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男人的安慰声,女人的哭喊声,背景是喧闹嘈杂的议论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热闹的景象,奏起一曲极具生活气息的乐章,但更让人脑袋嗡嗡作响,痛苦不已,好似要窒息一般。

谢念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醒过来的,太阳穴在剧烈跳动,身体疼痛,但却不是心脏的位置,她几乎是睁开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上一个用力想要跳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把拽住。

哭喊的女子见状更是一把搂住了谢念的身体,“我的儿啊!你终于醒过来了!”

摁住谢念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时也红了眼眶,“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后边站了许多的男子,个个不说孔武有力,但也是壮实的成年人,七嘴八舌地叫着,“小师妹,你可算醒了。”

“小师妹,下次就不要这样冲动了。”

“小师妹,你没事了吧?”

谢念茫然至极,又被吵得脑袋嗡嗡响,自己被摁在一片柔软之中也让她十分不自在。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是谁?她不是在天堑谷那里被杀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般想着,突然脑子轰的一下,大量记忆涌进来,痛得她几欲炸开,连她都不禁闷哼一声,扶住了脑袋。

中年女子连忙松开她,中年男子急急说道:“你快把女儿放下!”

谢念就这样被塞回了被子里,脑子的刺痛让她无力支撑,一下子晕了过去。

再醒来,夜幕已经降临了。

谢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烛火打在床帘上照射出的阴影,神色无比复杂。

谢知微。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名字叫谢知微。因和贼人厮杀掉进水中溺亡。而她,不知为何,接手了这一具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也姓谢,也叫知微的缘故,不然为何自己会重生在她的身上?

知微。

多熟悉的名字啊,那是自己年少时候一度想要为自己取的字。不过后来大伯战死,谢家军群龙无首,父亲是文官,无力支撑起这一摊子,自己只能披甲上阵,取字自然就淹没在了鲜血之中,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已经久远到那些记忆似乎都已经模糊了起来。

其实不然,因为那一段时光,是她这一辈子,不,是上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她大概率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烛火轻微摇晃,中年女子端着冒着热气的稀饭进来,她见着谢念已经苏醒了,欣喜地叫道:“微儿,你醒了。”

谢念转头看向这个女子,从记忆中翻出她的身份来,李莹娴,嫁给了谢润为妻,是谢知微的母亲。

谢念张了张嘴,说不出旁的话来,只能含糊地应了声,“嗯。”

李莹娴坐在了床边,温柔地说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谢念也确实是饿了,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只是沉默着坐了起来。她伤到的地方是左手臂,被那贼人用匕首划伤了。见着李莹娴要喂,她拦住了,“我自己来吧。”

李莹娴见着自己女儿没有任何撒娇的迹象,抹了抹眼角,觉得女儿变了一个样子,很有可能是被吓着了。心里着实怜惜,又经不住有些埋怨,“就算是路见不平,那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怎么就变成拼死缠斗了呢?若是真出了点什么事儿,你让你爹和我怎么办?”

那贼人是偷了一位老奶奶的银袋子,那老奶奶平日里就靠卖菜为生,银袋子就是些铜钱,这被抢了一个心急,直接摔倒了。恰逢谢知微就在附近,立刻追了上去,追到河边两人缠斗,纷纷坠河,谢知微水性不佳,又在水中被水草缠住了脚,等别人救上来时,其实已经没了呼吸。

只是上岸之后有懂水性的妇人实施了抢救,谢知微的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但其实这个时候,身体里的灵魂胚子就已经换了。

谢念只能沉默着,要是以前的谢知微自然是缠着李莹娴撒娇,但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是如何反应才好。要知道,自小谢念的母亲就不太喜欢她,所以她从未冲别人撒娇过,没有和母亲亲密的经验。

好在李莹娴没有发现当前人的异样,见着她能自己吃东西,便絮絮叨叨地说道:“左右不外乎是那几百个铜钱,若是真可怜那老奶奶,随后你给她就是了。如今落下水来,差点救不回来,你当真是以为做爹娘的不心疼是吗?”

谢念吃不下去了,低着头乖巧地认错,“我知错了,您别生气。”

李莹娴看到她如此乖巧,再多的气也生不出来,只好板着脸端起粥来,谢念还要抢,被训斥,“别动,喂你就喂你,抢什么抢?”

谢念不敢动手,一边吃一边偷摸去看对方的反应。大概是因为脑海里多出了谢知微的记忆的原因,她对李莹娴有着天然的好感,更是不敢忤逆她。

喂完片刻后,谢润进来了,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乖巧的样子,怜惜至极,大手想要摸谢念的头,谢念下意识的偏开了,甚至在那一刹那起了攻击的念头。

她手指动弹了一下,被谢润看在了眼里,以为是还在没脱离和贼人缠斗的危险感中,安慰道:“没事了,那贼人已经被抓住扭送到官府去了。”

李莹娴抱怨道:“送到官府去又有何用?县太爷如今又不在这城中。”

谢润道:“不过是去一趟建城,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们所在的城池是霍城,现在归属明国乌州。这座城池与颐国还有胡国相邻,可以说,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正是因为是边城,这百来年间,霍城几乎每隔十几年就会换一个主人,有时是颐国,有时是胡国等等。边界之模糊,已经让住在这里的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国人。而建城,则是归属到颐国的城池。

李莹娴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霍城又落入了颐国的手中,接下来这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定起来。”

谢念听到这里,神色顿时变了,“霍城落入了颐国手中?”

谢润奇怪地看着自己女儿,“微儿你忘了?半个月前,颐国长公主攻破了城池,领兵进驻,当时你还去看来着。”

谢念在自己的记忆里翻啊翻,终于翻到了这一幕。

只是当时长公主入城,她跟在看热闹的百姓之中,根本没有看到长公主的真颜,倒是当时的女兵阵列,让谢知微惦记了许久。

谢念急急问道:“那驻守霍城的将领呢?乌州刺史呢?”

乌州刺史就驻扎在霍城之中。

“将军战死了,乌州刺史?你说谢弘毅吗?他被抓了。”李莹娴回答之后又说道:“这谢家与我们同姓,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可惜了,先是一个月前谢念战死,如今谢弘毅又被抓,不是说明日就要斩首祭旗吗?这战神谢家,人口也凋零了。”

谢润神色也有些复杂,道:“乱世将起,我们更要小心谨慎才好。”

谢念的心脏似乎就要跳出来了,她一把抓住了李莹娴的手,“你说什么?谢弘毅明日就要被处决?!处决他的人是谁?”

李莹娴被吓一跳,“你这孩子是怎么了?能够处决谢弘毅的人,除了长公主,还能有哪位?我说微儿,你不会是想凑这个热闹吧?不行,坚决不可以。”

谢润也连忙说道:“是啊,处决有什么好看的?而且处决的地点在建城,你现在又受了伤,想都别想。”

谢念此时的脑子很乱,谢润夫妻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手足无措。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自己也死了一个月。半个月时间,赵望和从天堑谷赶回到霍城,然后把霍城给拿了下来,如此的速度,若非不是事先有所谋划,不可能这么快。不过,这事儿落在赵望和身上,也不奇怪。

赵望和,颐国长公主,若说谢念是最勇猛的将帅,赵望和就是最出色的谋士,若非有她,颐国恐怕早已灭国。而且除开她那惊人的头脑之外,她的领兵能力,也绝对不差。

天堑谷最后出现的姬家军,就是她的兵马。

谢念想到自己死前最后所看到的,她拉弓指向自己的画面仿佛烙印在了心脏之中,只觉浑身冰冷。

“微儿,微儿你别吓我。”

李莹娴被吓到了,紧紧抓住谢念。谢念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安抚道:“我不会的,我只是有些累了。”

谢润拉起自己的妻子,颇为不放心地看了谢念一眼,“那你好好休息,我和你娘先出去了。”

夫妻俩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谢念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抓住被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一想到明日谢弘毅就要被祭旗,谢念就像是有成万只的蚂蚁在咬噬着心房。那是二哥啊……自小长大,最疼爱自己的就是二哥了。

她不怪她出现在天堑谷,她们本就是敌人,早晚会有对立的一面,这一幕早已心中有数。可是当她捉拿了自己的家人,谢念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镇定。

为什么?就算是战争,就算是俘虏,谢弘毅身为谢家子弟,可以说代表的是明国的脸面,赵望和为什么如此狠毒,竟然要让谢家子弟的血来祭旗。难道她想直接跟明国开战吗?!她是疯了不成?一旦二哥以刺史的身份被祭旗,那便是两国彻底开战的讯号,赵望和是有什么把握?她目的何在?

况且,那是自己二哥啊!她竟然不顾一丝过去的情谊,一声不吭就要把二哥杀了!

赵望和!

谢念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口腔里都冒出了血的味道。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干躺着,她一定要去救二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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