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月色,黑色悍马开进绿湖庄园,正与施诗一行撞了正着。李素主动避让在道旁,给予其基本的尊重。
两车交会的刹那,对面的车停了,车窗降下,露出女人秀美的脸庞。精致的妆容下施诗的心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甚至微笑着与李素颔首致意。
李素仔细看了她一眼,点头回应,只这一点表态就够了。
点头之交过后,车队渐行渐远,消失在暗夜里,与眼前庄园的灯火璀璨形成强烈的对比。
施诗没有回头,也不值得回头。这庄园地处荒僻,因为国王的驾临而热闹起来。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随着国王的归位,关于这地方的人、事、物,会逐渐湮灭在记忆之中。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作出对自己的最为有利的选择。虽然失了上意,但片刻的得失算不得什么。
与其持续待在国王跟前,提醒对方一次次回忆起今日自己的错处,反倒不如适当的远离,时间会冲谈一切。
施诗唇角勾起笑容,眸色深沉,谁也不能撼动她的后位了,她有预感。
李素在车里静默着,琢磨着刚才照面时施诗的微表情。侍卫官立在道旁,不敢催促,等李素自己想明白了下车,才把人往健身房引。
路过客房的时候,侍从正收拾着空置的房间。李素停驻了一下,嘱咐人仔细检查。少了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多出些什么来。
脑子里一直转着事,李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郑冽从器械上下来,脖子上挂着擦汗的毛巾,款步向沙发走去。手里空水瓶掉入垃圾桶正中,发出嘭的声响。
“在想什么呢?”
“复盘、总结。”
李素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单纯的陈诉,落在心机深沉的郑冽耳中却别有意味。
郑冽落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细腻光滑的小牛皮面随即陷落出一个凹痕。他挨着他很近,长腿交叠,鞋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他的皮鞋。
郑冽靠在沙发上,脖子后仰,拉伸、转动着,仿佛不胜压力似的。
李素见他这样,习惯性的起身,双手搭在其肩颈上,揉捏按压着。
长期把弄军械器材的手,指根处有薄薄的茧。独属于他的触感,鼻吸口呼间都是他的气息,按压的力道又恰到好处。郑冽闭合着双眸,舒服的喟叹出声。头放松的抵靠在李素的双手间,仿佛无上享受似的。
从李素的角度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颧骨上那道已经被处理过的浅浅擦伤。
这人,从头发丝到眼睫毛都是演技。
仿佛浑身的心力都被卸下了似的,郑冽长叹一声,自嘲道,“身为一国之君,却不得不用下三滥的手段去构陷权臣,我这国王当得还真是窝囊。”
李素嘲弄的笑了,“能被您花心思对付,是他们的荣幸。”
当初汶将军敢拿枪对准郑冽的头,在李素眼底,他的下场已经注定是个死字了。
对付权臣,示弱、引诱、构陷等等,无所谓手段,只有结果才是最重要。玩政治,从来都是肮脏又下作的,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郑冽紧盯着李素,似乎在衡量他这话里的可信度。
半晌,判断出他这话里没有半分的犹疑,反倒是有种睥睨一切的理所当然。郑冽唇角勾起满意的微笑。他决不允许李素对于自己有丝毫的信任崩塌。
被郑冽漂亮而又狡黠的双眸紧紧盯着,李素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回转过来,换了个话题。
“我来的时候碰到施诗……”
“她有自知之明,主动求去。”
回忆起施诗离去时的神色,那状态怎么看也不像心灰意冷。李素想要再提醒两句,被郑冽挥手打断了,不想提其他。
“最近我练的不错吧?”他抻了抻贴身的运动服,显露出发达的胸|肌。
李素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被蛊惑,礼貌的看了一眼,又回避开来,至少面上是从容的,点头表示赞同。
郑冽却不相信这话。他这器械练出来的身材比不了李素实战中磨砺出来的身躯体魄。
白日里,事急从权,被李素压在身下,身躯紧紧相贴的时刻,郑冽有片刻的失神。他的眉眼、下巴、线条明晰的下颌骨、起伏的胸膛、甚至鼻息间的气息,无一不对郑冽造成影响。
施诗在的这些时日,他没有意愿应付她;庄园里的侍女好像也腻味了;身体里累积的欲|望不得纾解。他尝试着运动来发|泄体内过多的荷尔蒙,似乎效果不佳。比如现在,不过是跟李素稍一接触,身体便有些紧绷。
这情形有些诡异,郑冽坐起身来,有些庆幸这会穿的运动长裤足够宽松,可以遮掩。他试着转移注意力,提议道。
“很久没去度假了,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找个地方去玩玩。”
“好……”
“最近的突发状况很多,你搬回庄园住,省得往来奔波。”虽然有些尴尬对李素的碰触起了反应,但郑冽还是下意识的想把人拘在身边。
“……”
李素思考的时间有些长,郑冽扬眉,“有什么问题?”
早已经习惯对其要求百依百顺,李素还是答应了。他清醒一点就好。
“走吧,陪我去喝一杯。”
“您确定?喝一杯足以磨灭掉刚刚一个小时的成果。”
“运动对于我来说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既然已经确认运动不能纾解身心,郑冽便不再纠结于此。
相信只是这段时间压力过大所致,过段时间,便能恢复正常,柔软热情的漂亮女人还是可爱的。
封闭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放下,室内一片安静,墙上的投影仪久久的定格在一副画面。
那是前两日遇刺的国王,他站在平民的中央,温柔的扶起一位跌倒在地的老人,神情里尽是怜爱。
国王的脸庞上血痕还未擦去,那却无损于他的威仪,反倒增添几分悲悯的佛性,仿佛舍身饲虎的佛祖一般。
这是挞罗最顶尖大学的礼堂内,坐满了百十来人,都是挞罗青年一代的精英份子。这些人接受了最先进教育,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深刻的体会着军事独裁、经济危机、贫富不均,给挞罗人带来的动荡危机。
久久的,却无人说话。
这次秘密集会的组织者准备的很充分。选取的素材全是国王的高光时刻,探访贫民窟、探望穷苦村民、布施老者、抚育幼小……,那样光洁高华的国王,唤起了在座青年的赤诚热情。
终于有激进的份子出声,狠狠的咒骂道,
“陛下避居宋阿,那些乱臣贼子还苦苦相逼,简直不可饶恕!”
“迎回陛下吧!有爱民如子的国王,有他在一定会带来美好的光景!”
“陛下发誓说要以挞罗人的幸福为己任,也许正因为这样,那些独裁者才要谋害他。”
“绝不能让这些人的阴谋得逞!我们要让陛下知道,在宋阿之外,在首都他还拥有我们的爱戴!”
“他不是独自在奋斗!”
“可,军部独裁,陛下归位不是以身犯险?”有人提出疑虑。
“那就让军部的人知道,陛下拥有广大臣民的衷心爱戴。要让他们忌惮,不敢对陛下有明面上的不敬!”
“可我们人微言轻能做些什么?”
组织者的视线投入到屏幕上循环播放的各地民众自发的游行示威活动,“其他地方的人都表现出对陛下的赤诚忠心,难道我们芭城人会认输吗?!”
所有人聚拢来,俯首帖耳,商议对策。
“我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在汶将军的官邸之外,开始有数百名青年群体聚集。他们表现出极大的组织协调性,所有人穿戴印有国王肖像的T恤,安静的坐在官邸外的路边上,无声的沉默抗议着。没有人喧哗,他们只是高举着国王的画像,打着追查枪手的标语。
他们分工明确,后勤保障严密。到点会有后勤人员送来饮水餐食,集会的队伍安静的用餐完毕以后,会把垃圾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天下来,聚集了数百人的队伍散去,地面却纤尘不染。这组织的严密性才叫人心惊。
这样一支游|行示威的队伍,一出场就展现出与别处截然不同的风貌。“非暴力”,给执法机关没有任何驱离的借口。挞罗可没有哪条法律禁止民众聚集。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加入抗议的队伍,安静的排在末尾静坐,一连数日,不惧严寒。
军部的人一开始还想着暴力驱散聚集的人群,芭城一台下辖的超尖端采访车就矗立在街头,对抗议示威活动进行全程直播。
门托的能耐不大,嗅觉却相当灵敏。国王这边一个眼色递过来,他便能抓住机会,隔空打好配合,指示着下面人全力以赴。从各种宣传舆论的阵地上入手,务必把屎盆子扣稳在汶将军头上。
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暴力执法。尤其是队伍中好些青年都是各世家名门中的子弟,更不敢随意动手,引来舆论的攻击。
毕竟,随着战败、新王的继位,以及总理府的崛起,汶将军已经不是曾经的无冕之王,再不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了。
汶将军试着接见学生代表,企图通过谈判让步的方式去缓和事端。进步的学生代表却软硬不吃,坚决要求处罚不敬国王的军部特使、教出枪手。
特使早在不雅视频爆出的时候就被解职了。枪手?国王那边都没有盖棺定论公布枪手的来历,所有人就认定枪手出自军部?!
汶将军恨得牙痒,却更狠得还在后面。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电视台又播放了国王的画面。
身穿白色传统长袍的国王坐在王座上,清俊文雅的面庞,面色有些苍白,身后是拉提一世的巨幅画像。
国王发表电视讲话,呼吁民众保持克制,保证国家的统一完整。
国王感知到臣民的拥护爱戴,欣慰感恩。愿效仿先祖,为挞罗人民的幸福而牺牲自我在所不惜。
最后,请求民众,以大局为重,复工复学,让生活步入正轨。
通篇没有指责任何一方,却偏偏这样是最难受的。此事轻易的翻篇,以汶将军疑罪从无而收场。可以是冤案,也可以是汶将军手段高杆导致的证据不足。
有国王的呼吁,也有时机的不成熟,更有各方出于见好就收的各样目的。此次示威活动看似平静、不流血牺牲的解决了。
但据国外一权威社交网站的匿名民调显示,90%的民众认为国王遇刺案的枪手来自不可说的军方。
国王一系的人大肆的开香槟庆祝,对付强大的敌人,不能一蹴而就。在他身上撕开一个口子,慢慢的放血,自有蜂拥而上的帮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下意识想把人拘在身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