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是没有阳光的。

除了一些奇特的矿石和植物会散发出微弱的荧光之外，所有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因此，深渊的生物为了生存，都进化出了非常擅长夜视的眼睛。

秋原也是这样。

刚出生两年左右的他，因为种族特殊，已经成长为少年模样，为了在残酷而血腥的深渊活下去，为了在所有魔王预备役中成为那最后的胜利者，兢兢业业地成长、厮杀。

他那天原本是在杀了几只想要偷袭他的恶魔，并且在捕获了一只晚餐用作的魔兽之后就打算回到自己的暂时居所里面的。

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哥哥……哥哥……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哥哥……”

很突兀的属于人类帝国的语言在深渊里面响起，伴随的还有血腥味，立刻就吸引了对这两种属性都很突兀的秋原的注意。

他曾经偷偷离开深渊去过人类的帝国，因此听得懂大部分的人类语言。

他听出了这是一个弟弟在试图唤醒他的哥哥的话语。

而且这个弟弟的哥哥应该快要死了，他的鼻尖嗅到了快要腐烂的味道，这是生灵快要死亡时候会散发的味道。

秋原今天杀了好几个恶魔，还捕杀了一只很大的魔兽，他很累，非常累，所以应该是没空去管那对兄弟的。

反正看样子，这对兄弟应该是某个恶魔原本的储备粮，圈养在深渊里面，但是被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技巧偷偷逃跑了。

他们迟早会被抓回去吃掉的。

秋原没什么情绪地想着。

“咳、咳咳……你、你不要管我，快跑、快跑！”

出乎秋原意料的是，那个看上去马上就要死的哥哥竟然醒来了，还让弟弟快跑。

他们之间似乎在进行无意识的纠缠。

弟弟明明能跑，却还是要留下来生生送死。

哥哥明明已经意识快消散了，直接死了会更轻松，却还在咬牙坚持，说一些在秋原看来不知所以的话。

这对人类兄弟之间的气息已经吸引了暗处一些猎食者的目光，要是再不走，弟弟也会死。

秋原感受到猎食者的气息，便打算离开这里。

临走之前，他看了这对兄弟最后一眼，及其适合夜视的双眼让他看清楚了这对兄弟的结局。

哥哥死了。

而弟弟……自杀了。

他们的尸体被猎食者分食，而秋原因为这对兄弟和他猜想不同的结局感到好奇，便把两人的灵魂收敛，做成了木偶。

“为什么自杀？”

他问弟弟。

秋原的手工活还不错，弟弟和哥哥雕刻成的木偶有模有样，只不过只能活几天，几天之后还是会灵魂消散死去，或者成为巫妖，倒是可以一直活下去。

弟弟和哥哥的木偶拥抱在一起，弟弟说道：“因为不想要哥哥一个人死去。”

“我们的爸爸妈妈死的很早，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我们被恶魔抓到这里，哥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弟弟给出了意外很简单的回答。

而在秋原的理解中，就是弟弟没有独自活下去的能力，所以选择了死亡。

“你说的对。”

在弱肉强食的深渊，实力才是唯一是秋原认可的准则，所以他也觉得弱小的弟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人类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两个木偶的豆豆眼互相对视，觉得秋原肯定是理解错了。

“您大概理解错了。”木偶中的哥哥说着，但是又安慰着说：“没关系的，您如果有了兄弟或者家人大概就会明白了。”

秋原的长相偏向人类，除了苍白的皮肤和埋在头发里面的魔角几乎和人类没有区别，兄弟俩还以为他是堕落后的黑暗法师，不被人类帝国接受，因此生活在深渊。

哥哥很温和地说：“一个人会很孤单的，您需要一个家人或者是朋友，就像是人类不能没有光，您不能一直一个人，光是太阳赐予的礼物，家人则是神明赐予的礼物。”

在木偶的灵性彻底消失，兄弟俩的灵魂完全消散，乃至自己打败了所有的预备役，登上魔王之位之后，秋原也没有理解他所说的“家人是神明赐予的礼物”。

他是世界法则需要孕育而出的魔王，所以不可能有血脉相连的家人，更不可能得到和魔王是死敌的神明的赐予。

所以——

家人是什么？

秋原用深渊诞生的眼睛，在光明下看不到回答。

*

人类在高烧超过107华氏度时，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能死亡。

而小婴儿所需的时间比成人更短。

距离五条悟被从医院带走，到自身体温达到107华氏度，已经大约过去了两个小时左右。

这期间，五条康介没有发现悟的不对劲，即便察觉到了不对，也只为对方觉醒的术式和天分感到喜悦，在乎的不是五条悟本身，而是他的术式和咒术师天分。

五条庆阳察觉到了体温的不对，但是也并没有关注。在他看来，小孩子有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在五条悟还觉醒了术式的情况下，因为术式出现一些小毛病也是没办法的。

他都已经安排医生去给五条悟查看情况了，又还能怎样？

神子尊贵是无疑的，需要时刻照顾也是无疑的，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对方拥有的体质是特殊的六眼，而术式是无下限的情况下。

咒术师是需要使用术式和咒灵战斗的，所以不习惯术式怎么能行？

大多数的孩子初次觉醒术式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些异常的情况，但是大家不都是挺过来了吗？

五条庆阳，以及五条家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五条秋原不在乎这狗屁规矩。

“庆阳、庆阳大人死了！！”

五条庆阳的失去了头颅的尸体和落在地上表情震惊地头颅被发现，因而引发了一场惊恐。

黑色的火焰在不远处的林子里逐渐蔓延、升腾，灼烧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更不要说破碎的屋瓦、掀起青砖的地面和五条家此刻上空阴沉的乌云，似乎都在预示着某种不详和恐怖即将在这片区域出现，死亡的气息都提前散播了开来。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五条秋原看着眼前系统给出的【复活魔法】的回答，问。

个人系统来自于他的能力分支，是更为理智、更为程序化的存在，如果个人系统都无法给出更多的回答，五条秋原这个本体也不会有更多的办法。

【告，[禁咒·复活魔法]为最优解】

虽然根据计算，五条秋原和五条家都有相应的能减缓情况的办法和工具，但是效果甚微，使用之后还可能遭到更严重的反扑。

五条秋原抹去悟额头出的汗水，此刻的悟体内的咒力已经所剩无几，无法关掉的无下限术式和不断在试图提高操控精确度的六眼都在消耗悟的咒力，婴儿大脑的高速运转、各种无节制的信息的涌入，恐怕会比高热会更快的杀死他。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提前觉醒了术式？”

五条秋原读过很多咒术有关的典籍，知道正常咒术师觉醒术式的年龄，即便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位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家主，也不过是一岁左右才觉醒的术式。

悟就算比那位家主拥有更高的天赋，也不应该早那么多。

【告，无法计算准确原因，但推测和力量平衡有关。】

【本世界的能力体系构成为咒术体系，咒术师和咒灵之间一直保持着动态平衡的关系，但是这种平衡很脆弱，在[五条悟]诞生之后，平衡被打破。】

这个意思并不是说五条悟的出生，导致了天平倾向于咒术师，而是说五条悟的存在，拔高了这个世界咒术师的阈值，让他们的上限变得更高。

上限拔高并不是好事，因为这并不让咒术师这个整体有太多的改变，咒术师的出生数量依旧，咒术师的平均水平还是保持原本的样子。

这就像是一瓶水的容量增加了，原本只能装500ml，现在变成了能装1000ml，但是瓶子里的水依旧还是500ml一样。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是导致悟出现异常的原因。

五条秋原在上个世界自己就是魔王，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整个深渊的高度，但是也没有说出现什么异常。

是世界之间的差别？还是悟的年龄太小？

咚咚咚咚……

五条秋原听见了外面有匆匆的脚步赶进来，而这些脚步声发出者是五条家培养的卫队，里面不乏有等级比较高的咒术师。

他们是来清理五条秋原这个“入侵者”的。

“滚。”

但是五条秋原没有时间和他们玩，仅仅是在这些人的攻击抵达眼前时，抬起眼皮用猩红的眸子瞥了他们一眼，在他的话音落下瞬间，一阵狂风突生，把所有人都吹飞了出去。

“既然这个世界容不下你，那就去另一个世界。”

五条秋原低头注视着怀里的悟说道。

虽然导致悟身上出现异常的原因还没有完全查出来，但是五条秋原能确定这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话，那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

只不过是穿梭世界而已。

他冷漠地想着。

他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系统很快的便开始构建通道。

【空间魔法启用】

【世界定位中】

【魔法通道开启】

随着一项项流程迅速的完成，在暗紫色深邃的魔法阵构建出来的一瞬间，庞大的吸力瞬间席卷了周围百米距离内的所有事物。

五条秋原抱着悟将要踏入通道内。

一道声音突然从他的脑海里响起。

[等等！等等！你要带六眼去哪里？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那道声音在五条秋原的脑海里直接响起，让秋原的脚步一顿。

[你是谁？]

五条秋原问。

那道声音回答：[我是这个世界诞生的意志，我、我可以告诉你六眼产生这种异常的原因，你不能带走他，带走他的话，这世界的恶意就没有人承担了！]

[所以你让一个孩子承担来自世界的恶意？]

五条秋原冷哼一声，让世界意识想要辩驳，说是因为六眼拔高了咒术师的上限，咒灵才会诞生的如此之快，而咒灵诞生的多了，这个世界死亡和杀戮也就更多，死者的怨念和恶意就更多。

[我不在乎。]

[别人和我无关，这个世界也和我无关。]

五条秋原一只脚踏入了面前的魔法通道中，冷笑着说道。

“明明是这个世界的人太过无用。”

如果所谓的平衡需要一个连爬都不能爬的孩子承担，那这个世界也可以毁灭了。

而且，五条秋原从魔王成为人类，要找的可不是一群大龄废物。

他在阳光下长出的眼睛，要找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能看到的，也仅仅只有家人。

咕咕最近很喜欢的一句话是“当失去一切，便是开始之时”。

哥在上辈子选择了死亡，选择了抛弃身份、种族、地位和力量，他是真的选择了失去一切的。但是也正是他选择了失去一切，才有了哥从头开始的转生（虽然因为勇者的失误，哥没真的连力量都失去了，但是从lv1的人类婴儿开始，也算是某种程度的重新开始了吧）。

而且哥是为了寻找答案，寻找到自己家人而超有行动力的行动了！他从深渊走到阳光下面，就是为了找到悟这个家人！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为爱奔赴！

咳咳、稍微有点激动，不过哥真的在慢慢理解他过去不曾理解的东西。

家人是神明赐予的礼物，那么悟就是哥哥自己寻觅的宝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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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家人是神明赐予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