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高公公就带着圣旨来到长春宫,大殿密密麻麻跪了一片。
等他宣读完,云晚从他手中接过圣旨,她眸底晦暗不明,却是冷得瘆人。
云晚沉默片刻,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双手无力的垂下,像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沈塘在身侧能清楚见到她眼底的颓败。
高公公谨慎地琢磨了一下措辞,委婉地说道:“娘娘,这是好福气呀……”
“高公公,”云晚突然出声,不客气地打断他,“如果我现在去求皇上,他能收回旨意吗?”
此话一出口,殿内更安静了,死寂般的沉默。
高公公犹豫道:“娘娘,您觉得呢?”
一行人走了以后,沈塘按耐住心里的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去个奉天,云晚的反应会那么大。
沈塘低头,看见她心如死灰的面孔,她有一瞬的愣神,直到手心传来温度。
这一夜很漫长,沈塘第一次和这个名义上的母妃同床而眠,她背对着对方浑身僵硬,尽管云晚拼命压抑住,她还是能隐约听见抽泣声。
过了半响,沈塘终于按耐不住,真诚地发问:“我不能去奉天吗?国师说我有仙缘,父皇听了以后很开心。”
云晚抚摸着她的背,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不是这个,母妃会想办法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反而让沈塘心里的疑虑更重了。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沈塘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微凉的指腹蹭过她的脸,她抬头看着云晚。
“我知道母妃是为我好,但你哭的好伤心,我想知道原因。”
云晚悲悯道:“你还太小了,就算我今天跟你说,你也什么都不明白,什么也不懂。”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沈塘迷迷糊糊中,还是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天微微刚亮,身侧的人便轻手轻脚的起身,沈塘素来眠浅,等她把门带上,她就已经醒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各宫都送来琳琅满目的东西,尤其是德妃送了不少稀罕物。
就连雨露也满脸不舍的望着她。
云晚似乎比往常更忙碌,常常见不到人影,但依旧每晚都宽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就连雨露也满脸不舍的看着她。
到了沈塘离开那一天,云晚亲自给她梳了两簇长生辫,还有许多花花绿绿的衣物也都让人打包了起来。
沈塘看着窗外的槐树,心中流露出几分不舍。
云晚似有千言万语,万般无奈,最后却化为短短一句,“以后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沈塘看着快要被搬空的寝殿,本来还茫然的神情,瞬间明白过来。
自己以后都不会回来了,酸酸涩涩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开来,分不清是谁的。
是沈塘、是云晚、是赵流萤。
沈塘被送上马车,不少人来送别。
其中就有赵柔兰,她被冬曲搀扶着走了过来。
沈塘见她气色红润不少,那个鬼东西没在缠着她。
“十一妹妹在那边要听国师大人的话。”赵柔兰抿着唇,无声地哽咽了很久,才抬起头,红着眼睛缓缓说道:“我会想你的。”
沈塘挥手朝她们一一告别。
她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沈塘现在心态还算不错,迟早都要分开的,只是意想不到的提前了。
景修与她一起走,不过他没和沈塘坐同一辆马车,大概是觉得男女有别吧。
一路无聊,沈塘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
罕见的,她做了个断断续续的梦。
沈塘梦到了七百年后,初时茅庐时期,从太虚宗下山,她一边救人一路游玩,一剑斩妖鬼。
师尊说他佛缘深,尘缘浅。不该步入凡尘。
那时她意气风发,如初春,如朝日。
根本没将师尊的话放在心上,还千里迢迢从徐州跑到青州。
她还没踏进青州城,便被人拦了下来。
少年人轻轻地笑起来,语气散漫又慵懒:“小仙草,还是要先保护好自己。”
本就好听的嗓音,一说这话时带着一丝轻佻,听得人心尖发颤。
彼时初次见面,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成为知已,见远山、见日月、见山河,名满天涯。
沈塘又梦见另一个场景,自己下山历练完回到太虚宗,就被关了禁闭,从思过涯出来,已经是七月份,春天结束了,她被关了很久。
少年不知怎么躲过太虚宗的镇山结界,找到她,还带了壶亲手酿的桃花醉。
他的嗓音沉沉的,带着散漫的笑意:“好可怜啊,小仙草要不要跟我私奔算了。”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呛着咳嗽了两声,沈塘闭了闭眼,不知怎么想到师尊平时教训她那阴恻恻的眼神,心如死灰道:“等我哪天活够了,我一定这么干。”
只可惜,一些想法之间差异,两人相处没多久理念不合,就此分道扬镳。
过去太久,沈塘已经不大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意识朦胧,晃晃悠悠间沈塘被揺醒了,她眼眸泛着迷雾,触碰到面前之人的视线,她才急急忙忙欲起身。
沈塘的脸颊在昏睡被压了些红晕。
似是不经意地一瞥,景修很快收回视线,平静眸子落回手中的竹简书上。
此时天光渺渺,也不知马车行驶了多久,沈塘有些饥肠辘辘,她喝了杯清茶,垫了垫肚子。
“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不知是安慰还是什么,景修的语气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沈塘待在马车的角落,她观察着景修的神色,对方依然一副生人勿进。
两个人安安静静,沈塘一边看窗外,一边出神,直到被身侧的人轻轻推了下。
忽然间,景修站起身,他从马车外接过食盒,一小碟又一小碟的糕点,摆放在她面前。
他淡声道:“吃吧。“
“国师大人,你真好。”沈塘心满意足地道谢,随即像小仓鼠一样啃食了起来。
她捧着糕点,跟捧着什么珍贵东西。
“你不吃吗?”
景修言简意赅道:“不饿。”
沈塘点点头咽下一块糕点,见对方心情不错,她露出稚子般天真的神色问道:“国师大人,为什么李遇水也在奉天楼啊,他也有仙缘吗?”
“你跟他很熟,离他远点。”他低头轻轻揉了揉眉心,好似提起这个人,景修便浑身不适。
沈塘凑到他面前,撑着身子,疑惑的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为什么啊?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他还能对我做什么。”
“他天煞孤星,克你。”
沈塘:“……”
突然想到李遇水上次说的话,专爱杀亲人。
后半夜他们终于到了奉天楼,景修扶着她下了马车。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哭哭啼啼的声音从后边响起,一个人影迅速推开她,朝景修扑过去。
景修长叹口气,微微侧了下身子,没让他触碰到。
他不可思议道:“师尊!”
沈塘抬眸看去,是位眉目清秀,轮廓分明的小少年,他眼中带着委屈却并不恼怒,可怜巴巴望着面前的人。
景修明显不吃这套,低声训斥:“思衡,不可胡闹,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那位名叫‘思衡’的人,转过头,对沈塘洋溢起笑容,“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注意到你,我太想师尊了。”
沈塘颔首,没多说什么,她打了个呵欠,马车太颠簸了,时不时就会醒,一路上她都没休息好。
景修见她神色疲惫,走上前,他让白衣女子先带着沈塘去休息。
而白衣女子正是宴席上献礼的那位。
她带着沈塘穿过长长的回廊,随手指了间屋子。
沈塘想跟她说说话,她也不开口,依旧神色冷淡,做完景修交代完的任务,就守在门外了。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相处,她终于发现眼前的女子不是人,浑身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手脚僵硬,似乎是被做成的傀儡。只要是景修的命令,她都会执行,除此之外,谁都不搭理。
作为公主,沈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并不受待见,没人愿意搭理她,但也没人为难她,更多的是无视。
当然,自从被交代给白衣女子后,她就没见到过景修,自然也没见到过李遇水。
像是故意要把他们隔开来。
对于不熟悉的环境,沈塘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要么呆在屋内要么小院漫步,打算等景修想到她,给她安排去处。
次日,沈塘还没能等来景修,反而在小院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沈塘深思熟虑叫出了他的名字‘燕思衡’。
少年眉间自有一股英气,他倚在树下,嘴角轻扯出一抹笑:“听说你要成为我师妹了。”
沈塘看了他一眼,突然沿着护栏往外跑。
她觉得这人的笑怎么看怎么奇怪。
燕思衡抬手拦住沈塘,漫不经心道:“既然这样,我来给你算一卦吧,我算卦可准了。”
他也不管沈塘愿不愿意,把人强行叩到身边,随后将三枚铜钱合在手中,双手轻轻搓动,然后抛在地上。
重复几次后,他收回铜钱。
“上卦为离,为火;下卦为乾,为天。”燕思衡顿了顿,话锋一转,“中间阴爻,外为阳爻,此卦象为,你溅命一条,不配当我师妹,滚回你的皇宫去。”
他毫不客气将沈塘往外推,明晃晃的恶意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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