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看看她吗?”唐宁睁开眼,对着面前送饭的女警问道。
声音嘶哑,张嘴时,撕裂的嘴角渗出血来。
唐宁面色平静地舔了舔唇角,腥甜随舌尖沁入口腔,她苦笑了一瞬,低下头去。
女警正收起中午送来的饭,一口未动,连塑封盖都没被打开过。
她脚步微顿,闻声犹疑地抬头看向唐宁。
唐宁听见她脚步声的停滞,仰头尽力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唇角被拉扯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太久没进食导致嘴唇干裂。
女警有些心软,她踌躇了半天,终究还是放软声音安抚,“你先吃饭吧,我去请示一下领导。”
唐宁点点头,乖巧地打开饭盒。
待女警离开后,她又面无表情地合上盖子,右手在左手指节处摩挲,眼底带了些眷恋。
片刻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首盯着门,有些恶劣地用指节打着节拍。
三步。
两步。
一步。
随着指尖最后一次敲击,开门声响起。
女警推开门淡笑着朝她招手,“走吧。”
唐宁有些意外地轻挑了下眉,她撑着扶手起身,腿有点发麻,但她没停顿,就着刺痛感往门口走,脚步甚至加快。
女警虽然不是跟此案件的,但也知道这次热搜事件。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失去好朋友的可怜女孩,她看到直播时甚至感同身受地流了泪,给远在m国留学的闺蜜打了一晚上电话。
但同时因为自己的身份,她又矛盾地对唐宁产生一些怨念,她在岗时也很头疼这些在网络上煽风点火的当事人。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女警低着头想起刚刚法医的话。
死者的父母一次也没来看过死者,得知许依依去世后,二人便带着儿子从乡下赶来向许依依的公司索要赔偿金八百万,现在正在打着官司。
这个可怜的女孩,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只是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好朋友。
女警感受到身后的低气压,她抿着唇,想着缓解一下唐宁紧张的心情。
“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话说出口,女警懊恼地咬唇,还不如不说呢。
唐宁脚步微顿,声音平静,“不好,我们关系很差。”
女警愣了一下,指节微微蜷起,“那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唐宁没说话,女警也没再追问。
直到走到太平间门口,女警才听到唐宁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厚重的鼻音.
女警转头看她,但唐宁眼底很平静,仿佛刚刚的哭腔是她的错觉。
打开太平间的门,一具尸体在台子上盖着白布,女警带着唐宁穿好防护服上前。
唐宁指节在腿边微颤,半晌才轻轻掀开白布,露出许依依青白的脸,她右手又开始摩挲左手指节处。
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女警移开眼,怕唐宁感到不适。
“没想到吧,我来看你了。”半晌,唐宁出声,开口时有些涩意,但很快掩了过去。
她紧紧盯着许依依禁闭着的双眼,上前轻轻攥住她的手。
女警愣了一下,正准备上前拉开她。
唐宁却在下一秒撒了手,她目光从许依依脸上移开,失措的眼望向尸体的手。
青白发灰的无名指上明晃晃戴着枚戒指。
“轰”的一声在唐宁脑子里炸开,电流感顺着心脏流入四肢百骸。
半晌她才指着那枚戒指,僵硬地转头问女警:“那是什么?”
女警被吓了一跳,唐宁此时眼眶通红,干裂的嘴唇疯狂颤抖着,一点也看不见方才的冷静。
她攥着唐宁发抖的手,柔声细语:“你还好吗?”
唐宁推开她,跪倒在尸体面前,颤着手拎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将下面坠着的戒指放到许依依手边。
两颗钻在光下闪烁。
唐宁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女警微微张着嘴,怔怔望着这一幕,眼睛逐渐湿润。
*
监控室。
“六号晚上五点十三分,死者从公司出来,在五点三十二分进入朝阳街的大型服装商场。”
宁易带着小辉前往商场。
商场经理看着二人的警察证发愣,须臾才被小辉催促着带二人去了监控室。
死者在一楼一间服装店门口停滞了很久,里面的店员出来后,二人简单交流,而后死者上了楼。
一楼服装店的老板是个时髦的卷发女人,看见警察也不怵,目光在宁易脸上毫不避讳地游离。
“咳咳。”小辉单手握拳抵在唇前轻咳,老板娘才努努嘴转身往里走,“这么久的事情我哪里能记得哇。”
宁易正盯着服装店内的电视屏幕看,电视是关机状态,黑着屏没什么特别的。
但监控里死者就看着这个方位,他移开目光对老板娘说:“她口音很特别,在门口站了很久,你真的没印象吗?”
他有些咄咄逼人,老板娘眉心一跳正准备呛声,被一旁经理挤眉弄眼的表情搞得没了脾气。
她低头回忆,无果。
半晌抬头却见宁易仍盯着某处看,不由地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这一看,老板娘猛地一拍腿,“哎呀,我想起来了。”
宁易眼睛亮亮地转了过来,老板娘声音顿了一秒,才继续说:“这小丫头当时问我觉得电视里那人适合什么样的衣服。”她撇撇嘴,“莫名其妙的,我问她是不是想买衣服,她又不说话,自己走掉了。”
“当时电视里在播什么?”
老板娘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好像是什么福利院的宣传片?”
“阳光福利院?”小辉正在记录的手微顿,抬头问道。
老板娘双手一拍,肯定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阳光福利院。”
“她指的人长什么样?”宁易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点开一张图片,“是这里面的人吗?”
这是一张福利院的合照,被放大到只能看见后排的老师和院长。
老板娘视线在几人里来回游荡,最后摇摇头,“那人应该是个记者,不是义工。”
小辉一愣,“也许她指的是她本人吗?”
老板娘啧了一声,手在半空挥了一下,“要是她自己我会看不出来吗?又不是老眼昏花了。”
宁易沉默着点开热搜词条里的直播截图,递到老板娘面前,“是她吗?”
“诶!是的哇。”
宁易紧皱的眉微松,杂乱的思绪终于被理出了一端。
他叹了口气,拉过小辉继续去查死者上楼后的行动轨迹。
小辉还一头雾水地疑惑,“这唐宁不是跟死者关系很差,还吵架了吗?”
宁易盯着监控里的身影,淡淡道:“许依依这种能让大众都喜欢的人,是不会随着性子和普通同事吵架的。”
能让老好人发脾气的,是亲近的人。
小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抬头又要开口。
“啪嗒。”监控暂停,画面放大到一间服装店门口,许依依正往里面走。
这家店的老板倒是对许依依印象挺深。
她带着两人走到里面特价区,指着里面特价区的老年人服饰。
“来我们这给爸妈买衣服的小姑娘也不少。”她有些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但给爸妈挑便宜货倒是少数。”
她边往里走边摇着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孝。”
小辉拍下许依依购买的衣服样式,转头看向宁易。
宁易没解释,颔首示意小辉离开。
有了服装参考,监控很快锁定了从新一村出来,乔装后的许依依。
十五日晚上六点。
她带了个浅灰的毛线帽子,独自走出新一村。
沿着道路监控排查,她一路都没有借助交通工具,最后在一处停下。
宁易眼睫微垂,却不显惊讶。
是阳光福利院。
*
“哎哟,我们兮兮回来啦。”张院长抱起兮兮转了个圈,兮兮笑嘻嘻地往她脸上印了个吻,逗得张院长直乐呵。
福利院很大,靠东的那栋楼是手语学校,里面的学生有福利院里因为聋哑而被遗弃的孤儿,也有尽管聋哑但仍有父母疼爱的外面的孩子。
顾冉挽着柳亦翎往后花园走,路上遇到好几个打招呼的小孩。
顾冉大咧咧地无视他们,柳亦翎则是带着浅笑挨个接受。
即近傍晚,落日西沉。
昏黄的暖光拉长两人的影子,落在绵延的石子路上。
微寒的风在二人面前的池塘吹拂,荡起涟漪。
顾冉潇洒地一屁股坐在池塘周边筑起的石阶。
柳亦翎眉眼轻弯,从口袋拿了片纸巾擦了擦,正准备坐下,她却怔了。
纸巾被轻风裹挟着翘了边,露出同样干净的另一面,在黄昏里泛起诡异的白。
柳亦翎眼眸一闪,葱白的指节上前拭了一下,仍是干净的。
她侧头对上顾冉疑惑的眼神,轻声问:“这几天有小朋友摔进池塘了吗?”
“啊?没有啊。”顾冉瞪大眼睛,噌一下站起来。“有孩子摔进去了?”
柳亦翎没再解释,只是淡然地把纸巾塞回口袋,“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她转头对着顾冉笑笑,却见她惊讶地张着嘴,柳亦翎顺着顾冉的视线望去,耳边随之响起顾冉疑惑的声音。
“那不是宁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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