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郡主?”
原来是自己人,萧娇倏尔松了一口气,不觉清清嗓子,道:“何事?”
“方才接到传话,道宫里着急宣您过去。”
萧娇一口气便卡在嗓子眼。她望向闫风识,便见对方蹙着眉头,眼眸里闪过几分凝滞。
外头侍卫的催促犹在继续,萧娇不由道:“我知道了,马上出发。”
她扭头,闫风识沉吟片刻,道:“你去吧,这里有我盯着。”
好不容易见面,眼下又要分开,萧娇扯了扯他衣袖,垂下头,有些不舍。
这样子倒十足孩子气,闫风识浅笑一声,拨开她散在脸庞的碎发,语音亦低柔下来:“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他的声音清冷,触在脸庞的手也浑似没有温度。萧娇心中却不由一悸,艾艾抬起头,凝向他。
一缕薄阳从窗口斜斜探进,泻在他浓长睫羽上,更衬得那一双眼眸愈发幽深。萧娇情不自禁伸手,探上那引她心乱的所在。
“你不要忘记喝药了。”她喃喃开口。
“我晓得的。”闫风识眨眼,缓缓道。
“还要按时吃饭。”
“一定。”
闫风识慢慢浮起一抹笑意,那渊深如海般的星眸吸引着她,萧娇只觉脚下生了根,竟是半分都移动不了。门外再次响起侍卫的问话声,闫风识低声道:“走吧。”
萧娇嘟嘴,慢慢松开手,却没想到下一刻身子一紧,自己已被人拥入怀中。
闫风识抱着她,贴近她耳际,道:“宫里人事复杂,即便有太后,也要多留心眼,回来后我再来找你。”
他声音低沉,萧娇心里却像开了一朵花,笑意浮在嘴角。
“我知道了,再不走,侍卫该疑心了。”
闫风识放开她,两人一起走到门旁。门开了,侍卫瞥见房内两人,微微一愣,而后迅速垂下头,不敢再看。
萧娇捏捏他手:“我去了。”
闫风识颔首,看着她一步一回头走下楼梯。
一楼小二见着萧娇下来,笑盈盈引上前:“女郎,您就走了。”他眼神朝楼梯间瞥了瞥,随即又道,“郎君没随您下来?”
这话倒是平常,萧娇见他满面带笑,就有些多想,又想起方才侍卫见到他们二人的样子,脸不由有些热,含糊“唔”了声,随即加快脚步出了阁楼。
闫风识坐回窗边,不多时,便见粉衣女郎走出来,她步伐很快,身姿纤楚,玉洁脸颊泛着红晕,愈发显得娇艳,闫风识目光就不由深了些。
他见萧娇钻进马车里,随后她身后的侍卫也坐上马车。他目光挪到那侍卫身上,却见侍卫微微抬起头,往二楼窗口这边望来。
虽知他看不见自己,闫风识却不禁蹙起眉。萧娇身旁之人若没料错,必是经太后选派,方才他们一番亲近之举,早已落入侍卫眼中,想来不用多久,太后也必会知晓。
想到这,闫风识不觉垂下眼眸。太后疼爱萧娇之心,世人皆知,想必替她择选的夫婿也必是高门出身,体健身强,若他这般已然没落的世族,显然不会落入太后眼底,更遑论他如今流言缠身,身有恶疾……
闫风识心情忽而低落下来。
楼下马车已经启动,萧娇在车内坐了一会,脸上热潮慢慢褪去,想到闫风识,她不禁微撩开车帘。二楼窗台窗牖仍是开着的,然而却没见里头的人,萧娇不觉有些失落,又瞥了几眼,等马车驶离花巷,方才垂手放下帘子。
马车出了花巷,一路疾驰,没过多久就抵达宫城。萧娇下了马车,内官已迎在宫门口。
这次却不是惯常的那位引路内侍,而是太后身边的常忠。见到他,萧娇心里微沉,话已经脱口而出:“怎么是您,难道阿婆……”
常忠便笑了,因他上了年纪,这笑容愈发慈蔼。
“太后无事,只这几日小柳子吃坏肚子,不能上值,其他人恐不妥帖,故而太后便让我亲自来迎您。”
原来是这样。萧娇遂不多语,只跟着常忠往内殿走。
然而走过一条长廊,萧娇却发现有些不对,原本长禧宫在内殿西边,瞧眼下走向,竟是往东殿行去。
她不禁开口提醒:“常公公,我们不去长禧宫吗?”
常忠转身,面上竟带着一分迟疑,不过很快他又笑道:“方才太后去了养怡殿,如今也还在那,陛下好了些,太后让你去养怡殿,用完饭后再一道回。”
陛下好些了?萧娇心中一喜,冲常忠点点头。
养怡殿不远,两人行过汉白玉虹桥,便见一排琉璃玉瓦,端得是金碧荧煌。靠近养怡殿,萧娇发现禁卫明显多了许多。不光如此,外殿门前还有禁军一一盘查,即便是常忠,也不能随意进出。
常忠拿出令牌,禁卫瞧了几眼,这才放他二人进入。到了养怡殿西殿,常忠便停在门前,指着内里道:“太后就在里面。”
萧娇朝内瞧了瞧,里面拉上帘子,瞧不出什么。她抿唇,又对常忠颔首,这才跨步入内。
养怡殿因是卫珩日常起居殿阁,里面装饰自与长禧宫不同。萧娇还是多年前来过一次,想起那次经历,她刚松下的心又微微悬起。
太后并不在外间,周围也无一个侍女,萧娇蹙紧眉头,试探着问道:“阿婆,阿狸来了。”
内室传来一道低唤:“是阿狸吗,进来吧。”
听到阿婆的声音,萧娇兀然松了一口气,不禁又暗怪自己多想,原地理了理衣襟后绕过槅门,进了内室。
内室里却不是外间空荡荡的样子,里头除了太后,还有两人。其中一人弓背跪拜,瞧上去似乎是乡野老妇,而另一人躬身垂首站立一旁,这人正是萧鼎。
见到他,萧娇的心不禁再次紧绷起来。
太后开口:"阿狸,你来了。“她面容憔悴,仿佛一夜间老了不少。
容不得她多想,萧娇垂下眼,只福身行礼。
太后将她拉至身边,左右端详她一阵,道:“想来昨夜睡得不错,瞧小脸红润润的。”
萧娇心中一阵尴尬,她瞥了眼一旁之人,只小声道:“阿婆,您瞧上去却有些劳累,您唤我进宫来,是……”
太后拍拍她手,叹息一声:“昨夜陛下原本好些了的,可至亥时又发起高烧,我这一夜便守在这里……”她揉了揉眉心,凝着萧娇的脸,眼底浮起一丝挣扎,过了片刻,才缓缓道,“你知道的,这段日子来,因陛下久未临朝,朝野上下已诸多议论,虽然我令禁军封锁消息,但也阻止不了旁人暗地猜度。如今,对于陛下之疾,医正署俱束手无策,我本不想这般,可是眼下能救陛下的也只有阿狸你了。”
太后的语气里满含歉意,萧娇虽意识到什么,但还是试探着问:“我,我如何能救陛下?”
太后手指轻指,对俯跪在地上的人道:“这人是陆都尉寻来的,说是有治疾之法。你抬起头,且对郡主说说罢。”
萧娇心中微微一凝,扭头望向榻下跪拜之人。
那人听到太后的话,身子一抖,方缓缓抬起头。
看清她的脸,萧娇先是一愣,随后心猛地狂跳起来。
怎么回事?这人……
她面前的老妇,不是旁人,正是于巫山苗寨里救过她,也曾告知她也母玉石治疾真相的老婆婆。她,怎会到了金陵?
难道她们被阿蛮或是赵循琸的人找到了,她在这里,采薇呢?
萧娇一时心乱如麻,正恍惚间,不经意瞥到一旁站立之人。萧鼎眼神渊沉,正一瞬不错地望着她。
萧娇脑中顿时惊醒,压下心底纷乱思绪,故作不知问:“你是何人?”
婆婆望了望萧娇,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颤声道:“回郡主,我来自巫山苗寨,听说宫内在寻找治疾的大夫,我才,才来的。”
萧娇面容不变,只心里泛起狐疑。她离开前,婆婆与采薇已先行前往长沙郡,而且闫风识之后也收到传信,说她们已在长沙郡郊安顿好了。长沙郡距离金陵千里之遥,而且她们远在郊外,如何能知晓宫内寻找大夫的消息?
萧娇余光不着痕迹落到萧鼎身上,若是赵循琸碰巧遇到她们,再与萧鼎联系,倒是有可能……
想到昨夜他于马车内一番试探之语,萧娇愈发肯定这一点。
她心中又是一阵慌乱,但想到那人此刻正看着她,不由暗自攒紧手心,提醒自己不要怕,而后露出一副茫然之色,问:“你有什么治疾的方法,这方法与我有关?”
婆婆点头,一旁萧鼎却突然开口:“既然涉及巫山,臣不便多听,就此退下了。”
太后却摆手:“你是阿狸之父,这法子既然关系她,你自然有必要听,无妨,你也不算外人,不必避嫌。”
萧鼎微微一凝,拱手应是。
太后又道:“好了,现在郡主人来了,那法子究竟是何,你可以说了。”
婆婆嘴唇一抖,望着太后,低声道:“世人都知道,我苗寨有治疾之宝,当年阿如,哦不,是定国圣母皇后从苗寨出发,带着它来到这里,如今这物应还在宫城内。”
“你说的是也母玉石?”太后面容一顿,想了想又道,“这物的确还在宫内,不过此物治疾并不全备,当年圣祖……”
说到这,太后兀然沉默,过了片刻道:“你说的治疾之法,就是这个?”
婆婆点头,随后又摇头:“也母玉石的确能治疾,但这中间还有一项关系之物,非我族人不能得知。”
“哦,是何?”太后缓缓道。
婆婆望了眼萧娇,闭了闭眼,终是说道:“若想万无一失,玉石之疾需要血祭,而这血必须是圣女之血。如今拥有这份血脉的人,就是……她。”
婆婆伸出手,指端分毫不错向萧娇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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