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素这个层面,再让他来做基础的随侍工作,亦步亦趋的跟在国王身后侍奉,其实是有些折辱性质。但两人并不在意,反倒有种另类的亲昵。轻易的让人回想起不同于与他人的情谊,两人曾经生死相随、抵足而眠。
郑冽往日有浴缸泡澡的习惯,今天却选择了淋浴。热水自花洒淅沥沥的喷涌而出,从头顶喷淋至全身。水温偏高,很快整个浴室便朦胧一片。
精壮美好的躯体在雾气中,又隔着透明玻璃,威慑感降低,却又让人不自觉的心思跑到另一头。
李素侧身对着浴室,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那是活佛加持过的。他身上铁血锻造过,煞气太重,把玩佛珠可以凝神静气。李素接过了,却在内心嗤之以鼻,军人若没有铁血煞气,如何能震慑四方。
若说凝神静气,一般情况下李素都能保持镇定自若。他的睫毛眨了眨,只有郑冽能掌控他的情绪。
郑冽很快从浴室出来,漫不经心的擦着头上的水滴。全身上下,只有腰间由浴巾松松的裹住。蜜色的肌肤大面积的裸|露,发间的水滴坠落,从胸膛到腹肌再隐没在令人遐想的部位。
这样直接的侵入眼帘,让李素的思考有一秒的迟滞。
见他的注意力终于回转过来了,郑冽轻勾唇角,“我最近练了些器械,成果还不错吧?”
郑冽说的建议是指,此前他拿女人作为消遣,犒劳疲惫的身体,李素则是以工作来发泄。有了那一出败兴的事,郑冽对女色淡了许多。
李素的视线礼貌性的扫过他的全身。这时候,他的自律性体现无疑,绝不贪恋多看一秒,多一秒就沦陷。
他的声音还是从容不迫,回答也很中肯,“腹肌线条更明显了些。”
郑冽点了点头,“这种器械训练出来的肌肉,总比不上你日常格斗锻造出来的线条匀称自然。”
郑冽走近了一些,几乎,擦身而过。他能闻到李素身上的香味,虽然李素从不用香水。他坐到了沙发上,姿态放松,有些过于放松了。视线有如实质般扫过李素的身体,从上到下,细致绵密。再多一点点,就近乎于情侣间调戏的意味了。
有的人就是这么的有恃无恐,他可以玩弄手段,若即若离,却容不得别人求生般逃离。
两人之间虽有抵足而眠的时候,却从未把目光肆意的投放到对方身上,更不会对对方的身材评头论足。那是危险的。
李素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道,“夜深了,陛下早点休息,我下去查看安保布防。”
郑冽目送着李素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没有出声阻止。今晚并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证明了,他对李素的影响力。暂时,到此为止,郑冽还没有来得及去想,他固执的把人圈在身边有什么意义。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李素不该远离自己。
出了国王的房间,李素的脚步还有些虚扶,不仅是因为与郑冽单独相处压力过大。更因为,他窥视到了郑冽那些下意识举动的含义。郑冽无意识的在引诱自己。
李素太深刻的知道这一细微的改变意味着什么。好奇、注意、再到深陷其中,他已经尝试过了,并不想郑冽也陷入。
李素对于郑冽的感情,是崇拜、是单方面的爱慕、更是克制。他从未放纵自己的情感流露,亦或者他用忠诚做伪装,包裹着内心奔腾的情感。
作为两人中更清醒的那一个,李素自觉自己有义务去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两个人之间不能踏出那一步,回到李氏主宅居住的举动是必要且正确的。在那里,在他的世界里,可以稍稍抽离放任情绪奔涌。李素很满意两人目前的现状,并不想有不可控的改变,对大业造成任何影响。
国王的房间占据了顶楼一整层,李素的房间在三楼的套房。楼梯左边那一间略小一些的客房是一直空置的。此刻却有仆从往来穿梭,收拾整理房间。看陈设,偏粉色浪漫情调。
国王的生日,施诗的到来,显然前些日子国王的绯闻,传到了首都让人有了危机意识。李素心底有了成算,施诗的到来也好。稳定的婚姻关系,有助于提升皇室的形象。
只希望先前郑冽的试探,只是一时兴起。否则,李素想,于公于私,自己也许需要一桩婚事了。
中型商务机徐徐降落在停机坪上,强大的气流吹得人眼睛睁不开。也就是李素发型没被吹乱,他留着寸头,神情漠然的伫立在车队旁。
他旁边跟着最近高升的萨侬,正是翩翩无敌少年郎的时候,不惧发型被吹得凌乱。很快扒拉好发型,眼神里闪烁着兴味盎然,萨侬注视着远处的庞然大物。
飞机停稳,紧接着陆续下来数十人,人群之中的焦点是一个美丽女人,身形袅娜,裙摆飘飘。
萨侬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李素,见他面容冷峻依然,看不出心思变幻。他意有所指的道,“这女人跟陛下站一块倒是挺养眼。”
进入国王身边的核心圈层,萨侬自然知道圣心到底偏在哪方。
李素没有回他,连眼神都欠奉。他琢磨着,被冷落了许久,施诗这次不远千里殷切的到来,除了为国王祝寿,还会有什么动作。如郑冽所言,皇家、豪门、贵族间成长起来的女人,鲜少有恋爱脑,个顶个的人精。
施诗在随从的引导下步态娉婷的走到两人身旁。萨侬这才看明白,这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准王后的真面目。
施诗唇角含着微微笑意,全身上下除了耳坠上的珍珠耳环外,没有其他多余的首饰。柔润的珠光衬得整个人清雅异常。
她目光温柔的扫过萨侬,最终落到李素身上,连嗓音也动人。
“许久不见,素大人可安好?”
“托陛下的福,一切顺遂。”
施诗嫣然一笑,整个人如明珠般温婉大方,“有素大人在陛下身边悉心照料,我一直很放心。”
“陛下吩咐有准备施小姐的房间。不过,”李素看了眼她身后,提着各色行李的十多个随从安静的矗立,“庄园里不方便进太多的陌生人。”
“施家的人自然住在施家的宅子里。我是来侍奉陛下的,不需要特殊的对待。”
“多谢体谅。”李素颔首,既不热络也不针对,公事公办的姿态。
两人打机锋,颇有种东宫西宫的态势。萨侬心里有了猜测,这“准王后”似乎对李素不太感冒。
不过,这个“准王后”倒是让他心里留了一丝印象。作为挞罗前后两任国王的“准王后”,施诗在国王派系阵营的第一次亮相,仪容仪态无可挑剔。
至少,这股子落落大方劲,台面上还是拿得出手。这般从容镇定,绝不是个简单的草包美人。萨侬身形微动。
李素看向萨侬,为二人介绍道,“这是陛下的特别助理萨侬,在宋阿期间由他为您服务。”
萨侬精明油滑,施诗聪明太过。这二人接触,谁也不能在对方身上讨得更多便宜。
施诗向萨侬微微颔首致意,眼神里流光溢彩,与国王陛下如出一辙的,高阶对低层的和善亲民。
萨侬可没李素那骄纵的资本,乖乖的屈膝行礼,“很荣幸为您效劳。”
顺势拉开了车门。在机场耗了太多时间,他这个刚刚上任的特别助理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
李素径直上了前车,他能代国王来机场迎接施诗,已经是给了施家面子。再想要里子,就得看施诗能出得起什么资本了。
许是长途飞行累了,裹在白色大衣里的施诗没有说话,巴掌大的小脸显得疲惫而纤弱。
前排副驾驶的萨侬维持着观察态势。从上车到抵达这一段不算短的路程里,她一直维持着端庄却不怎么舒服的坐姿,“天生的”王后作派。至于“纤弱”?这女人出场至今几多变幻的模样,做戏的本能已经深入骨髓了吧。
这不算是一场正常的接风宴,主宾并不坐在主位上,而是安静的立在国王身后。
萨侬从没有想到,他第一次正式参加皇室晚宴,面临的会是这种奇怪的境况。
一边回答着陛下关于农业改革方案执行的效果;分神注意到“准王后”走了过来,亲自为人斟酒。萨侬慌忙起身谦让,却全然抵不过美人的微笑,被半强迫着服务。
对标在场的另外三人,萨侬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稚嫩,看不懂其间的脑门官司。
上首的国王言笑晏晏的与萨侬交谈,一派礼贤下士的模样。除了对“准王后”分外冷淡外,别无其他异样。
他左手边的李素神情淡漠的品酒,间或被国王带入话题之中,点评一两句,完美的诠释了惜言如金。
就连一身华服、姿态高雅却做着侍女活计的施诗,都镇定自如。仿佛就算是做侍女,她也是最出众的。
行吧,反正今儿他就是个陪衬,萨侬宽坐当下。
郑冽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仿佛不经意间想起似的,看向施诗,“让你做侍女的活计委屈你了。”
施诗嫣然一笑,“为陛下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只可惜我太过蠢笨,很多事情都做不好。”
郑冽摇晃着酒杯,仿佛真的在欣赏酒体挂杯的效果似的,漫不经心的道,“这么说来,这些日子你做了很多?”
施诗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神情端肃,“陛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陛下的爱好就是我心之所向。”
施诗呈上了一叠资料。
郑冽接过了,随手翻看着。心底纵然有滔天巨浪,面上却不露分毫。喜行不怒于色,这是帝王威仪的基本具现,镌刻在其本能之中。
熟知他一举一动的人却能从他越来越深沉的眼眸中,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李素看向他,目露关切。
资料不多,几页,很多都是概况,能证实其真实性,详细的证据却并没有列举出来。郑冽很快看完,下意识把资料递给李素。
施诗注视着这一切,眼眸幽深。果然,李素还是陛下身边第一人。
萨侬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有自知之明,他在国王跟前的地位不值一提。
李素一目十行,很快看完,有了判断,“这些贪污、渎职的证据,再运作得当,汶将军不死也得牺牲一些亲近喽啰才能脱身!”
郑冽唇角泄露出一丝笑意,没有反驳李素的话。以郑冽的性格,若不能一击即中,他会隐忍不发。毕竟这可是“挞罗准王后”亲身用美人计换来的情报。
郑冽的目光静静的在施诗身上扫过,施诗挺直脊背,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更详细的证据还有待整理。”至于什么时候交出,就看利益交换的筹码是否对等。
半晌,郑冽轻笑一声,“这份资料倒是充分展示了你的能力和野心,配得上挞罗王后之位。举行登基典礼的同时也是册封王后之时。”
终于,一块巨石落了地。施诗纵然表现的再云淡风轻,一朝心意达成难免也目露欢喜。
就在这时,郑冽突然发难,声音淡漠至极,“所以,这些,就是你与汶少将约会十三次的成果?”
施诗突兀的跪下,伏低身子,身体显露出美好的曲线。她抬头看向郑冽,眼神大胆又野心勃勃,
“如果陛下在意这点的话,我可以亲手杀了他。”
她从未怀疑过郑冽对首都局势的洞察力,哪怕他偏安一隅。几乎在与汶氏暧昧打交道的同时,国王的警告便降临了。
施家子弟参与的议会选举、招标项目,无一不失利。甚至有贵族长老直言不讳的指责施氏一族买股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形势逼人。施家连同施诗别无选择,只得富贵险中求。
随着郑冽渐渐收拢权利,展现出高超的手腕与强悍的统治潜力,越来越多世家贵女对王后之位虎视眈眈。
施诗身负天然的污点,与前国王有婚约,与现任国王在婚前便不清不楚。甚至暗暗有传言,王室的血案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稍有不慎,施家便会断送即将到手的王后宝座。
施诗背了这妖姬的骂名,偏偏郑冽并不是为美色所动的人,甚至称得上是薄情寡义。她别无选择,既然身为女人最大的筹码打动不了他,那就只能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人。
施诗不得不亲身出面,与汶将军之子交际。权势利诱、美人垂青、与未来王后的过从甚密所带来的隐秘刺激,这三者交相辉映。
幸好,只有郑冽对她免疫,在其他男人身上,她找回无往不利的自信。以施家的支持作饵,以美色所诱,来了一出重重谍影。
郑冽笑了,神情称得上是脉脉温情,难得的纡尊降贵,亲手扶起了她。此刻他眼中没有其他,众生平等,只有价值论高低,而施诗站了上风。
夜已深沉,告诉两位绅士自便,郑冽揽着施诗上楼。转角处,郑冽脚步停顿,视线扫过,李素侧身与萨侬交谈,无暇他顾。
对上施诗狐疑的神色,郑冽坦然的收回了目光。
李素今晚的兴致很好,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面对一个高山仰止一般的对手,长期被笼罩压制的阴影,难得的发掘出其内部的脆弱点。这真是个好消息,值得庆祝,美色与酒精都可以。
“还要吗?”他看向萨侬,又莞尔一笑,“你还是个孩子,再妖孽也是个孩子。”
萨侬翻了个白眼,“所以我们庆祝什么?庆祝王后归位?”
李素摇着头,神情慵懒。“前线、南方、首都……”
李素有些醉了,星眸中的亢|奋掩饰不住。萨侬上前扶住他,反倒被调戏。
李素轻拍着他的脸庞,凑得近了,声音暗哑,“小伙子加油,动作再快一点。说不定国庆日的时候,我们能在梅苏湾的海滩上饮酒作乐。”
与李素共事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样狂放肆意的模样,萨侬心跳漏了半拍。不禁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您似乎不在意王后的受宠与否?”
“她不重要。就像是缀在国王胸襟上的徽章,装饰效果大于实际意义。”
收归皇权,国王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这一点,才是李素所向往的。
李素提起了酒瓶,演示给萨侬看。
“今天国王喜欢这瓶醇厚的RUM,但明天,他或者又看上了清冽的白兰地,庆功宴上或许还会摆上威士忌。”
李素手一松,酒瓶摔落到地板上,“砰”的一声,碎裂一片。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萨侬却心领神会。
激烈的情、事过后,郑冽并没有睡着,头脑反而愈加清醒。身体的畅快过后,凸显出几分孤寂和心的不满足。身旁的女人连睡着的仪态完美到虚假,短暂的快乐显得索然无味。
郑冽披上睡袍起身,视线不经意瞥到落地窗外。萨侬扶着酒醉的李素上了台阶下等候的车辆,逐渐驶离绿湖庄园。
车队的灯光渐渐坠入远处的黑暗之中。天地万物,归于寂寥。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穿过花园、湖边、庭院。身后逐渐远去,隐入暗夜幕布中的绿湖庄园,璀璨依旧,却不知怎么,萨侬看出几分寂寞。
宋阿、南阿终究还是太过偏僻。他身旁,闭眼假寐的男人,连醉酒都保持着相当的警惕的男人,还有身后王国之主,终将回到他们该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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