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开始的意外后,向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哎,毕竟,姐的实力就是这么强。
开玩笑,其实不是。
是因为她作为生活在后来发展了几十年材料学时代的穿越人士,那么多教材和知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沈屹的办公桌上,也悄然放上了一本。他翻看过,在那些清晰的手绘金相图旁,在那些深入浅出的原理阐述旁,留下过密密麻麻的铅笔批注。
所里的风言风语悄然滋生。冷面阎王沈所长对陆副主任的不同,渐渐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看见没?沈所长昨天又顺路去材料性能室了,就在陆副主任那台宝贝显微镜旁边站了老半天!”
“何止!上周食堂,陆副主任去晚了,就剩点白菜帮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沈所长把自己那份红烧肉拨了一半到她碗里!虽然一句话没说,板着个脸就走了……”
“啧啧,咱们沈所长,这是铁树开花了?”
“嘘!小点声!让阎王听见,你还想不想在所里混了?”
……
这些议论,陆向真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她只觉得荒谬。沈屹?那个训起人来能让人做三天噩梦的冷面阎王?对她有想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真爽朗地笑了。
他特批的显微镜,他当然必须看好了;食堂那回,他又不止给她一个人分食物,他还让他的随员给其他工作晚的同志分肉呢,怎么不见他们说?光盯着她陆向真一个人看了。
她还没忘记一九五零年年初的冬天,沈屹在鞍钢对她的横眉冷对。
哎,算了,何必计较。天生丽质是这样的,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啊。
向真自信地拨了拨额前的发丝。
要她信沈屹喜欢她,她宁可相信那台老蔡司显微镜能自己动起来,变成个身姿矫健的帅哥,跳个,不,跳各种网红摇给她看,让她放松放松,顺带还自己修好总出问题的调焦旋钮。
向真光是幻想,嘴角就不自觉翘了起来。
-
一个下午,向真去苏联专家组的临时办公室送一份合作项目的进度报告。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俄语交谈声。她推门进去,只见那个叫谢廖沙的年轻苏联技术员正凑在一位女翻译身边。
他听到门口动静,看了过来,眼神像黏胶一样,牢牢粘在刚进门的陆向真身上。
谢廖沙个子很高,金发碧眼,是专家组里出了名的活跃分子。
他立刻抛下翻译,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俄语:“Здравствуйте(您好)!陆!亲爱的向真同志,关于上次你提到的那个晶界钉扎模型,我还有一些美妙的疑问,需要和你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他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向真,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让人不舒服的热切,身体也靠得极近。
什么人啊。
她陆向真喜欢帅哥,但不要这种帅而自知、没有男德、到处勾搭的人啊啊。
陆向真被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熏得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露出假笑,用笔头指着他伸过来的纸上的几个点,实则是想隔出一段距离,她公式化地回答:“谢廖沙同志,相关问题我已经整理成报告,稍后会提交给安德烈专家。如果有技术疑问,可以在项目组例会上提出。”
她只想快点把文件放下走人。
谢廖沙却像是没听懂她的拒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反而更近一步,手臂几乎要碰到陆向真的肩膀,脸上挂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例会?那太枯燥了!向真同志,你知道,科学需要灵感,更需要火花!今晚大礼堂有舞会,不如我们……”
退!退退退!莫挨老娘!老娘要跳也不跟你跳。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愣在原地,同时转头朝门口看去。
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席卷了不大的空间,临时办公室突变冷库。
沈屹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谢廖沙搭在陆向真附近的意图明显的手臂,以及他脸上那过于热切的笑容。
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谢廖沙和翻译都吓得噤若寒蝉,连空气都凝滞了。
向真也愣着看着沈屹。
啊?怎……怎么了?他发生啥了?谁惹他了?
沈屹的目光在谢廖沙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厌恶几乎化为实质。随即一掌把谢廖沙与向真隔开,力道之大,让高大的谢廖沙连退了好几步,直接“砰!”一声砸到墙上。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陆向真面前,完全无视了在墙边晕头转向的谢廖沙。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陆向真的手腕。
他的手干燥、宽厚,带着薄茧,力道很大,握得陆向真手腕微微发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跟我走。”沈屹的声音低沉冰冷,没有任何解释,甚至没有看陆向真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被立刻带离危险区域的易碎品。
话音未落,他已拉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哎呦我去。
陆向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迅疾的步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骇人的低气压和怒火。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奇异的是,看着沈屹冷硬紧绷的侧脸线条,看着他宽阔挺直的背影将自己与身后的谢廖沙彻底隔开,陆向真心里竟莫名地安定下来,甚至忘了挣扎。
直到被沈屹几乎是拖着走出老远,身后苏联专家办公室的门彻底看不见了,陆向真才试着轻轻挣了一下:“沈所长……手……”
沈屹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像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了手。他转过身,面对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复着什么。
两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沈屹比她高很多,背光而立,面容笼罩在些许阴影里,更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的目光落在陆向真被他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
“以后,”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股冰寒的怒意似乎收敛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离那个谢廖沙远点。”
陆向真揉了揉手腕,抬头看他。
阳光恰好穿过高窗,照亮了她的眼睛。她向上看时,眼角微微上翘,那双平日里漆黑如墨、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在光线下竟呈现出一种通透温润的琥珀色,像上好的蜜蜡,清晰地映出沈屹紧绷的身影。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额前,在阳光下也泛着浅棕的光泽,不再像平时那样浓黑。
沈屹的目光在她那双突然变了颜色的眼睛上凝滞了一瞬。
他想,果然还是营养不够。头发在光下颜色都浅了。她太单薄了,像棵没长结实的小白杨。他该让食堂再多给她加个鸡蛋……
向真仰头看着沈屹,想通了。应该是因为他看到下属被差点性-/骚扰的正义感。
她要是所长,看到属下被骚扰,肯定也这么生气。
“哦。”她应了一声,“知道了。本来也没想理他。”她顿了顿,看着沈屹依旧冷硬的脸色,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小抱怨,“他身上的香水味太冲了,熏得我头好疼啊。”
听了这句话,沈屹紧抿的唇线细微地松动了一下,眼底的怒意才化了些。
“嗯。”他最终只是沉沉地应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走廊尽头,“准备一下。下周一,跟我去北京出差。部里有重要会议,需要汇报装甲钢项目的最终成果和你的晶界强化技术。另外,”他顿了顿,“那里有些新到的设备资料,或许对你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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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关于全**工新材料规划与协调的重要会议在部里召开,沈阳金属研究所由沈屹带队去北京参加。
考虑到会议涉及大量前沿材料技术的讨论,以及会后可能的技术协调任务,沈屹在拟定随行人员名单时,几乎没有犹豫,写下了“陆向真”。
他原要安排随员通知向真这件事,又忽然觉得有几天没有见到她了,刚好又见到她往专家组临时办公室去的背影,便抬脚跟上。
正想着怎么跟她说,视线里就闯进一个让他心头瞬间发堵的画面。
那个叫谢廖沙的苏联年轻技术员,又凑到了陆向真身边。
谢廖沙是跟随新一批苏联专家来的,金发碧眼,性格活泼,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却异常热情。
此刻,他正拿着一份资料,指着上面一处,身体几乎要贴到陆向真手臂上,脑袋凑得很近,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沈屹只瞥一眼,就知道这个谢廖沙打的什么主意。什么请教参数?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的分明是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企图!那视线黏腻地扫过陆向真低头时露出的白皙后颈,又落在她握着铅笔的纤细手指上。
更让沈屹心头火起的是陆向真的反应。她完全没察觉对方的越界,估计只当是纯粹的技术交流,正认真地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对着谢廖沙解释几句,唇角甚至还带着浅笑!
她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还傻兮兮地觉得这是别人认可她的能力,才来虚心请教。那笑容在沈屹看来,简直刺眼得很。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强烈的保护欲瞬间涌上心头。他下颌线绷紧,脚步不自觉地就朝着那个角落迈了过去,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沉重力道。
……
沈屹听着向真撒娇似的抱怨和解释,心里舒服多了。
还好这个傻姑娘还算听话。
第二天,谢廖沙就接到了他老师带来的严厉警告:
“如果你学会不了控制自己,那你回国。”
该学会控制自己的到底是谁?!
谢廖沙有苦难言,他的黄毛脑袋在被沈屹砸了墙后总在隐隐作痛。
随着他的老实,研究所里风气也净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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