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棉棉追着小鸟越跑越远,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灌木丛后面。
他们怕棉棉有危险,连忙跟了过去。
几人一路跑一路追,棉棉最终在院子的西北角停下。
前面是三米高的院墙,底下几排桃桃树梨树杏树,有的已经开了花,白色的花瓣像是下雪一样铺满枝头和地面。
这里并没有小黑的身影。
棉棉跑得满头大汗,小嘴微张喘着气,光着的脚被草汁染绿,尹轻语见他停了,连忙过来,给他把鞋袜穿上。
棉棉看着空荡荡的果园,着急地大声喊:“小黑!小黑!”
稚嫩的嗓音回荡在空中,惊起一群树上栖息的鸟。
地上铺的厚厚的花瓣动了几下,一条黑色硕大的狗缓缓起身。
它比一般的狗大很多,个头快要赶上棉棉,一身乌黑油亮的毛勾勒出矫健的身姿,身体线条流畅,胸前蓬勃的肌肉彰显着它烈性犬的力量。
以往耷拉着的耳朵,此时完完全全立了起来,衬得它更加威风凛凛。
云家人倒吸一口气,就知道它以前是装的!
如果它早些长这样,他们死也不会让棉棉和它玩!
棉棉欣喜地擦干眼泪,激动道:“小黑!”
小黑也朝他跑过来,壮如牛犊的身躯带起一阵风。
云家人连忙把棉棉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小黑,生怕它再次伤害到棉棉。
谁料小黑跑到一半又不动了,坐下来,棕色的眼睛充满担忧和自责,哀戚地看着棉棉。
那天它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
它好像哭过,眼睛底下一片湿润。
云棉不知道家人的顾虑,只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黑就在面前,用力扭了扭身子,挣脱爸妈的手,小短腿倒腾得飞起,奔向小黑。
他搂过小黑的脖子,亲昵地和它蹭头:“你讨厌,藏起来不让我见到你。”
雪白的小兔子像个小挂件一样挂在小黑的身上,纤细脆弱的脖颈正好袒露在小黑的嘴边,小黑只要稍微低头,锋利的牙齿就能将其咬断。
尹轻语吓得魂都飞了:“棉棉,快回来!”
绵绵不听,有了小黑,他就忘了身后的家人,嘀嘀咕咕地小声和小黑说话,尾音轻快上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平时沉默少语,只有在小黑面前才会有如此活泼的一面。
看着他们如此亲昵,云家人五味杂陈。
为了棉棉的安全,他们是肯定不会再让他和小黑接触了。
虽然这一年多以来小黑确实帮了棉棉很多,现在的小黑也是温和的,可是经过那次发狂的事他们知道,只要是大狗,就有威胁。
他们不能拿着棉棉的命去赌。
小黑可能是怕棉棉冷,两条前爪将棉棉护在怀里,嘴筒子不停拱棉棉的脸,将白软的脸肉拱到变形,嘴里也轻轻哼。
小黑:“嗷呜。”
棉棉嘿嘿地笑了起来,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没事啦,你不用自责。”
小黑:“呜呜。”
突然,棉棉的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真的吗?疼不疼呀?”
小黑耷拉下耳朵:“呜呜,呜。”
棉棉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小手牵起小黑的一条前爪,鼓起腮帮子吹吹:“呼呼呼,痛痛飞走。”
作为回报,小黑也舔了舔他的手。
棉棉立刻缩回了手,“痒!”
尹轻语看得实在是胆战心惊,走过去,想要把棉棉抱起来:“棉棉,不和小黑玩好吗?”
可谁知她的手刚碰到棉棉,棉棉就扭着身子不让她抱:“不要!不要打小黑!小黑很痛!”
云家人震惊。
那时候棉棉还在昏迷中,怎么知道他们打了小黑?
再看一眼小黑,也是耷拉着耳朵十分失落。
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小黑转头,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
被鄙视的云家众人:“……”
云棉瘪着嘴,白嫩的脸蛋哭红一片:“不要骂小黑,不是小黑做的呜呜呜……”
他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是棉语十级,瞬间就明白了棉棉的意思——
不要冤枉小黑。
棉棉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却知道中间发生的一切事,难道说……
尹轻语脑子里不自觉冒出,刚才棉棉和小鸟对话的场景。
她甩甩头,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出去,再回头看一眼家人,从他们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猜测。
不对,这太扯了。
尹轻语决定问一问,她蹲下,视线和棉棉平行,软着嗓子沟通:“谁告诉棉棉,我们骂小黑了呀?”
棉棉伸出一根短胖手指,指向了小黑。
“小黑说打他可以,但是不能骂他,他没有做过,他不是坏狗!”
——
一家四口带着医生,面色沉重地坐在一起。
他们面前,笔记本上正播放着那天的监控。
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只是他们当时已经认定了是小黑发了狂吓棉棉,便把气都撒在它身上,谁也没想起来去看监控。
可是,棉棉说他们冤枉了小黑。
棉棉自从醒来以后就变得不正常起来,要想找到病因,就必须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
在监控的记录中,保姆离开后,棉棉指挥小黑去扑蝴蝶。
角落的灌木丛里,一双邪恶的眼睛紧紧盯着棉棉,小黑刚离开棉棉远了点,它便噌一下窜了出来,呲着牙冲向棉棉。
所有人心头大骇。
这个东西,正是以咬住不撒嘴,没有痛觉著称的斗犬比特!
以前网上闹过比特把小孩活活咬死的新闻,最后是吃了几粒枪子,死了才松嘴!
只是这只比特不知道流浪了多久,瘦得浑身肌肉都没有了,它的表情显示,它是把棉棉当成了猎物。
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向后看去。
棉棉显然已经被吓到了,大叫一声后晕了过去,眼看着它的爪子就要扑倒棉棉,千钧一发之际,小黑猛然从一边闪身过来拦在他们中间,呲着牙凶神恶煞的样子,和那天他们见到的一模一样。
因为跑得太急,它的前爪狠狠撞在凸起来的石头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草地,不过它气势不减,比特被吓得连忙翻墙逃走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冤枉小黑,打小黑的场景了。
所有云家人都沉默了。
再看一眼小黑,右前爪的一个指甲崩掉了,鲜红的嫩肉翻了出来。
正是棉棉捧起来吹的那只爪。
医生双手交叠,嘴唇紧抿,一脸严肃。
他的小病人,病情已经不是他学过的知识能解释的了。
他以前无比骄傲自己的学识,可是现在,他只恨自己学得还不够深。
云家人也都沉浸在低气压中。
云棉醒了,监控也证实了小黑不是一条会发狂的狗。
按理说所有人都应该松一口气,可是现在谁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每个人心口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抑的氛围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几人又看了一眼阳台上和小黑玩耍的棉棉。
小黑正趴在落地窗前,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棉棉闭着眼睛,软软地靠在它身上,脚丫上套着棉袜,随意地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十分和谐的场面,没有任何异常。
尹轻语艰涩开口:“许医生,您有什么办法吗?”
许医生摇摇头,脸上尽是挫败:“我从来没遇到过棉棉这种情况,抱歉,是我医术不精。”
尹轻语摆手:“没事。”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医生又开口:“我的导师近期回国,我帮你们问问,他应该有办法。”
尹轻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许医生的导师,是享誉世界的儿童医生,退休后定居在了国外。
以前他们不是没想过带棉棉出去找,可是棉棉太小了,现在,有这么好的医生,棉棉有救了!
愣了许久,她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合十,“谢谢你了医生!”
一家人拉着许医生千恩万谢,许医生费了好大劲才逃脱。
“我先去和他联系联系,你们保重。”
许医生走后,云家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小黑身上。
如果小黑真的伤了棉棉,那它确实该打,可是事实不是那样!
小黑救了他们的棉棉!
他们非但没有感激,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小黑。
如果不是棉棉醒来,他们还会送走小黑。
尽管小黑是条狗,怕是心也被他们伤透了。
云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所以那天,我们冤枉了小黑。”
小黑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将头微微抬起一点,看了他们一眼,一甩鼻子又不屑地看向窗外。
四人起身走到阳台前,虽然知道小黑听不懂,但还是十分歉意:“对不起啊,小黑。”
小黑倔强地梗着脖子,不给他们一个眼神。
四人碰了一鼻子灰,均是一脸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棉棉这时候缓缓睁开眼,他先是看一眼内疚的家人,又看了一眼委屈的小黑,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趴在小黑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然后,在云家人震惊的目光下,小黑一脸不情愿地站起来,鼻子挨个碰了一下他们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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