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也发过脾气,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我,有一次春花又看着我的冰块丈夫走神,把我从漠北带回来的狼牙吊坠都差点摔了,我眼疾手快接住吊坠,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忍不住开口呵斥她道:“你下去吧,换秋实来!以后你都不用到我跟前伺候了,明日我便差人将你送回府去!”
春花连忙求饶,我还未发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什么事值得动这么大气?”冰块自我身后伸出白皙修长的一只手,不由分说从我手中取走了吊坠,端详片刻,慢条斯理道:“朕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不过就是一颗牲畜牙齿罢了,你若喜欢,朕明日命人给你造十条一模一样的来!为这样的东西糟践宫人,皇后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请官家把它还给臣妾!”我心中怒极,但好歹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僵着身子跪在了他面前,双手举过头顶,向他讨要我的东西。
“你下去吧!”他没有搭理我,反而转头安慰一旁的春花,“你家娘娘今日心情不好,说的都是气话,不必当真。”
春花感激涕零地连连谢恩退下了,皇帝在一旁轻笑了一声,将吊坠放回了我手心,将我扶了起来,讥讽我道,“连贴身宫女都辖制不住,还要朕来帮你善后,皇后进宫都快一年了,每日都在干什么?怎么为人处世上半分进益也无?母后隔三差五召你过去,你却连她半分的筹谋都未习得,岂不白白浪费了她一片苦心?”
我懒得听他这些酸言酸语,只将自己的吊坠偷偷藏入了袖笼中。太后是太后,我是我,她是这腐朽阴暗牢笼中的毒王,我却只想做浩瀚草原天空中展翅高飞的雄鹰,老话怎么说的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去她那里就浑身不自在,怎么可能还去像她学习?
我在这活死人墓一般的牢笼里呆了许久,久到我都快忘记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家中传来了祖母病重的消息,皇帝虽然不喜欢我,但着实不是一个坏人,他放我出宫见了祖母最后一面,祖母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她躺在床上已然没了生机,只是心中还有牵挂,拖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看到我,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她的头靠在了我胸膛的位置,她干枯的手指像死去的树藤,却不肯停休地在半空中扑腾,我握住她的手,将头与她的靠在了一起,轻声安抚道:“放心祖母,他们都好好的,菩萨保佑着他们,他们会平安回来的!”祖母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躺在我的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这次出宫,我才知道我年近六旬的祖父为了抵御金兵来犯,奉诏又去了漠北,祖母日夜忧心,以至油尽灯枯。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跟个废物一样地困在皇宫里,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祖母的死给我很大触动,我终于意识到再这样消极下去,我保护不了我的家人。我开始尝试着去讨好太后和皇帝,可却总是不得窍门,太后不似从前那般好说话了,看我的眼神愈发不耐起来,仿佛我是一块不可雕的朽木,至于皇帝,他开始躲着不见我,也是,后宫的美人如鲜花般一茬茬的,个个都比我会讨他的欢心,直到宫人给我禀报后妃诞下公主的消息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夫君,他并不仅仅是我的夫君,他也是后宫其他妃嫔的夫君,她们也会与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
从那以后我便熄了从他们那里寻得庇佑的心思,不再去求见他们了,每日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字画画,画我在草原上带着小黑奔驰的情形,画我入宫那日祖母望着我的眼睛,可我手笨得很,总是画不太好,便一次次撕掉画纸,从头再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