养的时节,也是他们放松警惕,警戒松懈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能一举突袭,直抵支然王庭,那圣上的大计便可成,边患可除!”
“崔将军他们要长途奔袭,昼夜不停吗?”
“当然,要是孤注发现了不对劲,掉头回去了,那咱们就功亏一篑了。到时候二郎可就是腹背受敌了,情况很是难办呐,所以要速战速决,绝不能给他们留下喘息之机。”
李昭晏瞬间开朗了起来,原来如此,之前在洛州的时候,宇文曜那副极其无所谓的态度,还让他颇为不解呢,合着他们一群人在做戏,倒是把他们几个当猴耍了!
“崔将军的战报,最快还有多久能传回京都?”
崔元宗细细算了一下,捻了捻手指,脱口而出道:“要是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应该已经摸到了支然王庭的外围了,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两天,便会有结果,到时候战报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都,到圣上手里。”
想到这个,李昭晏也跟着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不自觉地搓起了手来。想着刚刚崔璟郅情绪那么激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作为一个旁观着,都会不自觉地跟着紧张,更何况是亲历者呢?还有那些跟他们关系紧密的亲人,就更不用说了,那种煎熬的心境,不是什么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殿下,今天阿郅失礼了,还请殿下不要介怀。”
“崔相见外了,我跟阿郅之间没有这么生分的话。”
两人就这样坐在长廊边上,谁也不再开口说话,各自心里都揣着心思,郁郁难解。
吃饭的时候,李奚然还在到处找崔璟郅呢,说要给自己的小嫂子敬酒,却半天不见他人出来,有些不高兴了。
“三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故意躲着我呢?”
崔元宗连忙圆场:“公主多虑了,他这是···生病了,这次去洛州水土不服,一回来就病倒了,这不,刚好两天,又不行了。”
“啊,三哥,那你没事吧?要不我去请太医来给大家看看?”
“不用了,他睡会就好了,你赶紧吃,吃完我派人送你回宫。”
“可···可我想住在这里嘛。”
“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臣家里住着算怎么回事,赶紧回去,不然我叫内衙的人来把你绑了带回去!”
“那你还不是住在这里···”
李奚然小声嘀咕道。
李昭晏也知道他这个妹妹脾气大得很,吃软不吃硬,所以也不能强来,只能先再软磨硬泡一阵了。
“乖,奚然,你要是喜欢在宫外待着,我以后就去求父皇,让他恩准你出宫,住在三哥府上,好不好啊?但你现在要回去,不然越嫔娘娘会担心的,知道吗?”
“那还要等多久啊?”
“快了,府邸已经快修好了,你就乖乖等着吧。”
“那好吧,不许骗我!”
见终于把人哄好了,李昭晏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要是这个小祖宗一直呆在这里的话,非得闹出什么乱子不可!而且自己也腾不出手来安慰崔璟郅了。
眼见着李奚然被送回去了,李昭晏也终于得空去看看崔璟郅怎么样了,可他房门紧闭,谁都不见,江夏在门口站着半天了他也不开门。
“不开门我找人撞开了啊!”
里头一阵响声过后,崔璟郅终于还是起身来开了门,一脸的不耐烦,看着门口的人。
李昭晏接过江夏手里的食盒,让其他人退下了,自己进去跟崔璟郅聊一聊。
“你想把自己饿死,好飘着魂儿去漠北找你哥啊?”
“说不定我还没他死得快呢!”
崔璟郅明显说的是气话,李昭晏也看得出来,他眼睛通红,看样子就是刚才还趴在被窝里哭呢,现在倒是嘴上不饶人了。
“那你别吃了,早点死,早点在阴曹地府见到他!”
李昭晏作势就要把食盒拿走,崔璟郅像是闻到了里头的饭菜香味儿一样,一把夺了过来,连忙为自己开脱道:“倒了多浪费啊,我哥最不喜欢人糟践东西了。”
使劲扒拉了两口,才想着看看眼前还盯着他看的李昭晏,却依旧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来。
“你干什么,跟我闹别扭?”
崔璟郅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是自己理亏,还耍起了小脾气,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我···对不起,我···我有些不知道分寸了,我不该跟你发火的。”
“赶紧吃饭,我还等着你道歉呢。”
崔璟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真的生气,也放心了不少。
“别笑了,赶紧吃,别以为我就会这样放过你了,还敢瞪我呢刚才,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我爹怎么样了?”
“没事,他好得很,就是怕你这个宝贝儿子再给饿死了,他会心疼啊!”
“那我哥什么时候有消息?”
崔璟郅张嘴就问这些,李昭晏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缓了一阵之后,慢慢说道:“他现在还好,军报还没传回来呢,不过快了,就这两天。”
“他们到了?”
“他们要是还没死的话,差不多就到了!”
李昭晏一边凑近他大声说道,一边使劲往他碗里夹菜,刚刚就顾着说话了,连饭都不愿意吃了,那叫一个关心呐,看得李昭晏都有些吃醋了。
“我哥肯定没事,他···他···”
“他什么?”
崔璟郅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闭嘴先吃饭去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转头就交代李昭晏:“晏儿,要不这两天你多进宫转转,圣上说不定会告诉你什么呢,我···我还是不放心。”
“在城外都一个字不告诉我,现在回京了还会告诉我吗?你是不是蠢呐,崔相掌管兵部,你大哥统领内衙,你不去找他们,你找我,我能知道啊?”
“对呀!”崔璟郅一摔饭碗,激动地说道,说完就又要往出走,愣头愣脑的,看着很是激动的样子。
“你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我去找我大哥,他肯定知道,或者我去找宇文曜,他一定也知道!”
李昭晏一把揪住他,提醒道:“你无官无职,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呢?”
崔璟郅回头一想,还真是这样,所以又只能愣着坐了下来,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去帮你问问,要是能···”
李昭晏就这样一说,可把崔璟郅激动坏了,一下子冲进他怀里,把人直接抱了起来。
“晏儿,我就知道,你最好最好了!”
“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他们就一定会告诉我啊,毕竟咱们之前就吃过闭门羹的。”
“当然当然,我们···我们就是去看看。”
可他们合计完,还没出门呢,江夏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道:“大···大公子回来了,在前院跟相爷吵架呢,公子你快去看看呐!”
“我大哥回来了?”
看了一眼李昭晏,反应过来以后,崔璟郅立马就往前院冲了过去,李昭晏也紧随其后,落下江夏在后边喊都喊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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