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广播里机械的女声重复着航班信息,我攥着登机牌,指尖发白。
最后一次。
我对自己说。
就再看一眼。
周沉的公寓门锁还是没换,钥匙插进去的时候,我甚至希望它已经打不开了这样我就能告诉自己:看,他连这个都切断了。
但门开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帘紧闭,只有钢琴上开着一盏小灯。周沉坐在琴前,背对着门,肩膀的轮廓在灯光下像一道剪影。
他没回头,但手指停在琴键上。
"航班取消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我关上门,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咕噜作响。"我来拿耳钉。"
谎言。耳钉就在我口袋里,一直没离开过。
周沉终于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几乎透明,眼下有浓重的青影。
"茶几抽屉。"他说。
我没动,站在原地盯着他的手,修长、苍白,指节分明,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周沉把手藏到身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关你的事。"
"**的不关我事!"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可能留下淤青,"抖成这样你还弹琴?"
琴凳上散落的乐谱映入眼帘,不是《边界》,而是一首新曲子,标题潦草地写着《无声告白》。谱面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痕迹,有几个小节被反复涂改,纸面都磨薄了。
周沉试图抽回手,但我攥得更紧。他的腕骨硌着我的掌心,脉搏快得不像话。
"放开。"他声音发冷。
"不。"
我们僵持着,呼吸在寂静中交错。钢琴上的小灯投下暖黄的光晕,照着他睫毛投在脸上的阴影。这么近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和药味。
"林野,"他叹了口气,"别这样。"
"别哪样?"我逼问,"别关心你?别管你死活?像你希望的那样乖乖滚去伦敦?"
周沉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灰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是的。"
我猛地拽过他,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抬头看我。"看着我再说一遍。"
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急促,但声音依然平静:"去伦敦,别管我。"
骗子。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我低头,鼻尖几乎蹭到他的,威士忌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最后一次机会,"我压低声音,"要我留下吗?"
周沉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我知道他在挣扎理性与本能,自我保护与渴望。
最终,他闭上眼睛:"......不。"
我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心脏像被撕成两半,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愤怒,只是疲惫。
"你知道吗,"我扯出一个笑,"我恨你的骄傲。"
周沉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我的行李箱上。"几点的飞机?"
"两小时后。"
他点点头,突然站起身走向书柜,从最上层取下一个牛皮纸袋。"给你。"
我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边界》的完整总谱,每一页都标注了吉他效果器参数和演唱细节,甚至还有
"歌词?"我抬头,"你写的?"
周沉别过脸,耳尖泛红。"仅供参考。"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清晰。我读着那些工整的字迹,胸口发烫
"当边界消融/我成为你琴弦的震动/在失控的旋律里/找到仅存的秩序"
这他妈根本不是参考,这是一封情书。用他最擅长的音符,写给我这个看不懂五线谱的人。
"周沉......"
"该走了。"他打断我,声音轻柔,"会堵车。"
我攥着乐谱,突然注意到钢琴旁的药盒标签上写着"可能导致听力减退"。
"你的耳朵......"
"没事。"他下意识摸了摸右耳,那里还留着戴耳钉的痕迹,"只是预防。"
又一个谎言。但我已经没力气拆穿了。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木地板,我停在玄关,回头看他。周沉站在钢琴旁,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戴上耳钉。"我说,"等我回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得到回应。
"......好。"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钢琴声响起,那是《无声告白》的旋律,温柔而破碎,像一场来不及说再见的离别。
门关上了。
我继续弹着这首未完成的曲子,手指的颤抖越来越明显,错音也越来越多。但这不重要,反正唯一的听众已经离开。
钢琴上的手机亮起,张医生的信息:
[新药副作用报告:30%患者出现高频听力丧失]
我关掉屏幕,继续弹奏。右耳突然一阵刺痛,昨天自己强行戴上耳钉导致的发炎还在流血,染红了白色琴键。
红色。像林野的吉他拨片,像草莓糖的包装纸,像他愤怒时发红的眼眶。
我摘下耳钉,血珠顺着耳垂滑下,滴在乐谱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无声告白》的最后一页还空着。我拿起钢笔,在空白处写下:
"献给L
愿你的边界之外,仍有光明。"
钢笔从指间滑落,在木地板上滚远。我的左手又开始痉挛,五指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窗外,飞机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我抬头,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看见一架民航客机正掠过云层。
它会经过伦敦吗?
我不知道。
但当我闭上眼睛,指尖仍能回忆起林野手腕的温度,耳畔仍回响着他醉酒后的呢喃,唇上仍残留着那个带着威士忌味的吻。
这一切,足够支撑我走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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