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饮鸩止渴

“严先生能让我间前辈一面吗?”严秋水既然能知晓姜锦如今的生死,应当对她的下落也是明了的,若是有机会,姜如素还是想亲眼见见她。

“那位前辈暂时并不想见故人。”

“是吗?”姜如素说不失落都是假的。

她办绣楼是藏了私心,起先只是想着糊口,后来便在夜夜的梦魇中醒来,想着或许前辈还在,或许姜听月还在,只是她们也寻不到她了,她便想着努力开绣楼,等她们一听闻到无素绣楼的名头,便能立马来寻她。

可她等了四年,她想的人没有任何一人曾在她的门前驻足与她相认。

“夜里只备了酒水,也不知道合不合姜姑娘的胃口。”两人一来二去的聊了不少,姜如素方才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想着给姜如素斟杯温水,但夜里为了醒神只留了一壶酒。

“那便麻烦严先生了。”

“不麻烦。”严秋水说着便为她满上一杯酒,递给了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姜如素总觉得他尺骨处似乎点着一颗小痣,如同白雪封江时的一尾墨鲤。

她还欲在看,严秋水已经收回了手,她没有见过他,她想着捧过酒盏润润嗓子。

酒味的冲劲很足,还没喝就感觉有些醉人。

入喉是苦味,纯苦,很苦很苦,姜如素根本品不出其中所谓的香味,姜如素忍不住皱眉。直觉比中药还苦,脑袋开始发热,胃也开始有些灼热感。

分明觉得酒味也并没有比果酒高到那里去,但似乎纯粮酿造的却更是醉人。

“既然不该姜姑娘做祭司,那姜姑娘原本是打算要去做些什么?” 严秋水就像是问着一句废话,但姜如素却有些湿润了眼眶。

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若是当年没出现纷乱,她会去那里?没遇见晏临江,她又当如何?

姜如素这些年来,亲眼看着绣楼一点点的到如今的地步,有着善解人意的伙伴,花不完的钱财,回庄子上还能过宁静的日子。

她也想着等点秋她们把铺子开起来,就可以在背后数钱了,每个月有花不完的进账,还能住庄子上过些清闲的日子,也不用因为心疾整夜整夜的被梦魇着。

但她还是忘不掉,她还有事做的,可时间久了,倒觉得西羌的那些日子是梦了,是她身为绣楼东家午后的一梦,可西羌的日子又觉得那么真切,她又觉得绣楼的日子美的不像是真实的。

她想着告诉信任的人,她想着多一个人记住,她便夜能分清了,可面对点秋和文秀萍她们时,她又将话咽了回去,她们不知道西羌的那些事,或许连西羌有多少个部落都不曾关心。

程伯年岁大了,每逢情绪低落,程伯问道她也只是答着好久没回去了。程伯也权当她想家便不多问了。

袁卜榆呢?袁卜榆自由洒脱惯了,她不该惊扰他。

还有谁能听她说说呢?

或许只有今夜的严秋水。

“我不知道。”姜如素摇着头,像是说给严秋水也是说给自己,“其实本来祭司这一职位本是落在姜听月身上的。”

姜听月长她一岁半,是所有下任祭司候选人中最为优秀的一位,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姜如素知道,前辈暗中也让姜听月以着协礼祭司的身份一同卜算结果,姜听月的结果同前辈相差无几。

姜听月知道姜如素的心思,知道她不想困在这四四方方修行的地方,便说着等她当了祭司,便许她做协礼祭司。

让她做这俸银不少还闲散的协礼祭司,天气好的时候,她们就去牧马,去草地上吹风,夜里去观星参命格,可都说好了的......

“那位听月姑娘呢?”

“我不知道。”姜如素感觉声音像是强行挤压出喉,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记不清了。“那严先生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是吗?”姜如素感到失落,严秋水都不知道她不敢去想。

姜听月那道几乎覆盖了整个背脊的刀疤,永远的印刻在她记忆中,她忘不掉,抹不去。余下的她记不清了,她讨厌姜听月,讨厌姜听月说话不算话,讨厌姜听月不来见她。

但她的记忆似乎有多有错乱,乱的她也分不清了,只要姜听月活着就好。

出逃的第二年她听人从西羌传消息来,南水选出了新祭司,新祭司那夜去给胡尔达送新他所有的命示结果,侥幸在胡尔达的庇佑下活了下来。

可那人才被选作祭司一脉的人,莫说是行使祭司的权力,就是最简单的预示梦都做不到,只空有一个祭司的名头。

如今在南水羌在西羌各部中风头正盛,要让其他人承认一个消失七年的人为祭司几乎是不可能。只有胡尔达和暗赫人迫切的认可她,寻找她。

但如今还不知道前辈和胡尔达的计划是什么,凭着前辈留下的那一句等到同胡尔达约定的时间到了再行动,她也只有暂时往后推推了。

“严先生,可听说过西羌有一句批文。”姜如素喝了酒,有些上头又难得逮着可以倾诉的对象,竟然也有了闲心同严秋水聊些别的。

“严某不知,还请姜姑娘赐教。”严秋水对那批文也是听过一些的,但还是装作不知,等着身侧人为他解开谜题。

“其实那批文中的七年之约,我以前也在猜,我猜是前辈留给我的离羌的七年之期,今日我算是明白了,是前辈同胡尔达指之间的约定。”姜如素心想着那些传言果真误事,倒是当真更佩服严秋水了。

“居然是这样的吗?”严秋水却是感到意外,旁人也曾传回过不少关于这批文的消息,有人说西羌也有如程伯那般离乡十几年的,但毕竟祭司一脉最为神秘,或许当真如此。

可当年还活着的储备祭司早就没剩下几个人,严秋水也只停留在了保留怀疑的地步,从姜如素口中听到了真相倒是舒了一口气。

如今,七年也快到了。

“那你要如何回去?”严秋水显然也是顾虑到了如今那位祭司的存在。

悄悄的潜伏回去,还是等到胡尔达传信来将她接回去?可悄悄潜回去,姜如素到不了南水,便会悄无声息的被带走,或许连最后的死去都是悄声的。

“你记得彭先生吗?”姜如素自顾自的透过那层黑纱去对上严秋水的眼睛,“那日我虽同他隔了挺远,但我接着那侍女外出的空挡,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那是一味西羌特有的香料,但同某些常见熏香粗闻并无异处,常常会令人分不清,但等到再过两月,西羌的花开了,他也该反应过来了。

可暗赫人的目的若是只为那首领寻解药,倒也不至于联手平阳王了。她虽自愿为了弄清晏行丘的真实身份,自愿为了会一会彭先生,而随着尹雁淑去那揽月山庄软禁了几日。

将来无论行到那一步,她同他们都是敌人,但这同样证明着姜如素的处境并不会太容易。暗赫人想着自立门户,势必就要从十二部中硬生生再夺出一块地盘才是。

平阳王谋反的心思,几乎就是路人皆知了,可笑的帝王却依旧顾及着“体面”的皇家威仪,迟迟不愿抬到明面上动手。

如今天下的局面说来也是简单,莫过于两个阴暗处生长的野心家联手推翻如今的和平,再自立正统。姜如素隐隐猜测到了前辈的想法,联合胡尔达引出幕后之人,在联合西羌十二部围剿。

她要回去,回去给姜听月报仇,回去做前辈未尽之事。

可她还是觉得一丝委屈,什么都不曾告诉她,却又放着一个期限,像是警告着她不要忘记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不要忘记暗赫人的存在,不要忘记当年的那场战乱。

醉了后的大脑空空的,总是会想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姜如素想着想,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醉了,脑带里都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想着要将赵永林给杀了,再去将他黾州城城招拢的兵马都给下毒,让他们无人可用。

像是有两个小人在脑海中吵着毫无意义的架。

姜如素觉得脑子乱嗡嗡的,想先借着桌案靠一会儿,她以为这样安静的靠一会儿便好,却不知道这些话却都被她嘀嘀咕咕的念叨了出来。

严秋水听着觉得好笑。

黾州城的三万兵马,确实是平阳王最好的一把剑刃,姜如素说着的气话自然是不可能实现,晏临江要动黾州也是一大难题。

严秋水并不太想插手这些朝政纠纷。

但黾州城...便当时给赵永林的教训,动了不该动的人,他只是扰了他在黾州城的布局,也算是大度的不再记仇。

似乎是已经醉了,姜如素竟趁着酒劲想见见那黑纱另一侧的严秋水的真容。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她挑起那帘子的手只轻微掀起了一个角,隐约瞧见严秋水今夜穿着的是间如夜色般墨蓝色的衣裳,以及那织金的腰封,显得他腰身很细。

严秋水拿着杯子的手直接隔着纱帘,轻轻压在她手背,制止了她的动作,不知是不是因为杯子方才还被严秋水握在手中,姜如素总觉得那杯底隔着黑纱透着严秋水的掌温。

“姜姑娘?”严秋水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像是在恼怒她怎么这般不听话。

“嗯?”姜如素闷着回应着,“严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想什么?想见她一面,想同她毫无遮掩的面对面的相见?还是想替她拂去所有的障碍?

等不到严秋水的回答,姜如素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天下权位当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争的,都是同样的位置换些人坐坐,要是年末我还活着,我也能归隐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好了。”

原来说的这个,严秋水笑着说附和道,隐居的日子却是能少去那些无关的烦扰,还说着让她届时来秋水堂住下。

“若是苦恼,不如...”严秋水刚张了张嘴,听见屋中只余下姜如素浅浅的呼吸声,就如同已经沈眠时轻浅的声音,他抬手掀开帘子,借着掀开的一处,他看着姜如素已经醉倒在了一侧。

原来方才是在说醉酒后的胡话,他还以为是姜如素只单因着对赵永林的厌恶,放下一些狠话。

“也罢。”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扯散发带直接径直绕过那黑纱,姜如素醉的很是突然,严秋水无法保证着她是否短时间将酒劲消了又醒了过来。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用扯下的发带将姜如素阖上的眼给蒙了起来,姜如素就像是乖巧的狸奴,任由他轻轻的将发带在脑后系上一个结。

朝思暮想的人在了眼前,如烈火焚身,抽离不得,严秋水少见的失了态。

像是心底在作祟,分明青色丝带已经将姜如素的眼都给蒙住了,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伸手覆上去,遮住了她的眼。

屋子起了风,吹得烛火也随着摇晃,若明若暗间,像是有什么引人蠢蠢欲动的邪念也随之张狂。

他抚上姜如素的唇角,虔诚的,温驯的像在沙地里渴了很久的旅人终于遇上了绿洲,严秋水分得清眼下的真切,

他都快疯了,他想她想的快疯了。

严秋水喝了酒,姜如素也喝了酒,只两指之间的距离,似乎连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那酒劲似乎更醉人了,他轻轻的吻了下姜如素的唇角,触之即分。

相思之苦,他也在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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