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吃了?”万朵疑道。
程寅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没人和你抢,不是更好?”
“……”
她忽略他话里的嘲讽,走近一看,高团长几人的包都不见了。
真走了?
把她一人留在这儿?
不太厚道吧?
万朵兀自愣了会儿神,终于接受被抛弃的事实。
“谢谢你的手机。”她把手机放到转盘上,拿了自己的小背包和吨吨杯,也准备走。
“万朵。”他突然喊她。
她停住,回身。
“陪我吃完饭吧。”程寅看着她,目光诚恳。
万朵蹙眉,犹豫着。
这么多菜他一个人也吃不完,都是高团长花了钱的,不该浪费。
但是,刚刚人多的时候都觉得尴尬,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程寅似乎看出她的纠结,说:“我吃饭很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万朵动了恻隐之心,放下背包和水杯,重新坐下。
程寅感激一笑,没说什么。
他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碗米饭,问了万朵不需要后,拿起一碗吃起来。
茶水有点凉了,银鱼汤还是热的,万朵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她早吃饱了,单手拄着脸,一勺一勺喝汤。
这会儿,倒是可以认真打量他了。
他似乎瘦了,眼底一圈淡青,睡眠不足的表现。
他吃掉了一碗米饭,又端起第二碗。
万朵了解他的饭量,“你又没按时吃饭吧?”
程寅停住吃饭的动作,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没答,无奈又自嘲地勾了下唇角,继续埋头吃起来。
万朵拿干净的碗又多盛了一碗汤,用转盘送到程寅面前。
他看见了,抬头说了句“谢谢”,没有多余的话。
看他这样,有点心疼。
明明一个呼风唤雨的大老板,偏偏把自己搞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不如她一个打工人。
耳边,又回响起小姑刚刚的话。
一个人是不是真诚,也许一时不能分辨,但时间长了总是能感觉出来的。就算小姑看走眼了,你姑父见多识广绝对不会。我们都看得出程寅对你是用了心的,否则哪个男人会在和女朋友分手后,还不遗余力照顾她的家人?
在广州时就冒着炎热天气,在赶飞机前两个小时帮姑父定了洗车行选址,后来不管万朵有没有和他提分手,都一如继续提供帮助。
万朵毕业演出那天,姑父乘机带了朋友去见他。姑父朋友的产业不适合万朝投资,程寅本可以到此为止,他却没有,而且把姑父朋友介绍给了其它公司,帮姑父朋友解决了资金周转问题。
关于万朵一直耿耿于怀的婚期,也不是程寅单方面定下来的。而是小姑去问时,程寅考虑了万朵的感受和心情。他说,万朵一定希望爸妈都能参加婚礼,所以建议定一个万朵父母都能参加的日子。因此最后的婚期,实际上是万家定下的,并不是程寅定的。
小姑说的这些事,有些是万朵当时就知道的,有些是后来慢慢知道的,有些是刚刚才知道的。
而这些,程寅从没对她说过。
万朵相信他做的这些,是真诚的,源于对一个朋友的真诚。
但……
不是喜欢。
心底苦涩的潮水复又涌上来,将她慢慢淹没。那种溺水一样的憋闷,无处排解。
万朵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
对面的程寅见了,一愣。
“万朵,”他看着她空了的酒杯,提醒:“那是酒。”
万朵被酒精呛得直皱眉,忍着辛辣说:“我知道,我现在也能喝酒了。”
程寅想说那是53度的,又一想算了,喝都喝了。
“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朋友圈?”他忽然问。
万朵怔了一下,“你怎么发现的?”
程寅只说了两个字:“殷贇。”
白天的论坛太无聊,殷贇在他旁边偷看手机。他扫了一眼,刚好看到她发的朋友圈。
是她坐在大巴上的照片。
配文是第一次正式演出。
看见她笑脸的那一瞬,直觉很已经好久好久未见了。默默算了一下,其实不过一个月。他翻看自己手机,特意点进她朋友圈,结果什么都没有。
一条白线,隔开了两个人的世界。
明天一早要赶回北城,如果能早点结束工作,还可以赶去南城见见她。
没想到,忙得午饭都没顾上,还是没腾出时间。
更没想到,以为今天不可能见到的人,见到了。
更更没想到,终于见到的人,却装作不认识他。
生活,真是处处意外。
万朵一听他说殷赟就明白了,两手拄着红润的小脸,缓慢说:“你也没给我看呀,公平。”
“不一样,我是不发,而你是不给我看。我对所有人都一样,你只对我不一样。”
万朵发钝的脑袋慢慢思索这两句话。
没错,她的朋友圈所有人都可见,唯独屏蔽了他。
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心脏像被坠了千斤重,一直往下掉。咽下去的酒辛辣在喉,似乎还不够。
她又倒了一杯,端起来,对着程寅说,“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照顾我小姑父的生意。刚刚我已经和小姑说清楚了,他们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说完,一饮而尽。
程寅无言看着,迟迟没有喝下手边的酒。
这顿饭正如程寅所说,很快结束。
程寅迅速签了单子,把饭费记在房费上,怕慢一点儿,某个小姑娘就把自己灌醉。
他拿上西装外套,拎过万朵的粉色吨吨杯,说:“走吧,我送你。”
万朵盯着面前的空酒杯,反应迟钝地回过头,撑着桌子站起来。
程寅仔细观察她,醉了,但意识还清楚。
总算,还记得自己的东西。
她背上背包,见吨吨杯在程寅手里,伸手去要,“给我吧。”
“我给你拿着,”顿了顿又说,“丢不了。”
万朵摇摇头。
“不用了。”她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手心向上,坚持着。
程寅一顿,凝视她。
从认识起,只要他们在一起,都是他帮她拿吨吨杯。现在她却坚持自己拿,仿佛要划清一切界限。
片刻后,水杯被缓慢地递了过去。
车子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万朵看了一眼,没上。反正宾馆不算远,走回去。
夜里十点半,白天的热气少了许多。
这种二线城市没什么夜生活,街上的行人和天上的星子一样寥寥。
万朵的帆布鞋悄无声息,程寅的皮鞋声有节奏地响在身后,大概两步之外,不远不近。
空气里,有种馥郁的草木香气。
若风从后面来,还可以努力嗅出一丝他身上的气息。
轻淡的,木质调香,若有若无。
他随手拿着西装,修长的影子在交替的路灯下一会儿朝前,一会向后,却始终不能与她的并肩。
她就盯着那影子,一路走下去。大概二十多分钟,一抬眼,宾馆的招牌就立在十步之外。
已经,走得很慢很慢了。
上了台阶,她停下,转身,看他。
“到此为止吧。”
透过玻璃门,程寅迅速打量了一下宾馆里面,看到几个男人站大堂里说话,还有一个正往这边张望。
“我送你回房间。”他说。
万朵摇摇头,“不用了。”再送也一样,总要分开。
后面这句话,想说却没说出口,因为已经哽咽。
大概喝了酒,辛辣味一直萦绕在喉,似乎再多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转身要走,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突然一个趔趄。好在程寅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胳膊。
等她站稳,低头,才发现是自己鞋带开了。
好险。
眼泪都被吓回去了。
“万朵。”
就在这时,从玻璃门内走出一人。
万朵正要弯腰系鞋带,握在胳膊上的大手忽然收紧,把她往旁一带。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到了程寅身侧。
而他整个人成保护或者说占有姿态,侧身挡在她身前,手还握在她胳膊上。
万朵惊讶抬头,只见程寅面沉似水,警惕地目视前方。
前方,彭同风要扶万朵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极其不悦。
“彭师兄,”万朵奇怪问:“你要出去?”
彭同风:“……”
今天万朵第一次正式演出,彭同风想要给她庆祝,知道她出去一直没回来,所以等在这里。
见程寅还握着她手臂,彭同风问万朵:“你认识他?”
万朵:“……嗯。”
他闻见万朵一身酒气,怕是万朵在哪个酒吧或者大马路上撞见的骗子,又多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认识的?”
万朵皱起一张小脸,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程寅冷声说:“与你无关。”
彭同风一听,以为程寅真是那种靠着脸好看骗小姑娘的色鬼,上去就要拽回万朵。
程寅抬手挡开,彭同风僵了一下,正要动手抢人。
“同风。”高锦华及时走出来,喊住他。
高锦华去敲万朵房门,发现她还没回来,不放心下楼看看。
一下楼,就看见彭同风挡在程寅面前,气氛明显不对劲。
玻璃门自动打开,高锦华微笑看向程寅:“程总,您送万朵回来了?”
这完全是句废话。
程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收回握在万朵胳膊上的手。
彭同风却觉得程寅太过傲慢,对高团长不够尊重,愤愤不平问:“高团长,这人谁啊?”
高锦华瞪了他一眼:“这位是沐光的程总。”
彭同风一噎,脸上依然不忿:“那跟万朵有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是高锦华,眼睛看的却是程寅,还有万朵。
高锦华心说我也想知道,但这两人都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呵呵笑着。
一直没说话的万朵此时开口:“彭师兄,你放心吧,我早就认识程寅,他不是坏人。”
说完看向高锦华:“高团长,我先上去了。”
高锦华慈爱地点头:“快去休息吧。”
万朵接着转向程寅:“你跟我上来一下吧,我有东西给你。”
程寅点头,跟着万朵上楼。彭同风见状也要跟过去,被高锦华拦住。
“你跟着干什么?”
“万朵喝酒了,我怕她……”
“你怕什么怕,”高锦华打断:“你没听见万朵叫他程寅。”
彭同风是个直脑筋,反问:“那怎么了?”
“沐光的总裁,连我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他程总,万朵却能自然地直呼其名……”
彭同风蹙眉:“……”没懂。
高锦华叹息一声,拍拍他手臂让他往大堂里看。
彭同风转头。
透过明亮的玻璃门,只见万朵站在大堂中间,手里拎着粉色的吨吨杯,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在她身前,程寅高大的身体半蹲,正认真地给她系鞋带。
“万朵啊,”高锦华笑着说:“就是咱们团的小福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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