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侯府在朱雀大街永安坊内,毕竟是武侯府邸,气派威严。没有文官那文雅做派,一看就是武将门风。
晌午阳光明媚,一束束光芒透过雕花窗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宁悠悠在走廊上环抱梁柱透过雕花窗看向双手拢袖站在庭院的背影。
楚昭拍了拍宁悠悠的肩膀,好奇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悠悠头也不回道:“仲擎哥哥盯着那棵歪脖子树不知在看什么?我瞧着那树没什么稀奇,不过那粉色玉兰花倒是挺好看的。”
楚昭循着宁悠悠的视线望去,眼前长得如此磕碜的树不常见,竟能开出枝繁叶茂的玉兰花来,也是奇迹!
元佑望了一眼走廊上的两人,咳了一声,“主人,马车备好了,”见夏仲擎没有反应,上前道:“您看什么呢?”
夏仲擎仰头道,“看太阳。”
元佑一时摸不着头脑。
太阳的光芒太刺眼,元佑盯了片刻,眼前飞起了黑点,脑袋晕乎乎的,再看下去眼睛都快要瞎了!而主人跟没事人似的,看上去未有半分影响。
———
皇宫城门口及街道两旁停满了文武百官和皇亲贵眷的马车。
宁悠悠从马车中率先探出头来,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宫中这两日为了给南皇准备寿宴很是热闹,各宫为了邀宠使出浑身解数,能得南皇盛赞那是扬眉吐气的大事。
不过这人一多,是非也就多了起来。
赵乐七从永乐宫梳妆出来,打着哈欠乘凤辇向太极殿赶去,盯着掌心频繁异动的火印,莫不是有何异兆?
宫道上,一位掌宫嬷嬷远远瞧见熟悉的銮驾,领着几个婢女颇有眼力劲的忙回避行礼。
一缕和风拂过,红玉吊饰随着纱帘轻摆,赵乐七一手撑着脑袋斜躺在轿辇内,凤容一隐一现。
新来的婢女一时没忍住好奇伸着脖子张望。
“别乱看,那可是七公主的銮驾。”另一个婢女小声提醒。
“听闻七公主手段凌厉,全凭喜好做事。莫非是真的?”
“嘘!你是新来的吧,别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菊听到了两个婢女的窃窃私语,皱了皱眉,出声呵斥道:“放肆!七公主一向赏罚分明,若是再管不住你们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掌宫嬷嬷吓得脸色难看了几分,瞪了一眼新来的婢女,“怠慢了七公主殿下,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新来的婢女倒也不慌,看了看赵乐七。
若是三年前,这位嫡公主可不会耐着性子容忍婢女的不敬之举,今个脾气这么好?竟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掌宫嬷嬷转身看着离开的轿辇,若有所思了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这气息……
赵乐七察觉有道视线一直暗中盯着她,微微眯了眼。
一个高挑欣长的身影一路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对朝中官员的见礼微微颔首,在人行穿梭中醒目且遗世独立。几道明里暗里的视线打量着跟在夏仲擎身后的宁悠悠和楚昭,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赵睿头上束冠,一袭白色锦袍,两袖清风,大步流星走在前方。
追随在后方的侍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招手唤道:“五皇子,您慢点!”话音刚落,抱在怀中的锦盒不慎掉落,一轴山水画卷从盒子里滚了出来,沾上了些许灰尘,给原本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之境添了一丝俗气。
赵睿听见动静,脚步一顿,转身走过去。
侍从眼见不妙,心虚道:“五皇子,小人不是有意的。”
“无妨。”
赵睿笑容温润,面上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侍从松了口气,突然一声斥责从身侧传来。
“大胆!竟敢冲撞五皇弟送给父皇的寿礼,该当何罪!”
侍从心头一跳,三皇子一向冷酷,对事不容有失。
这下惨了,他估摸免不了一顿责罚。
“三皇兄何必与一个侍从一般见识呢。”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
侍从脊背陡然一僵,额头冷汗芩芩。
他的心境可谓是一波三折,真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众人循声一望,只见赵乐七金钗步摇,摇曳生姿,从轿辇走出,唇带三分笑意。
赵乐七这一笑荡漾的众人一时愣神,眼前的七公主还是他们所认识清傲自持的七公主?
赵雍盯着赵乐七看了一会儿,一时竟分辨不出赵乐七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一反常态可不是他这皇妹的风格。
莫不是觉得她查出私造兵器的事让他被禁足在府,心中有愧?
“如今七皇妹行事,三皇兄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话中意有所指,这是说她多管闲事了。
赵乐七勾唇一笑,避而不答,却道:“当年母后薨逝时,三皇兄送了乐七一串糖葫芦,不知可还记得说过什么?”
赵雍眼里的冰冷渐渐消失,笑道:“皇妹有心了,那么久远的事还记得。”
“自然!既是亲人,那便要互相守护。”赵乐七又道:“听闻近日三皇兄同江湖中人交往密切,莫要再被有心人利用!”
“多谢皇妹提醒。”赵雍轻轻一拂衣袖,漫不经心的离开。
赵乐七凤眸微眯,抬了抬眉眼看着赵睿手中的画,“五皇兄亲手所作,父皇一定喜欢。”
“那就借小七吉言。”赵睿用衣袖擦了擦画上的灰尘,收起画轴笑了笑。
赵乐七挑眉,“小七”这称谓除了母后外,许久没人唤过了。
她久未见到这位五皇兄,说来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更别提说上话了。
赵乐七此般细细打量,见赵睿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竟流露出一股王者气质来。
赵睿处事淡然,低调的好像不存在一般,他好山水,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夏仲擎立在五步开外注视着赵乐七,微微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宁悠悠笑意盈盈上前揽着赵乐七的胳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向前走去。
酉时,太极殿灯火通明。
大殿内锦毯铺地,栋梁上的彩绘图腾栩栩如生,屏风上的金绣清透如纱,缀着的珍珠粼粼生光,煞是好看!如此金碧辉煌的宫殿怕是只在宫中能瞧到了吧?
小安侯一出现,登时引来了一众贵女娇羞的目光。
夏仲擎长发如墨,身姿挺拔端正,步履沉稳,潇洒从容。如此气度双绝的皎皎君子很难不受众贵女的青睐有加,就是太招摇了些!
“陛下驾到!”
“七公主驾到!”
付贵妃被赵乐欢哄得正高兴,随着内侍唱报,神色一敛,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搀扶赵禹缓缓走进来的赵乐七。
夕阳的金辉给她身上披了一层浅浅的华光。
赵乐七微微颔首,眼里带了几分淡漠疏离。
喧闹的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万福礼,恭声道:“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禹走上高台,拿起酒樽,朗声长笑道:“众卿有礼!在孤的寿宴上不必拘束,开宴畅饮。”
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付嫣头戴金钗,牡丹华胜缀于额前,佩戴璎珞颈饰,尽显华丽的贵妃服穿出几分温婉贤淑的姿态来。
付嫣见赵乐七直接坐在了席位上,不得不努力维持着嘴角勉强扯出的笑容。
付贵神情不悦,与付嫣对视一眼。
赵乐七不喜付贵妃那是宫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儿,没想到在重要场合之下也是丝毫不给付嫣面子。
贵女们面面相觑,七公主仗着南皇的宠爱,哪里是遵守过宫中规矩的主?!
赵乐七在左眉尾吉痣的映衬下,凤眸波光流转,让人不由多看几眼。
赵乐七懒懒扫了一眼众人,一如既往保持冷淡疏离与己无关,但一切细枝末节似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若是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便会对这些小打小闹的场面嗤之以鼻。
赵乐七作为嫡公主,身份地位自然与众不同,她的坐席离南皇主位最近,对面的坐席是留给七皇子的,只是七皇子需要静心休养,从未出席过宫中任何宴会。
饶付嫣是贵妃,也只能坐在侧位,而南皇身旁的主位永远是留给已故的明后。
付嫣觊觎皇后主位已久,那可望而不可即、抓挠心肝的滋味定然不好受。明明心里在意的很还要装出一副明大理的隐忍,也是难为她了。
付嫣心中五味杂陈,看了一眼帝台旁空着的凤座,那是她争了半辈子的执念。
赵怀柔眼神有意无意瞥了瞥赵乐七,微微捏紧酒杯抿了一口酒,脸颊染了淡淡的红晕,衬得她楚楚动人。
所有人的眼里只有赵乐七,唯有在她面前,她容貌再美也显得黯淡无光。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赵乐七若是一直沉睡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抢走她的风头。
赵雍面色不动,他早已习以为常,相比一旁只顾吃喝的赵景来说,他心中的确有几分不甘。
有的人出生就是嫡子,命定的储君人选。而有人背着庶出的身份无论如何能耐,都不过徒劳而已。
鼓乐喧天,琴瑟和鸣,歌舞升平!
赵乐七懒得听宗室子弟那些阿谀奉承的话术,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老生常谈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索性一手撑腮装装样子,没想着无聊到打起盹来。
宁悠悠呈给南皇陛下的寿礼是玉如意,按她的话说祝南皇陛下事事如意!
小丫头嘛,心思总是很简单!
宁悠悠虽被面前的珍馐佳肴吸引,可心眼也不少,将那些暗中交换的眼神和心思暗藏的众人看在眼里,实在是嗤之以鼻,不敢恭维。
待全部献礼结束后,丝竹声悠悠响起。
赵禹低声干咳,春菊立马会意,靠近赵乐七轻声唤了唤。
赵乐七睁眼便见赵怀柔头戴珠钗,施施然从献艺的舞女中转出来,脚步婀娜,水袖翩跹。
一众贵胄公子都看痴了,眼神像钩子一样直直地盯着赵怀柔。
好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不知是勾走了哪位的心?
啧!不愧是小安侯,面对赵怀柔的目送秋波,还能如此淡定,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夏仲擎似笑非笑,迎上赵乐七饶有兴致的眼神。
赵乐七目光一转,伸手捏起案几果盘上的果脯往嘴里一塞,不再看他。
赵怀柔一舞结束,顿时博得了席间众人的一阵喝彩。
宴席快要结束,赵乐七方才慢悠悠起身道:“父皇,请随儿臣移步殿外。儿臣的寿礼在殿外等候已久。”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赵禹哼了一声,佯装生气。
赵乐七笑道:“父皇寿礼,儿臣岂敢怠慢!”
赵禹一脸宠溺的慈笑,起身向殿外迈步。
三个月前,赵乐七就让朝露寻找制作焰火的匠人研制所需的烟花样式。
众人刚到殿外,只听“砰砰砰”数十声巨响。
一条条金色的龙腾焰火冲上天际,在空中炸响,耀眼的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
整座皇宫上空灿若星辰,众人都被眼前绚烂的焰火吸引,仰头看向天空,舍不得移开眼睛,一时忘记了今夕何夕?
虽然这种华丽场面不足稀奇,焰火也转瞬即逝,但璀璨绽放的美好是真切存在的。
腾空万里的烟火下那可是国泰民安的锦绣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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