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琪拉着清意穿梭于一家家品牌旗舰店,她眼光素来和针一样,见血是常有的事。清意在她的威逼下还试了不少衣服,但她时不时会看向大屏幕,用那像是期盼像是恐惧的莫名心情。
“清意,这件衣服怎么样?”梦琪重新挑出一件米色的和圣罗兰的吸烟装很类似的套装。
清意揉了揉眼睛,不断提醒自己肯定是错觉。“师傅,徒儿知错了,不应该迟到的。”
梦琪看了眼笑得不正常的清意,把衣服放回架子。“悟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梦琪像拎衣服一样把清意拎了出来。
清意叹了口长气,“你就不怕导购身上藏刀了?”
“不怕,我会直接给药给她的。这年代还需要用刀来结束生命吗?”梦琪小手一挥。
“亲爱的,你弄清楚了,我担心的不是导购的安全而是你的。”清意为梦琪好笑的逻辑补充着。回头却发现梦琪什么时候铁青着脸,压根没有听她说话。她顺着某道灼热而锋利的视线看去,易绍辉正挽着和上次以及上上次都不一样的女人款款而来。女人挑看衣服的姿态像是在品尝着红酒,在他一旁的易绍辉左右手分别拎着五花八门却同归于国际著名奢侈品行列的袋子。清意握拳准备向前去,却被梦琪拉到电梯上。
“阿意,去一楼看鞋吧!”梦琪拉过清意。
清意看中了一款金色的简单款坡跟凉鞋,她回头想让梦琪看看和衣服是否搭配,却不见人影。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个因为花粉过敏而包裹得过于严实的女孩子已经拿着手机朝商场门口走去。清意的内心突然冒出一根细针,不知轻重的扎向那一寸寸柔嫩的肌肉组织。
本市西郊曾是一片老旧的工业区,后因环境污染问题把耗能产业迁到临市后便被一群涂鸦爱好者占据了。或许西郊那种慵懒的和现代化都市格格不入的氛围在艺术家眼中更为可贵,慢慢便有集群效应,越来越多的年轻艺术家集聚于此。在E区的一栋三层的建筑里,年轻而富有才华的华人设计师慕正在和建筑师讨论怎样实现后工业化风格,他挽起烟灰色的衬衣袖口,细长骨节均匀的手指行云流水般在设计稿上舞动。不到一分钟,大致的轮廓便出来了。原来的楼梯全都拆掉,在中间的位置构造花式镂空长梯。一二楼封闭的空间留一半打通,造成氛围的半开放型。建筑师看着他演示一遍后似乎有些细节部分没有听懂,张了张嘴想询问,但眼前长相冷峻的男人已经驱车离去了。
慕的助理何冰是一个即使站在垃圾堆旁,不要一分钟就会把垃圾堆变成米兰时装周秀场的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他戴着一副黑框长款眼镜,细致而耐心的和建筑师讨论着细节问题,慕写在设计稿上的法文也被他用工整的汉字清晰的翻译了过来。建筑师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哪个女人嫁给何助理就幸福了。”何冰没有回答,继续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清意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等了许久却未见梦琪的身影。虽然她们常坐的那两个窗户尽头的位置有人坐了,但梦琪不至于看不见她这个大活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朝常坐的位置瞥了眼,刚刚就只有一个外国人,现在他对面的男人好像从厕所回来了。
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望着那个身穿烟灰色衬衣的男人发呆的视线。
“清意……”梦琪的声音被打断。
“阿意,梦琪哥就带回去了,父意难违。想想哥五分钟前还在酒店和我的亲爱的在……”薛黎昕不顾梦琪的白眼悠悠的说。
“黎昕哥,你再说我可就摁扩音了。”清意摇着头表情嫌弃。
“你又伤了哥的心。”假装的哀嚎响起。
“你说我命好不好,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就被他撞上了,还非要把我抓回家。”梦琪抢过电话,她话还未说完,手机差点被黎昕的急刹车甩到车玻璃上。梦琪挂掉电话,“被扰了好事也犯不着把你妹妹的命也搭进去吧!”她接着说,“还是看到你曾经的小情人了?”
“哥的小情人一直都是你和清意,全世界都知道的事,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薛黎昕撇了撇嘴,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抓方向盘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而关节泛白。
年轻的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她看到清意盯着窗外的发呆。微笑着说,“小姐,你也喜欢那条裙子吧,我们柜台刚好对着那块屏幕,真是百看不厌。”
清意空洞的视线转向对面商场大屏幕,“嗯,确实漂亮。”
“清意,这么漂亮,快去试试,就是为你设计的。”梦琪的神情被一条裙子惊艳到了。
她被梦琪拽着试了那条远远望去便惊艳万分的长裙,当她穿好站在镜子前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她还清晰的记得那个男孩的手稿,半大的褶皱缠着盛开的大朵莲花落入浅蓝的星星点点中,大幅大幅的花团直簇拥到裙摆,西式的开放和中式的内敛相得益彰。那花还可以延伸到脸上哦!清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记性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日渐衰退,那些埋藏在情感废墟里的记忆居然一次次侵犯现实生活。
梦琪手舞足蹈的说,“这可是巴黎时装周的新品,真是惊艳了不少人,也是设计师本人最得意的作品。”
清意推脱了好几次,可是薛师傅毫不留情地将她和裙子推向试衣间。清意不像梦琪生出一副标准的美人像,走在路上回头偷看的人的视线全数都是停在梦琪身上的。但大致是岁月的恩赐,褪去年轻时的那份稚气和轻浮后整个人像是从蜡笔画升至国画了。裙子的惊艳生生被她那秀雅之风压转为灵动之美。幸是莲花,若是玫瑰该过于妖娆而坏了意境。
“哎,清意,我看到莲花开到你脸上了。”梦琪一副我女神的谄媚劲。
导购也直呼,这是她看到把这条裙子穿得最美的女人。
清意惊醒,笑得万分安静。“好像我穿着有点大,有没有小一号的?”八年前的她该是穿上恰好的。
导购有点为难的看着她们,“其他款每个号都有,唯独这款只有这一个号,颜色也只有浅蓝。”
梦琪不可思议的盯着导购看了又看,“不会吧,是不是有人预定了?”
导购倒是很坦然的笑着,“这是我们设计师的意思。独一无二的型号和独一无二的颜色给独一无二的人。”
清意回想着刚才试那件衣服的场景,不知不觉中一杯咖啡已见底。如果是他,而她早已不是那个独一无二了。她起身走出咖啡厅,一时对刺眼的阳光尚未适应过来,结结实实撞到对面走来的男人身上。男人正在打电话,手机掉进撞到地上的购物袋里。素来冷静的清意着了魔一样慌乱的找着手机。
“我在窗户最里面的位置,和Ben在一起。”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清意把手机递回给男人。
男人接过手机,示意她没关系,然后朝咖啡厅招了招手。
清意蹲在地上,刚刚那声音诱使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咖啡厅。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的男人站起身来,朝着窗外点头致意,以端起讲究烤瓷咖啡杯般优雅的姿态看向窗外。他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因为疾病而面色常年苍白的男孩,他穿着考究,姿态端正,面容冷峻,世人不过是他眼里不美好的风景。
清意被那容颜瞬间抽空了所有的气力,她的剧本应该写满恐惧或者是喜悦才对,毕竟那个本以为已经死亡的人重新活了过来。
“刚刚和一个女孩撞了一下,手机掉了。”何冰掏出手帕擦了擦因急忙从西郊赶过来而冒出的细汗。
“哦。”慕皓轩看向窗外,一个背影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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