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距离过于远，以至于楚寻双没听出他话中的杀意，只听得到他所说的话。

以为他是因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而不悦，不好意思地想要赶紧转移话题：“无忧兄，你是这里的守卫吗？”

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见过的人也太多了。沈鸠目光锐利地捕捉着他的表情，发现他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闯入禁地之事，勉强整理好情绪，飞身下来，站在了林泉岸：“也算是吧。”

“那真是打扰了，”楚寻双想起自己曾经惩罚让外人误入天机阁的守卫，解释：“无忧兄，我刚刚炼化了一颗灵药，因房中没有沐浴的温水，才出此下策的。”

闻言，沈鸠探了一下他的修为，发现其竟在短短几天突破了金丹瓶颈，成功进入元婴期，语气不免带上几分惊叹：“这世上就有如此神丹妙药！”

武者无法探查出，修为比自己高的，或是比自己低的多的人的修为。

楚寻双不知缚灵阵的存在，误以为对方的修为比自己低很多。

所以，沈鸠单纯的感惊叹在楚寻双耳里就完全变了个味，变成了无限的艳羡。

楚寻双想到了对方毕竟救了自己一命，他从储宝戒指中唤出装灵药的小木盒，道：“无忧兄，这就是我刚刚说的丹药。赠你一颗，祝你早日修行到你们城主的修为。”

楚行双说这话完全只是安慰，因为沈鸠隐藏身份后在他看来只是个修为低下的小菜鸡。

不过梦想还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城主本人”听到这话，内心并无波澜，只是接过外表古朴的木盒。

挺大的木盒内仅仅躺着一颗小小的灵药，竟显得有些可怜。

沈鸠闻到了隐约弥漫的熟悉香味，不由脸黑了几分：“这种灵药一共有几颗？”

“两颗，”楚寻双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连忙补充：“不过我已经吃了一颗了，所以，恐怕吃两颗作用不大。再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鸠想到连自己都不舍得摘的花，被他薅走这么多也就算了，做成灵丹还只做成小小的两颗？？？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重了几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谢谢。”

“不用客气，无忧兄。”

……

全身浸泡到冰冷的泉水内，沈鸠将灵药吞下。

其实他本意并不愿意吃这个灵药，他卡在巅峰，已有五年时间，在这期间，他把所有可能有用的药都试了一遍，但都毫无效果。

所以，他也对这次楚寻双给他的灵丹没不抱什么希望。

不过。一方面为了隐藏身份，一方面也是拗不过楚寻双，沈鸠便无所谓，试试就试试呗 。

可就在药被吞下的那一刻，他立马感到有团火，从腹部熊熊燃烧，全身的筋脉都似如被折断那般疼痛。

因放心不下，楚寻双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的情况，见其如此反应，他的目光不由沉重起来—这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修魔者早在修仙时代就已完全消失，故而现在的走火入魔，指的是完全丧失理智，大开杀戒，最后灵力枯竭而亡；或者，干脆直接爆体而亡……

楚寻双想到自己第一次突破时，好像也差点走火入魔，当时的师父给自己吹了什么来着……哦，对，是天机阁秘籍之一的《静灵曲》。

楚寻双目光探究地看着沈鸠，照理说，自己给了他一枚灵药以之后，就算了结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了，可，罢了，总归此事是因自己而起。

他想到一开始沈鸠在树上吹的曲子，快速跃上高树，果然看到了卧在枝上的玲珑玉笛。

楚寻双轻轻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玉笛的吹口处，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仔细回忆，一边吹响了这首难得的静灵曲。

皇宫，伏龙殿。

刚批完奏折的沈无锋提着一盒他亲自挑选的月饼进了书房中的密室。

密室中，挂着一幅画。

画上的女人笑靥如花，堪称国色天香。

“霜儿，朕来看你了，”楚无峰将月饼仔仔细细地摆正在画前，“明天就是中秋了，朕特意挑了月饼，全是你爱吃的。”

女人临终前死死捏着他的手，嘱咐他照顾好他们的孩子的场景这么多年了还历历在目。

楚无锋哽咽起来：“霜儿，你不是还在怪朕没找到双雪？为什么这几年都不来朕的梦里看看朕呢？”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怅然，上前，摸索着那幅画：“霜儿，朕希望今年能下大雪。你不是最喜欢雪了吗？到时候你来看看雪，顺便来看看朕好吗？”

“霜儿，朕好想你。”

……

耳边的乐曲犹如沙漠中的唯一一处甘泉，让沈鸠全身的燥热逐渐平静。

沈鸠睁开了眼，然后竟发现自己的瓶颈松动了！

静灵曲会极大的损耗演奏者的心力，见沈鸠醒来，楚寻双松出口气，接着脱力地躺在了树上—刚好就是沈鸠最开始的位置。

无妄城，不见月亮，自然没有月光。

但灵泉因为有充盈的灵力，隐隐散发着幽幽光亮。

不知何时起了风，卷起楚寻双还有点潮湿的衣摆。

他长得实在好看，明明是这样，堪称不在意形象的姿态，却意外有一种云中之仙的飘然之感。

沈鸠看他的眼神逐渐复杂。

楚寻双帮了他一次只是情绪的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是—，他刚刚九死一生的时候，突然找回了很多丧失的记忆，包括自己一直寻找了救命之人的模糊样子。

而楚寻双，与那人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要不是他比自己年幼，再加上当年他还是稚子时，恩人已然是少年模样，他恐怕都要将他们混为一谈了。

沈鸠顷刻间就恢复了力气，轻松地坐到了楚寻双的身旁。

大树的年纪非常大，树枝粗壮，两个人坐在一起倒也不怕掉下去。

楚寻双没起身，笑道：”无忧兄，你救我一命的恩情，我还了，现在，是你欠我一条命了。”

“那我该怎么报答你？”沈鸠在长到现在，极少有让旁人帮他的经历，更何况，是这种牵扯到生死的。

“报答？”楚寻双仔细回味着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词，他向来不管与他的利益无关的事，再说他们甚至不算朋友：“无忧兄，你别把我进入灵泉之事告诉你们城主主就好。”

沈鸠沉默一瞬，念到自己不计较，勉强也算不知道：“好。”

大概是今夜的风太过柔和，沈鸠有了好兴致，想多探究一些，便问：“既然来了，那为什么不去参加武林大会呢？”

楚寻双也从来没有过如今夜这般放松的时刻，卸下了这十几年来的防备，叹出一口气：“其实也好解释，觉得没什么意思吧—那个人我打不过，其他人，又实在没有比试的必要。”

沈鸠能知道他的境界与修为，自然也知道他不是在瞎扯，不免好奇：“你多大了？”

“明年就行冠礼了。”楚寻双没有隐瞒。

这个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着实恐怖，恐怕比上当年的自己都过犹不及。

于是，他真心实意说：“再过几年，你说不定就能打过那个人了。”

楚寻双权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在他看来，沈鸠“这个修为”的人的话恐怕也没什么说服力，但还道：“那就承无忧兄吉言了。”

此话毕，他们一时也没别话可说了。

楚寻双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在武林大会结束前赶回去。

他向下撑了一下树干，原本想借着巧劲坐起来，但他小瞧了静灵曲对自身灵力和力气的消耗，一下，就即将掉下去。

沈鸠其实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见状，眼疾手快地拽着他胳膊一把。

然后……他们一起掉进了泉水里。

……

围坐在楚寻双用灵力点起的火堆旁，两人对视，随即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同为天之骄子，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实在是……太狼狈了。

笑完，楚寻双就觉得落寞了。

他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无忧兄。”

“嗯？”

“这无妄城其实都哪方面都挺不错的，就是，没有月亮。况且……明天可是中秋啊。”

沈鸠偏头看，他，只见少年仰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盖住了眼睛，看不清其的神色，对着他的半张脸，在火焰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他的孤独，犹如多年前的自己。

所以他不由心软了几分：“我知道一个地方……只有中秋的晚上，可以看到月亮。”

他话没点明，但楚寻双听明白了。

楚寻双的心神不可遏制地颤动了一下，他回看他：“无忧兄，到时候，我去何处寻你？”

楚寻双回去的时候，今日的武林大会已经结束了。

他低着头，装作很忙的样子，快步走着。

“楚阁主！”有人在背后唤他。

僵直了身体，楚寻双缓缓回头。

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摸着自自己的胡子，满脸笑意：“好久不见啊。”

原来是天虚派掌门，楚寻双恭敬行礼：“李掌门。”

江湖中向来不论年纪只论武力，但楚寻双跟随李掌门学过半年的占卜之术。

所以，哪怕对方武力在自己之下，他对其也需要敬重—毕竟，算得上半个师父。

李掌门依旧是笑呵呵的：“你师父最近怎么样了？”

他与自己的师父是旧友，楚寻双如实回答：“晚辈也不是很清楚，自从五年前那一战之败后，他老人家就退隐江湖，到处游历去了。”

“哎，他的脾气还是太倔。”李掌门无奈摇头，然后，话锋一转，“楚阁主，不知你最近可否遇到什么特别之人？”

“特别之人，倒确实有一个。”楚寻双不明他意有所指。

李掌门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楚阁主，诸事都需要小心啊。”

望着楚寻双离开的背影，李掌门喃喃自语：“这卦象是要丢了性命的情劫啊，可惜，天机不可泄露。楚阁主，你可一定，一定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