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订好机票后,万朵把行程发给了程寅。那个时候他在飞机上,没回,后来也一直没回。
在广州待了五天,万朵爸妈也从卡拉奇回来了。全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提到程寅,都问万朵。
妈妈问他怎么过年,小姑父问他来不来广州玩,爸爸没见过程寅,也让关心他放假怎么安排,想着最好在女儿结婚前能见一次女婿。
万朵一下子成了程寅的发言人,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得嘴上搪塞着,手上迅速给程寅发微信。
好在这次,他回得很快。
CY:在法国,除夕要回老宅。
法国?
万朵算了一下时差,那边是凌晨三点半。
阳光朵朵:还没睡觉吗?
CY:项目出了点状况,在解决。
那他现在应该很忙吧,万朵怕打扰,没再回。
没过多久,程寅主动问过来,让万朵有些受宠若惊。
CY:在干什么?
阳光朵朵:刚吃完早餐,听大人们聊天。
千万里外的异国正笼罩在夜色中。塞纳河的游船早已停运,河边一栋现代风格建筑灯火通明。
靠窗的办公室里,身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盯着手机。
在看到“大人们”三个字时,俊美无俦的脸上忽而一笑。
眼前浮现出万朵坐在角落里,偷偷和他发微信的样子。
程寅拇指滑动,点开万朵头像。
最近一条朋友圈,是她陪家人逛花市的照片。她站在一大丛盛放的粉色小雏菊面前,笑得很开心。配文是: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
忽然想起去游乐园那天,在过山车上,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毫无形象的尖叫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很可爱。
又想起分别时的拥抱,短暂的一秒甚至称不上是拥抱,却让他这些天时时想起。
窗外月落参横,万籁俱寂。
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刻。
他喝了口凉掉的咖啡,手指轻触屏幕。
CY:什么时候回南城?
阳光朵朵:二十九号,开学前一天。
万朵这边,看到程寅这么问,刚想问他是不是要去南城,被小姑和妈妈打断。
“朵朵到时候办什么样的婚礼,中式,还是西式?”
万朵一下子愣住了。
“嗯,等程寅回来,我问问他。”她装模作样答。
“问他干什么,关键要你喜欢。”小姑万苍雪说。
“婚礼是两家一起办,”钟向晚说:“还是问一下好,商量着来。”
“行行行,那婚纱我们朵朵总可以自己选吧。”
“那也得程寅看着好看。”
“他一个男的,懂什么好看不好看,谁让他不回国,等过完年我就领朵朵试婚纱去。”
万朵茫然:“……不用那么着急吧。”
“怎么能不着急。”妈妈和小姑异口同声。
万朵讪讪。
“现在二月,到六月一共不到四个月,还得订酒店,备嫁装,别说四个月,再给我四个月时间都不够用。”
万朵急中生智说:“毕业只是领证,又没说毕业就办婚礼?程寅那么忙,过年都回不来,哪有时间办婚礼?”
“那倒也是,”万苍雪对钟向晚说:“我听老罗说程寅特别忙,他一个朋友想去北城打点人际关系,约程寅好几天没约上,弄得灰头土脸的,后来托人托到他这,老罗打电话过去,结果程寅人在欧洲了。”
钟向晚听了,没说话。
万苍雪又说:“反正婚礼总要办的,先提早备着,总没坏处。”
钟向晚对万朵说:“你问问程寅,他们家准备什时候办婚礼?”
万朵:“……嗯,我问问。”万朵嘴上这么说,却是一直没问。
妈妈和小姑催得紧了,她就说程寅爷爷让人挑日子呢,挑好了就告诉她。
万朵以前从不撒谎,家里人也深信不疑。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又愧疚又难过。骗人的滋味,并没有比被骗好受。
一开学,万朵就回了南城,陷入写论文、排毕业大戏、找工作的忙碌中。
庞郁和她一起递各种简历,等了好久,都石沉大海。
两个人郁闷地买了啤酒跑到顶楼去哀嚎,找工作也太难了吧!
喝了两瓶酒,两人都有了醉意,庞郁开始嘲笑万朵——
原来指望靠万朵关系,能让程寅给她也谋一份工作,没想到万朵的工作也得自己找。
庞郁又说,不只她一人这么想,同学们都以为她傍上了程寅万事无忧,呵,那些人啊,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笑话她呢。
其实不用庞郁说,万朵也发现了。开学以后,除了庞郁,其他同学对她的态度都变了。
有的小心翼翼,有的不屑一顾。原来见面就开玩笑的男同学也不再开玩笑,卫生间或练功房,聚成一堆的同学们看到她来,也都自动散开。
万朵猜得出这种变化源于何处,但也没办法。只是好奇再过上一两个月,他们知道她和程寅分手又会怎么议论她。
“你说,我要是和程寅分手了……”
“你俩可千万别分手,”庞郁打断她:“你都不知道,过年时我妈带我去表姨家拜年,表姨一家对我们有多客气,端茶倒水的,问我表姐工作能不能调回来……后来回到家,我爸妈都说活久见,没想到还能有一天沾上我这个不争气女儿的光……”
万朵无语。
“感情的事谁说得准,万一以后,他不喜欢我了……”
“万小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程寅就是太忙了没时间陪你,”庞郁瞄了一眼万朵搭在天台栏杆上的纤细手腕,说:“就凭你手上这块表,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万朵惊奇:“你也知道这块表?”
庞郁喝了一口酒,不以为然道:“我那渣男表姐夫好歹也姓程,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万朵:“……”
“好多人等着看你笑话呢,你俩要分手了,”庞郁轻哼了一声,“下场只会比上次还惨,不见得会被再次打成小三,但估计好不了多少。”
那就让流言蜚语来得晚一点吧。
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万朵一直没问程寅协议终止的事。
时间就这么走过三月,跨过四月,进入五月。
五月中旬,论文答辩顺利通过,最想去的两个剧团也都给了万朵offer。
都是顶顶大名的昆剧团,一个在南城,一个在北城。
万朵犹豫着,一直拿不定主意去哪个。
庞郁给的建议很通透实际,当然去北城,因为北城有程寅。毕竟异地恋的滋味不好受。
万朵听了只能苦笑。
她承认犹豫的原因的确是程寅,但是……去了北城,就能和他有未来吗?
如果不能,还不如留在熟悉的南城,离他远远的。
过了几天,还没等万朵拿定主意,毕业大戏的日子定了下来——六月十四,下周五。
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演出,全校上下都十分重视,同学们也都格外珍惜,都想给自己的学生时代划上圆满的句号。
万朵在朋友圈发了演出海报,没过一会儿,小姑万苍雪就打来电话,要和姑父一起来看她毕业演出,一起来的,还有姑父的一个朋友。。
万朵满心高兴,可接下来的话,让她震惊当场。
她和程寅的婚期定下来了——
今年先领证,明年八月份办婚礼。
万苍雪的打算是先去选定婚礼酒店,然后定做婚纱首饰,程寅说让她们只管挑,钱都由他来出。
所以万苍雪此番来南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和万朵一起去挑首饰手表。现在预约排队,明年婚礼正好用得上。
万朵听了,直直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说不出话。
半晌后,终于找回神智,“怎么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程寅没和你说吗?他可能忙忘了,”万苍雪不以为意,解释说:“那天你姑父和程寅打电话谈生意,顺便问了一句,就定下来了。”
万朵:“……”
以她对小姑的了解,这电话八成是她授意,而且该反着听,谈生意是幌子,特意打电话问婚事才是真。
“小姑——”万朵又气又急又无奈,“你怎么这样啊……你问我就好了呀。”
“我问你多少遍,谁让你总没个准信。”万苍雪反倒责备上了万朵。
万朵真是无语。
“你们怎么……”想问怎么强迫程寅同意的,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
“你们怎么和他说的?”
“能怎么说,就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们好提前准备。”
“程寅呢,他怎么说的?”
“他当然希望尽快结婚了。”
“不可能!”万朵一口否定,说完觉得漏了嘴,急往回找补:“他那么忙。”
“怎么不可能,不信你自己去问他,”万苍雪只当侄女还没玩够,又教育说:“你得替程寅想想,他年纪不小了,他爷爷又身体不好……”
万朵真是欲哭无泪,她就是替他着想,好么?
挂了电话,万朵急忙翻出程寅微信。
好久没联系了,对话框里上一条记录还是除夕夜,她掐着零点时刻,给他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为了避免像群发,后面还跟了一句:祝项目进展顺利。
而他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单:同乐,祝毕业顺利。
一来一回,一套不会出错的公式。
正犹豫着怎么问,程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了。
万朵吓了一跳,等电话响过三声,才接起来。
“喂。”
“万朵?”程寅的声音依然低沉磁性,听着像在给耳朵按摩。
“我十四号去南城。”
十四号,这么巧?
“我爷爷和吴女士也去。”
万朵脑袋轰地一响,直觉不好。
果然程寅下一句说:“看你的毕业演出。”
万朵一下子卡壳。
“不,不用麻烦了,那么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演出。”
他笑了一下:“不麻烦。”
“……”
其实希望他能来,可一想到两家人又要见面,万朵就头皮发麻。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提前告诉他比较好。
“那天,我小姑和姑父也要来。”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他们打电话,邀请了我爷爷。”
“……”万朵一整个无语。
怪不得他那么排斥昆曲还得千里迢迢来看一场大学生的昆曲表演 ,现在这个逻辑就顺了,小姑父邀请了程寅爷爷,程寅爷爷要来,程寅只能陪着。
只是小姑父绕那么个大圈见程寅,为什么?
一定有什么事!
联想起过年时小姑说的话,万朵忽然想到,小姑和小姑父这次来,可能不单纯是看演出。
“我小姑父有个朋友,他好像一直想见你,你要是不想见,就别来看我演出了。”
同学们都是软磨硬泡、死拉活拽地要别人来捧场,劝别人不要来的,万朵估计第一个。
话一出口,她也忐忑,有点太不礼貌,怕他生气。
可程寅只是轻笑一声。
“这世界上有许多我不想见的人,也有许多我想见的人,我不可能因为那些不想见的人,就不去见我想见的人。太不划算。”
“那我呢,”万朵脑袋一热,脱口问道:“是你想见的,还是不想见的?”
问完就后悔了,正想找补,就听他说:“你是我该见的人。”
想见与该见,差之一字,谬之千里。
他们的协议还在有效期,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所以只是该见,并不想见。
万朵能理解他的意思,可胸腔却像灌了一口冷风,四壁上霜。
她沉默着,程寅也没说话。他们之间,本没有话题可聊。
“呃,项目怎么样了?”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两人同时发问。
程寅声音里含笑,先声回答:“还算顺利,你呢,签约了吗?”
万朵便把同时拿下两个昆剧团的事告诉了他,然后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试探:“你觉得我去北城昆剧团,还是南城昆剧团好?”
“去你最想去的。”
这答案无懈可击,又像是重重一击。
再也说不下去了,万朵找了借口,挂了电话。
呆坐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忘问了——
为什么要答应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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