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坐在树荫下择棉花,院子里摊的席子上晒着白花花的棉花,院外墙角堆着才从地里拉回来的芝麻杆,骑车路过时,清早的风里带着泥土和木茬风干的味道。
“安好,哪儿去?”话是问安好的,眼睛盯着后座上的人。
“带我姐去街上一趟,二奶奶,你有没有需要带的?”安好捏着车刹放慢速度。
“噢,没有没有,你叔也去街上了。这就是你姐?你们姐俩长得挺像,眼睛的形状都是一个样的。”
安虞冲对方笑了下,跟着安好喊了声二奶奶。
安好听到了她奶的说话声,放开车刹说:“你们忙着,我们先去街上了,再晚了天热了。”
电动车撵开路上的鸡群出了村,跟着主人下地在草窝里逮□□的狗抬起狗头,认出了车上的人汪汪两声。
黄毛狗摇尾巴了,安虞问:“这狗你认识?”
“村里的狗都认识我,我家没猫没狗,啃了骨头全是它们的,它们就都跟我交好。”安好得意。
过了高速大桥,路边地里干活的人变成别的村的,他们不认识安好,安好也不认识他们。少了被人指点的目光,她让安虞拿手机放歌,她则是加快车速,飞速从庄稼地包围的水泥地上穿梭而过。
安虞抱住了安好的腰,伸手伸脚碰路边的野蒿。
收割机在稻田里轰轰工作,手扶车拉着金黄的稻粒轰着黑烟,拉车的农民戴着泛黑的草帽,草帽下是一张张黝黑多褶的面庞,他们嘴里咬着烟柄,烟头的火星时明时灭。
“怕不怕我把你摔了?”安好大声问。
“摔了再爬起来。”安虞哈哈大笑,她朝妹妹的腰上拍一下,说:“再快点。”
她觉得在载着收获的乡道上飞奔,可比美国大片里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飙车更有感觉。
当路边有了房子,路上有了收棉花的大车,安好放慢车速,错车时停在路边让大车先过。
车尾风带起一阵扑鼻的灰尘,安虞呛得咳了几声,一下从影视大片里回归了现实。
“该弄辆洒水车不时洒水压灰的。”她说。
“路边都是农田,只要有风路上就有土,有洒水车也不行。”大风天的时候骑车不戴眼镜就睁不开眼。
“等你高考后去考个驾照,让爸爸送你一辆车。”安虞捂着嘴说。
安好支吾一声,改为说其他的事。
到了街上,赶早来买菜的人已经准备回去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多,安好找个地方把电动车停在树下,两人走着过去。
摆摊卖菜的就在路两边,地上铺着蛇皮袋子,菜就摆在袋子上,走路的人稍不注意就能踩上去。安虞小心地避着车躲着人,走到卖瓜的车前看了一眼,甜瓜个头小又有疤,瓜上还糊着泥。
“姑娘,买不买甜瓜?地里最后的一茬了,瓜秧都拔了,八毛钱一斤,这集不买下集就没得了。”卖瓜的大婶说。
“八毛一斤?”安虞震惊。
安好回过头,她拿了个小甜瓜看看,柄是青的还淌汁,是今天早上才摘下来的。拿到鼻子下嗅嗅,香味儿挺足。
“不用闻,都是好瓜,最后一茬了,我等到都熟了才摘来卖。”大婶递个塑料袋过来,“你自己选。”
“买几个,最后一茬的瓜看着不好看,但味儿甜。”安好接过袋子自己挑瓜,每个瓜都闻闻,熟透的甜瓜不要。
安虞捡起她拿起又放下的甜瓜闻闻,香味挺足,比广州超市里卖的瓜香味更浓。
选了十个瓜称重,一共五块七毛钱,安好掏出一把零钱递过去六块,三毛钱没要提着袋子要走。
“再拿一个瓜走。”大婶喊住安虞,这姑娘挺大的个头看着傻乎乎的,她塞个甜瓜过去,说:“拿走当个添头。”
安虞高兴地谢了好几声,美滋滋地说:“大婶还挺好的。”
“你那个瓜熟透了,芯烂了,她卖不出去,拿回去也是喂猪喂鸡。”安好无语地看她两眼,说:“不信你掐个指甲印,回去了切开看看。”
安虞照她说的做,回头看了卖瓜的大婶一眼,对方也在笑着看她,她总觉得一脸淳朴相的人不会骗她。
街上只有一家超市,超市不大,完全做到了入乡随俗,里面挂的衣服和鞋都很乡土。这是安好去了广州一趟回来后发觉的,在这之前她夏天穿的短袖和裤子就是在这家超市里买的。
“先买双拖鞋,晚上洗澡的时候穿。”安好先领着人去选双白色的拖鞋,没有安虞脚上穿的短袜,她就挑了沓价钱最贵的短腿丝袜,家里的吹风机坏了还要买个吹风机,牙膏也新买一盒。
“呐,牙杯在这儿,你选一个。”
安虞随手选个白色带花的,大概是离学校近,牙杯都是塑料的,图案也很童真。她又拿两个喝水的玻璃杯,走到货架边看到有矿泉水,直接想搬一提回去。
“水别在超市买,我带你去我朋友家买。”安好看出了她的意思,拉着人去结账。
出了超市,街上已经有了阳光,安虞眯眼看了下天,说:“给我三十块钱,我进去买把遮阳伞。”
“我朋友家卖的有,我们去他家买。”
“你朋友叫什么?家里也是开超市的?”
“嗯——”安好看了安虞一眼,见她笑眯眯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家不是开超市的,就是卖瓜子糖和饼干的,他爸妈也会进些别的货一起卖,雨伞雨衣都有,夏天也会卖雪糕、水和啤酒。”
“傅实秋?”安虞点出名字。
低着头走路的男生蓦然听到他的名字,抬起头循声望过来。
安好偏头也看到了人,她惊喜地喊:“傅实秋?我正要去找你。”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垂在腿边的手攥了一下,傅实秋大步走到路对面,接过安好手里提的袋子,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你怎么过来的?一个人来的?到我家坐一会儿,我喊潘文文和陈随过来,晌午在我家吃饭。”
安虞咳了一声,她这么大的个子杵在一边是空气是吧?
“这是我姐,我俩一起骑电动车过来的。”安好介绍。
傅实秋有种被抓包的窘迫,脸上上了色,烫过三十七度的高温。他抬头看过去,见对方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他,他硬着头皮喊了声姐,“我刚刚眼花了,没看清人。”
是眼里只有一个人吧?安虞淡淡地应了声,这男生长得不差,眼神也不油腻歪邪,她收回视线,说:“安好说要去你家买雨伞和水。”
傅实秋看了安好一眼,走在前面带路。
“你刚刚去哪儿了?”安好问。
“给卖手机的店送提矿泉水。”
杜美丽正在摊子上忙活,有家要办喜事的来买瓜子糖果,她满脸笑地说着喜庆话,见儿子回来喊他过来帮忙。
“这是你家小子?上高几了?长得真帅气。”
“高三了。”
“那明年这时候就上大学了,过不了几年就该娶媳妇了。”
杜美丽哈哈大笑,“那谁知道呢,娶媳妇不急,考大学要努力。”
傅实秋尴尬地想钻地,他瞅安好一眼,称重递过瓜子,说:“妈,安好跟她姐来了,摊子上你先忙着。”
“阿姨。”安好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今天生意还成吧?”
“哎呦!”杜美丽惊得拍了下腿,“进屋进屋,你这丫头啥时候回来的?变样了,我看到人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你姐?姐妹俩长得真像,姑娘你屋里坐,我这儿还有生意。”
“姨你忙,我们路过过来打个招呼。”安虞笑笑。
三层高的自建房,地上铺的也是水泥,屋里堆着箱子和袋子,一台落地扇放在墙边,墙根落的还有稻粒,安虞没要傅实秋拿来的雪糕,“给我一瓶水就行,你们家种的也有地?”
“有几亩,两亩地三亩多田,吃米吃面不用买。”傅实秋拿一瓶冰水一瓶常温的过来,“姐,你喝哪一种?”
“常温的,现在还不怎么热。”
傅实秋又拿一瓶常温的递给安好,他进屋拿来果盘,像过年一样,西瓜籽葵花籽,话梅的原味的,饼干辣条和奶糖,满满摆了一桌,拦都拦不下来。
安好在安虞打趣的眼神下红了脸,说:“傅实秋你别弄了,我们就坐一会儿,马上就走了。”
“晌午到我家吃饭吧,我待会儿去买菜,把潘文文跟陈随也喊来。”傅实秋站在楼梯边,他不敢坐下,尽可能让自己忙起来,坐下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美丽送走来买喜糖的人,也快步走了过来,她还要照看摊子,就站在门口说:“安好你别走了,晌午在我家吃饭,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一次回来恐怕就是过年了。”
真是热情好客的母子俩,安虞捏着矿泉水瓶说:“家里也做饭了,我叔已经买菜回去了,今天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过来。”
“老板嘞?给我拿瓶醋。”摊上来了客人。
杜美丽应了声,脸还偏向屋里,“那行,下次再过来可要留家里吃饭。”
傅实秋从楼梯间拎了提矿泉水出来,又去货架上拿两把雨伞,说:“你们的车在哪儿停着?我给你们送过去。”
“多少钱?”安虞接过伞。
傅实秋摆手,闷头先出了门。
伞上是有标价的,安好看了下,掏出六十五块钱压电视机下面。
“阿姨,我走了啊。”安好出去打招呼。
“哎,下次回来了过来玩。”
傅实秋站在街上等着,等安好过来了他就扛着一提水跟在后面,“你什么时候走?”
“4号早上。”
“明天去找你玩?”
安好摇头,“明天要去走亲戚。”
傅实秋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虞的目光扫着两个人,瞥见安好翘了嘴角,她偏过头笑了下。
到了停放电动车的地方,傅实秋像头沉默的老牛帮忙把车推出来,矿泉水放踏板上,解下后座上的绳子缠了两圈,袋子里装的甜瓜也严严实实系好绑绳,怕袋子漏了还去找卖菜的要个袋子套上。
安虞摸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男生瘦削细长,白色的短袖上沾了灰,蹲着干活的侧脸满是认真。
她把照片发给她男朋友,【跟着学学,实干型的。】
两人骑着电动车离开,安虞回头看了眼,跟安好说:“他还瞅着我们呢,啧啧,望穿秋水。”
“胡说八道。”
“你可真狠心,也不跟人家说要回来上学,他现在想的是多看一眼是一眼,下次再见面就是过年了。”
安好被她的话弄得头皮发麻,心里又抑不住的开心,拐弯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房子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哈哈哈——”安虞大笑出声。
“你讨厌死了!”安好气得大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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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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