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涛作为典型的学术分子,和许多从事脑力工作的人一样,在体力活动方面并不擅长。
尤其不喜欢高强度运动后那种浑身黏腻的汗水感,但如今的形势让她明白,这是她蜕变之路上不得不经历的环节。
尽管训练艰苦,但从始至终,雪涛从未抱怨过训练的难度,也从未在对练中被完全压制而失去信心。
她深知变强是一个需要持续积累的过程,而非一蹴而就的结果,眼下所有这些痛苦,终将成为她成长路上的点缀。
再强调一遍,不抱怨绝不代表她享受体力活动。
摔倒在跑道上后,雪涛索性坐着调整呼吸。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她不再顾忌形象,仰面躺下来。
闭眼忍耐着膝盖传来的刺痛、运动后的全身酸胀,以及汗湿带来的黏腻不适。
这一切都令她心浮气躁,但雪涛不会让这些情绪显露于人前。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只在无人时才偶尔泄露一丝真实。
何况身边有这个孩子,她更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他过于敏锐,心思难测,行为又让人捉摸不透。
偶尔从那双如天空展延的眼睛中看到黏腻如渊海的莫名情绪。
太强烈的情绪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很危险。
不理智,会失控。
于是只能闭上眼,将一切情绪压在心底。
是自尊心强,或是好面子?或许兼而有之。雪涛就是不愿任何人窥见她的狼狈。
而五条悟对母亲这种近乎偏执自虐的、善于隐忍的特质再了解不过。
因为即便在他面前,母亲也总是维持着优雅与端庄,几乎从未情绪失控,更不曾显露狼狈。
看到雪涛此刻毫无顾忌地躺在地上,甚至称得上是不雅的模样,他虽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过去的母亲总是端着成熟可靠的形象,从未像现在这样放松自在。
作为儿子,他本应在母亲陷入困境、难以维持优雅体面之时,主动为她遮挡一切失礼的目光,让她的双脚可以不染尘埃地踏在他的膝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暗中窥视,心怀好奇,甚至隐隐期待,渴望看到更多——
微笑的,哭泣的,脆弱的,狼狈的,疲惫的……
母亲的一切模样,除了那份永远从容的优雅与温柔,他全都想要看见。
妈妈现在虽然很弱,却活泼了许多。
在他看来,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能目睹母亲展露更多真实的情绪,他由衷地期待。
雪涛正闭目休息,眼皮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让她好奇地睁开眼——原来是那孩子伸出手遮在她脸上,为她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
睫毛如蝶翼般眨动,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雪涛察觉到这孩子的手温度不高,带着一丝凉意。
捏起来的手感也是软软的。
好贴心的宝宝。
少女心下一动,捏住他的指尖,温柔地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果然,他一下子怔住了,脸上随即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也对,他本体毕竟是个28岁的成年人了,被妈妈这样亲昵对待,会害羞也很正常。
雪涛笑了笑,不再逗他。
“雪涛——!剑术训练了哦!”远处传来胖达的呼唤。
“好,稍等。”她应了一声,从跑道上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疲惫的身体。
“不会无聊吗?”她忍不住问道。在一旁观看他们这些菜鸟互相切磋有什么意思呢?
雪涛不太理解,为什么他能如此有耐心地待在旁边看上一整天,甚至不怎么说话,态度也总是冷冷淡淡的。
他这态度,好像格外双标呢。
真是个眼里除了妈妈之外,对什么都显得无所谓的大龄恋母青年。
“看妈妈训练,很有意思。”他轻声回答,目光依然落在雪涛身上。这是他过去从未见过、也未曾参与过的时光,他格外珍惜。
看她跑得像个软面条,还时不时平地摔,这也有意思吗?
这孩子对妈妈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厚了?
算了,他高兴就好。
“乖乖的,回去给你做布丁。”这句叮嘱其实近乎多余,再也没有比他更乖的孩子了。
雪涛只是想借这个随口一说的承诺,给他一点小小的奖励。
“来了。”雪涛小跑过去,接过真希递来的训练木刀。本以为休息之后会直接开始训练,真希却先提起了她那把特殊的武器。
“雪涛,你那把断刀呢?”
刀?她愣了一下,随即从大腿的绑带上抽出了那把断刀。
由于随身携带没有刀鞘的刀具十分危险,五条老师特意为她定制了这个尺寸的刀鞘,方便她日常佩戴。
真希走过来,询问能否仔细看一下这把刀。
“我用过不少咒具,但像你这样的武器还是头一次见……”作为经验丰富的咒具使,真希这些年不仅使用过、也收藏过许多武器,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刀。
长度过短,刀柄也是短刀的制式,可这材质……
真希凑近了些,反复观察它的质感,甚至上手轻轻抚摸感受。
“是柄好刀,就是用起来不太顺手。”她以短刀的起手式试着挥了两下,实在难以适应这种手感。
一寸短,一寸险。这样的武器需要极强的机动性、出色的身体素质和体能来支撑持续近身作战。
没有几年的扎实训练,很难将这样的武器运用自如,更何况雪涛还是个新手,体能太差,身体也略显僵硬。
这让真希不禁有些好奇这把武器完好无损时会是什么样子?作为咒具使,她的武器装备一直十分充沛,自然对这方面格外关注。
特级咒具啊……她自己也有一件,虽然手感不错,但用起来总让人不太舒服就是了。
“拿起这把刀的时候,你有没有类似肌肉记忆的感觉?或者下意识觉得哪种握法最顺手?”
不同武器的使用手势各有差异,即便是刀剑这类兵器,也会因长度和重量的不同分为单手握和双手握。
如果是太刀,还能通过小臂和手臂的发力看出使用习惯。不过短刀轻便,通常单手握持即可,关键要看雪涛习惯正握还是反握。
她会根据雪涛的惯性来调整后续的训练内容,力求更贴合她本能的战斗风格。
肌肉记忆?雪涛接过刀,仔细回想着每次握住这把刀时的感受。
“感觉……刀身似乎应该更长一些。”她单手握住刀柄,凭借本能,手指渐渐向后移动,直至超出刀柄实际长度一大截后才停下。
真希的眼睛渐渐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喂……这已经是大太刀的刀柄长度了,你确定是单手握吗?”
大太刀的长度通常在1.5米以上,其重量则会因长度、材质、刀身宽度和厚度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一般在1.2到2.5公斤之间,甚至还有更重的。
可雪涛现在是个体能废柴啊——她连八百米跑步都不及格,哪来的力气单手握持大太刀?
雪涛有些丧气。随即以最顺手的方式握刀,却被真希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手势不仅极其缺乏经验,甚至完全就是个错误示范。
“……”她不禁陷入自我怀疑。过去……她真的会用这把刀吗?难不成失忆前的自己其实是个体术高手?可这也说不通啊。
“啧,别想那么多了,训练开始!”真希略显急迫地提刀冲来,试图用行动打断雪涛的低落。
然而,不远处那个白发男孩已经敏锐察觉到了雪涛情绪的变化,冷冷朝这边投来注视。
——六眼正看着你。
这才是让真希头皮发麻的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视线如冰冷的剔骨刀般刮过皮肤,危险、锐利、致命。
但似乎判断出她并不构成威胁,那道目光转而移向雪涛。
呼……得救了。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真希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在这个年幼的六眼面前,偶尔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相比之下,五条老师简直像个温和的“赝品”。
两人带来的压迫感天差地别。所幸这孩子也并非不讲道理——训练中的磕碰擦伤在所难免。这时他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目光一刻不离雪涛,只等她训练结束后,捧着碘伏小心翼翼地为她消毒。
她不愿去深究这两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又藏着多少爱恨纠缠。
只要他们一切安好,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雪涛。
他们最好一直平安无恙,否则……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年幼的六眼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
“手臂带动小臂发力,手腕这样用不对,再来。”
“身体再灵活一点。”
“力道太轻了。”
“刚才那下不错。”
一旦投入教学,真希便自动屏蔽了六眼带来的压迫感。
她其实挺享受这种状态——毕竟不论和哪个六眼相处都让她头疼,还不如多操练一下新生来得实在。
训练暂告一段落,少女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撩起,微微喘着气向真希道谢。
一转身,却看见那个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的男孩,正拿着毛巾和舒缓肌肉的药油,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久等了。”雪涛蹲下·身,将木刀横放在腿上,闭上眼睛任由他擦拭自己脸上的汗水。
训练结束后被人如此细致地照料,甚至还有按摩服务,实在是一种享受。
“晚上给你做冰淇淋。”
得适时给孩子一些奖励,鼓励他继续保持这些正确的行为——比如安心做妈妈的小跟班。
雪涛轻轻眨了眨眼,从近在咫尺的那双苍色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浅笑淡然,眼眸弯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也确实正在这样做。
“悟,为什么你可以使用雪涛,而我却不行呢?”
男孩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为她擦汗的动作骤然停滞。
他没有出声,只是继续沉默地为她擦拭脸颊——但这分明已是拒绝回答的姿态。
有意思。
少女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澄粉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男孩低垂着眼、试图遮掩情绪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明确表示拒绝。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或许不会计较,但这件事关乎她失去的记忆。
孩子理应顺服父母。虽然父亲的命令优先于母亲,可她不是已经丧偶了吗?那么现在,母亲的话语就应当是铁律。
违抗律法,理应受到惩罚。
而唯一能让这孩子感到痛苦的方式,就是让他目睹妈妈受伤。
“雪涛,拔刀——”
并没有出现咒力狂澜,也没有什么奇异现象,唯有刀具刺穿皮肉的沉闷声响。
他的呼吸瞬间凝滞,心脏因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温热血液而疯狂鼓噪,瞳孔剧烈震颤。
“母亲……”
连声音都在发颤。
看上去茫然无措,可怜极了。
蹲在他面前的少女依然温柔地笑着,笑意中却掺杂了一丝疯狂的残酷。
呲——
她忍着剧痛,缓缓拔出刺穿手掌的断刀。
越痛,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柔和。
少女用这只鲜血淋漓的手轻轻抚摸五条悟的脸颊,仿佛在安抚他的不安,可随即却用这只手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脸上沾染了母亲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神。苍色的眼眸中,所有情绪仿佛被彻底抽离。
“悟,现在可以告诉妈妈了吗?”
搅乱他的思绪,打乱他的节奏,扼住他的咽喉,逼迫他跪地臣服,再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宝宝很可爱,但还是听话的宝宝最可爱。
儿子这种东西,不顺服,不如掐死。
她要的,是一个绝对服从母亲意志的五条悟,而不是另有计划、对她有所隐瞒的儿子。
五条悟愣愣地望着雪涛那双澄粉色的眼眸,鼻尖萦绕的全是浓重的血腥气。在这股气息中,他仿佛回到了母亲尚未逝去的时光。
母亲的残忍与冷酷,终究有一天……对准了他啊。
可这份残忍既令他疼痛,又让他无比眷恋。
疼,是因为妈妈受了伤;眷恋,则是因为——妈妈需要他。
他本应心生怨怼,更该反抗质疑——可此刻,他却只感到一种扭曲的畅快,在母亲亲手施加的疼痛中,品尝到某种隐秘的欢愉与炽热的期待。
即便他的暴君母亲以对待敌人的姿态对待他,他也难以抑制内心汹涌的仰慕。
根本生不起气来呀!
男孩一把按住她要撤离的手,紧紧压在自己脸颊上,任由鲜血流淌,浸染身上昂贵的和服。
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神情满足而眷恋。那双苍色的眸子震颤不已,这一次却并非因为慌乱。
其中晦暗的疯狂如同漩涡,将六眼所映照的一切尽数搅碎、吞噬。
“受伤了就别动手了。打够了吗?不够的话,我自己来。”
他反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心情竟诡异地变得极好,这才拿起毛巾,轻轻擦拭雪涛脸上飞溅的血迹。
雪涛:“……”
失策了。这小子比她还要疯,根本比不过啊。
偶尔会把雪涛的名字打成希珀T^T
雪涛这个名字,剑三玩家会很眼熟,我很喜欢的老版外观【水云寒·雪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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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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