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沈澄没到公司上班。
电脑的申请批复还没下来,一系列工作无法展开。加之他初来乍到,老板让他周五先在家休息,趁着工作还没正式开展到临城四处看看,毕竟这是以后要工作生活的城市。
下午,沈澄布置好家里,坐在沙发上小憩。
说来也巧,大学好友毕业来临城工作,不知从哪里得知他现在也来临城发展,又听说他住处事宜没个确切的着落,热情道自己手里有套空闲的房子,沈澄要是不嫌弃,可以先搬过去住。
他抄过茶几上的手机,正要给好友去个电话言谢一番,手还没摸到手机屏幕,倒是有一通电话先进来了。
他神情扫过一丝僵硬,手机自带的铃声仍在欢快地响作。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停了。他冷笑一声,靠向沙发背,与此同时手机扔到沙发另一端。
屋子再次陷入一片安静中。
然而安静并没有保持多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叹口气,捞起来一看,却是母亲。
顿时神色松了松。
他接起,“妈。”
“会不会打扰你上班?”李丽华声音略带犹豫。
“周一正式上班,今天在家。”沈澄解释。
“哦哦,”李丽华问,“房子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朋友的房子,先住着,稳定下来后再看。”
“那边住得习不习惯,胃好点了没?”李丽华一想到他之前忙于工作而将胃吃出了问题,不由得心酸,“多吃点清淡的,没事别熬夜。”
“我知道,这段时间会替另一个同事的位置,之后才正式忙起来。”
“那就好,”李丽华支吾了会,问:“最近你舅舅有没有打电话找你?”
舅舅李正国是个专走歪门邪道的人,早年前给别人做担保向银行贷款。李正国做担保的人,沈澄父亲也认识,为此事找了李正国好几次,说对方不靠谱,而且也不能随便给人做担保,谁知道后面会出什么事。
李正国一心想着从中赚点利益,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后面的事可想而知,对方卷款跑了,一笔贷款就砸在了李正国手上。当时沈澄父亲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资方跑路,质量又出了问题,成了烂尾楼。父亲顶不住压力心脏病突发去世,留了一堆还没理清的债。李正国在里边也投了钱,当时两件事加起来,这些年没少拿钱的事来找他们。
“没有。”沈澄忽略刚才的那通未接电话,“去年两清后,舅舅打来的电话我没再接过。之后他很少打过来了。”
李丽华松了口气,“以后别接了,你说得对,我们也要生活,既然都还明白了,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
沈澄背靠沙发,说:“妈妈,你也不要心软。”
那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打算在那边买房了,跟我说声。”
“那钱你留着养老,我这边还有。”
李丽华叹口气:“你还有什么?这些年钱全还债去了,而且当年……哎,你那个舅舅不做人。”
沈澄不说话。
李丽华又说:“见到人了吗?”
沈澄沉默了很久,好一会说:“见到了。”
李丽华笑了笑,有些欣慰,“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想在哪里定居我都没意见。孩子大了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自己把握。”
“嗯,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没事晚上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和母亲通完电话后,沈澄将手机放在一旁,靠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
又是一个周末,周一沈澄的电脑申请下来之后,他正式进入工作状态。虽然同处一个部门,周景的工作内容与他大不相同。
沈澄是产品发起者,周景是产品下游执行者。产品种类分得细,沈澄负责的是另外一个版块,与周景的日常工作没多大的交集。偶尔周二下午的例会她能看到他的名字,再有就是产品链签署的环节偶尔出现他的名字。至于其他时候,他们只是相隔一个过道的同事。
第一个礼拜平平常常度过,同以往的每一个工作日一样,没发生什么太大的波澜。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愈来愈热,早晨亮得愈来愈早。周景不好多睡,早早起床洗漱。毛巾刚展开,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她放下毛巾,走到客厅拿起来一看,是好友尹瑶。
“宝贝,在家?”
周景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想法,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看来在家。”尹瑶轻松地笑笑,“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半个小时后,周景给尹瑶添了一碗汤,一边暗叹不该给她这套房子进出的门卡,一边对她的狼吞虎咽大不赞同,“尹瑶,注意你的饮食。”
对方只知道埋头苦吃,周景扶额,问道:“藤姐那边怎么说?”
被问的人头也不抬,声音瓮里翁气的,“她带别的模特去国外拍摄,暂时没时间管我。”
藤姐这人脾气一向果断,将工作视为人生的全部,周景跟在她身边做过一段时间的助理,明白她的事业心。
周景叹了叹气,“等藤姐跟你秋后算账。”
“随便。”尹瑶喝完最后一口汤,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朝她伸伸手。
周景见状,后退一步,皱眉看她,对她仍有戒备:“有话说话。”
“我没活接了。”
尹瑶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听着轻松,眼神却暗了暗。周景不禁联想到她刚才的狼吞虎咽,收饭桌的动作停下。
这恐怕不是秋后算账这么简单了。她拉开餐椅坐下,问尹瑶,“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揍了摄影师。”尹瑶一句话说明白前因后果。
模特揍了摄影师,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周景扶额,“亲爱的。”三个字道尽无奈,“这回又是什么原因?”
一个“又”字增强了谈话的趣味性。
尹瑶捋捋头发,一头淡棕色卷发不规则落下,有种说不出的慵懒美感。
“啊,那个大叔说要追我,拍照的时候对我抛眉眼。”
到底谁对谁抛媚眼?周景笑得很是无奈,“尹瑶,上回你也是这个理由。”
“好吧,”尹瑶气得直抓头发,原本随意的发型抓得一团糟,这下慵懒的美感散去,成了清晨刚睡醒的迷糊样。
“藤姐知道吗?”
“应该知道了,不过她忙其他事呢,她手里那么多模特,又不止我一个。”
既然没第一时间有电话追来,说明事情不像她说的那么严重。周景起身走到她身旁,按住她的双肩,附身凑到她耳旁,转而问:“是不是家里人给了你压力?”
尹瑶脑袋低垂,肩膀也塌塌的,没什么生气样。看她这样,周景替她揉了揉额角。
“说吧,我听着。”
尹瑶叹了声气,这才说:“我爸让我去相亲。”
原来是这事,周景偏了偏头,“这事你应该应付得来才对。”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尹瑶浑身颤抖,气得抓狂,拳头却握得紧紧的,“明面上是相亲,其实就是见个面,之后领证的那种。”
“这是有点疯狂。”周景视线移开,明显吃不消这个信息量。
“不是有点。”尹瑶压低了声音,“简直可怕,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吗。”
周景停下手中的动作,改成从背后抱住她,“你先冷静。”
尹瑶抓住她的手,抓得很紧,这给了周景一种错觉,她此时像是一根浮木,而尹瑶恰好地抓住了她这根浮木。
人在危难之中,随手能抓住一根浮木聊以慰藉,实属美事一件。
她抬起头,陷入一双清澈的眼睛,视野里尹瑶的嘴巴一张一合,“你说我当初要是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或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至少我爸不会说我只知道吃青春饭,让我早点嫁人安定下来。”
“你不能有这种想法,更不能否定自己当初做的选择。”周景把她的额前的头发抚开,她与尹瑶四目相对,“很少有人能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在一个竞争力强大的城市里扎根占有一席之地。”
“不是,我也有私心。”尹瑶突然挣开她的怀抱,起身说道。
还没等周景问个明白,尹瑶走到盥洗室,关上门,没两秒钟的时间盥洗室里传来水流声。周景看着一桌狼藉的饭菜,想到尹瑶刚才说的话以及话里的情绪,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盥洗室紧闭的门。
*
至此,尹瑶在周景家里住了下来。
她居住的房子是周燃帮忙置办的。当初结束完祝颂介绍的短期工作,又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回到临城,根据本专业找了一份外贸的工作。本着工作的方便,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公寓,有条不紊地规划自己的职业,家里一堆糟心事被她抛掷身后。
周燃和祝颂都以为她至多一时兴起,她作事向来三分钟热度,也没吃过什么苦。他们把她当作年轻气盛的一时赌气,气撒够了,她终归是会妥协的。
随着时间的消逝,事情超出他们的预料,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回周景不是在撒气。她是铁了心要在临城生活。她辞去外贸公司的工作,来到了现在的公司,一年做得比一年好,职位一步步上升。
祝颂气得一整年没联系过她,到处拍戏看展散心。倒是周燃跟她谈过几次,然后在次年上半年为她置办了一处新住处。
他说,人在一个地方生活,终归是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住处,没有归属感谈什么生活。
她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这会倒跟她谈起了生活的归属感。
楼盘是近年建成的,建筑走欧式风格。一百三十平,三室两厅,一个人住起来是大了些。祝颂却说,不想住就回家。
她在房子落户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说了这么一句气人的话。
周景没继续说什么,一个人搬进来,开始整理归置她的住处。两年住下来,除了尹瑶等朋友时常造访,周燃也会来几次,每回都不会落脚很久。
祝颂除了落户那一次来过,后来再没在这套房子现身过。
周景想,目前的处境挺好的。
她们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做着自己开心满意的工作,谁也不招惹妨碍干涉谁。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祝颂安好,周景每天都是晴天。
连磅礴大雨烦闷的天气都是格外喜气。
周三晚上,源于尹瑶的一时兴起,周景和尹瑶在厨房捣鼓晚餐——菠萝饭,案台上的手机响了。
前两天尹瑶在家闲着无聊,在网上下单了一模一样的手机壳,美其名曰“情侣款”。这会电话响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在响。
尹瑶踱步过去,伸脖子一看,是周景的手机,来电人不是别人,正是祝颂。
“额,周景,”尹瑶没敢拿手机,反倒指了指,“阿姨的电话。”
周景切菠萝的动作一顿。
看来最近祝颂并不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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