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棉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高高的楼把天空围了起来，分不清东边和西边，宽阔的马路上有各种小汽车飞驰而过，路边的玉兰已经开花了，空气里都是香香的味道，风吹在脸上还是冷的，却早已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湿意。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都是那个方方的庄园里看不到的，棉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漂亮吗？

小白兴奋地摇尾巴：“怎么样？不骗你吧？外边好不好玩？ ”

棉棉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它：“你不是，说要带我探险吗？险呢？”

小白闻言也不再言语，而是倒腾着四条腿，奋力往前冲了起来。

棉棉被它带地小跑了起来，脚步踉踉跄跄的，手还用力拉着绳子，防止小白撞到人：“你慢点！”

不知跑了多久，棉棉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跑断了，小白才停下，站在一堆废纸壳子面前，摇着尾巴大叫：“汪汪！就在这里！”

棉棉按耐不住好奇心，伸出小手，费力地把纸壳子扒开，在看到后面藏的东西后眼睛不由自主变亮：“哇！”

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群小奶狗！

数了数，一共四只，每一只都肉嘟嘟的，眯着眼睛蜷缩在一起，嘤嘤地叫，连站都站不稳。

棉棉喜欢一切小动物，看到这些小狗，他就想起了以前小黑还是崽崽的时候，也是这样小小的一个。

他尝试着伸出一只手，那几只小狗就都迈着小短腿过来，挤在一起，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心。

棉棉手心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睛也弯弯的，开心极了。

可是开心过后，他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它们的妈妈呢？”

小白：“它们的妈妈出去觅食被车撞死了，如果不管它们，它们也会死！”

棉棉听着，大眼睛立刻蓄了一层泪，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很爱自己的妈妈，如果妈妈不见了，他会难过死的！世界上任何小崽崽都不能没有妈妈！

一阵冷风吹起，棉棉因为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围巾，被冻了一哆嗦。

几只小狗也感觉到了冷，纷纷往唯一的热源，棉棉的手心挤。

棉棉看它们的样子心疼极了，连忙拉开小袄的拉链，把小狗挨个抓起来揣进怀里。

四只小狗排成一排，灰扑扑的小脑袋从拉链处钻出来，乍一看，就好像棉棉身上长出来四个小狗头。

棉棉小心翼翼地托着它们，忍不住焦虑：“它们太多了，我照顾不过来。”

小白眼睛转了转，“汪！跟我来！”

这次因为棉棉抱着四只小狗跑不快，小白十分贴心地贴着棉棉慢慢地走。

一人一狗又找了几个地方，终于在老树根下面找到几只小奶狗，只是这些小狗有妈妈，大狗见他俩鬼鬼祟祟的，连忙跑过来拦在中间，呲着牙向棉棉叫。

棉棉知道它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坏人，我是喜欢它们。”

大狗稍稍放松了些警惕，但还是不让棉棉摸。

棉棉把怀里的四只小狗拿出来，一字摆在面前：“它们的妈妈没有了，你能帮忙照顾一下吗？”

大狗：“汪！”

同意！

棉棉的心头大事得到了解决，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像风吹过铃铛。

小白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一脸邀功：“刺不刺激？喜不喜欢？你那傻大狗会带你来这种地方吗？”

小黑从来不会领着棉棉在街上乱跑，它不会让棉棉有一丝危险，在棉棉下楼的时候，它也会用半边身子挡在前面，防止棉棉摔到。

棉棉知道小黑对自己好，所以此时听着小白的话，有些不高兴：“你再说它傻，我就不理你了。”

小白立刻闭了嘴。

天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街道上变得热热闹闹，头顶的窗户飘来饭香味。

棉棉揉揉已经瘪掉的小肚子，对小白道：“走吧，回家。”

只是他刚转身，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下。

在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这些人站成一个半圈，把棉棉前面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棉棉身上，他们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议论：

“天哪这是谁家的孩子？好漂亮！”

“他刚才和小狗们嘀嘀咕咕地说的什么呀？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小时候没干过这样的傻事吗？说这种话。”

棉棉本就内向，此时听着这些不认识的人讨论自己，只觉得害怕极了，抱着小白蹲在墙角，仰着脑袋，大眼睛怯怯地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办？让这些人听到了他和小动物说话。

他和哥哥保证过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可是现在他说话不算话了。

棉棉是坏孩子了。

一个叔叔凑了上前问：“小朋友，你家是哪里的？”

棉棉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于是避开他的视线，小小的牙齿在红润的嘴唇上留下一排牙印。

他又冷又饿，又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围着，要用力才能忍住不哭。

“棉棉！”

忽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着急的呼喊，棉棉惊喜地抬头，果然看到妈妈从人缝里挤到前面，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搂在怀里。

棉棉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他哭也不出声，安安静静的，像个洋娃娃一样趴在尹轻语肩上。

尹轻语顿时心软成一片，所有责备的话都咽了回去。

——

尹轻语抱着棉棉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一觉醒来发现没有棉棉的时候都急疯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棉棉身上，棉棉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如果棉棉真的有什么闪失，她也不想活了。

小白走在她的右边，小短腿欢快地倒腾着，身子偶尔蹭到尹轻语的腿。

尹轻语低头看着它，视线不禁冷了几分。

以前小黑陪伴棉棉的时候，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黑很有灵性，总能把棉棉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可是小黑的体型对棉棉而言是十分危险的，小白长得倒是安全，只是这才认识一天，就带着棉棉涉险。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条完美的狗呢！

尹轻语长长叹了口气。

怀里的棉棉突然挣扎了起来，他已经五岁了，有些重量，尹轻语有些抱不住，只能放他下来。

棉棉的脚刚着地，肉乎乎的小手便伸出来，轻轻牵住尹轻语的手。

知子莫若母，尹轻语立刻理解了他的想法：“棉棉是怕妈妈累？”

棉棉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还有一条狗在路上安静地走着，周围一片热热闹闹，而他们就好像被隔绝了。

“妈妈。”棉棉稚嫩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他声音软软的，很轻，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不过还是传到了尹轻语耳朵里，“我今天看到小狗了。”

尾音上扬带着雀跃，像只欢快的小鸟。

棉棉第一次主动分享开心的事，尹轻语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高兴得大叫出声，只是微微点头应着：“嗯。”

今天的棉棉肉眼可见的开心，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只这一小段路他说的话，就比以往五年都要多了。

二人到家的时候，保姆已经做好了饭，棉棉饿极了，米饭吃了两小碗。

吃过晚饭后，棉棉又拿了睡衣，自己去浴室洗澡。

尹轻语想要跟进去帮忙，谁知她脚还没迈进去呢，棉棉就板着小脸拦住了她，头仰得高高的，倔强和她对视。

尹轻语挑眉：“想自己洗？”

棉棉郑重点头：“羞羞！”

尹轻语叹口气，又退出去坐在沙发上。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个需要她一直寸步不离照顾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保姆做完了家务便回了自己房间，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尹轻语一个人，她没事干，便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起来。

刷了几个短视频后，她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屏幕。

棉棉和狗说话的画面被人完整地拍了下来发在了网上，这才一小会儿功夫点赞就破了百万，这会儿已经在热榜第一的位置上，每次一刷新点赞都在飞快往上涨。

画面里的棉棉蹲在角落里，穿着白色的小袄就像个小雪球，笑意吟吟地看着前面的小狗。

这个棉棉和以往都不太一样，欢快，活泼，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拍摄者的设备不错，棉棉轻软的声音被一字不落地收了进来。

其实接下来的画面就是棉棉回家的路上跟她说过的，可是听到底和亲眼看到就是不一样，尹轻语让视频重复了一边又一遍，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忽然她视线瞥到了右边的评论上，只觉得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

棉棉一直在和小狗说话，不会被这些人发现其实他有病吗？

此时的评论已经有了十几万条，尹轻语还没点开就已经预想到了会是多么不堪。

如果是骂她，那多难听的话她也能接受，可是她受不了自己的棉棉遭受一点指责。

怀着迟疑，她轻轻点开评论，只是画风打她个措手不及——

【天杀的人贩子，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我丢的孩子，快还给我！】

【不是鼓励生育吗，我就要这个了！！】

【孩子，和阿姨说再见。】

【他好聪明啊！还知道把失去母亲的幼崽交给哺乳期的同类照顾，我敢说这个办法很多大人都不知道！】

……

尹轻语到底上了年纪，看这个评论区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她只能看懂最后一句，所以点了个赞。

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这她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看好棉棉，不能真让他们得手。

她刚放下手机，浴室里的棉棉就出来了，举着吹风机交到她手里。

尹轻语帮小儿子吹干头发，感受着手心又软又滑的头发，心底忍不住憧憬起来。

她的棉棉越来越好了，等接受了更系统的治疗，恢复正常指日可待！

——

与此同时，云家在郊区的别墅，林图南看着空荡荡的儿童房发呆。

空气里小铲屎官的气味还没有消散，人却已经不在他眼皮底下整整一天了。

唉，心口紧紧的。

小铲屎官也会想他吗？

别墅每天都有人打扫，可是林图南嫌他们弄得不好，又拿了块抹布，自己开始到处擦了起来，晚上这个房间没人来，他也不怕被人突然抓到。

他擦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把整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抬起头，依然没有看到小铲屎官的身影。

林图南强按住心头的酸涩，去了房间配套的浴室，用小铲屎官常用的沐浴露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小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深吸一口，属于棉棉的味道。

黑暗中，两道清泪无声滑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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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