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夹杂着压抑的哭声,手中的棋子砸在地上,茱萸倏地抬起眼睛。
她放下手,若有所思道:“罢了,我不玩了。”
知道她不是想寻常一样耍赖,陆竹玉也放下手,往窗外注视,
“你故意等到这时候就是想查那个破房子吧。”
茱萸站起身,将窗子推开了些,顺着风吹进来一些零碎的冷雨。
“师兄当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她歪了歪脑袋,脖颈间传来刺痛,“白日在这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线索。”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竹玉:
“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就仅仅是为了关在这里?”
听她说的废话,陆竹玉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面色为难道:“那日我们被带到这里,他们之说让我们在这里好好休息,日后也方便一起商讨。”
茱萸下巴微动,“狗屁商讨。”
她现在越想到洛行孤那副嘴脸就觉得难受,从前爹娘还在时也不见他有多熟识常来,如今却蓄意拉扯,若是自己不长脑子说不定还真相信了他的鬼话。
“师兄!”茱萸走过来,影子落在地上。
陆竹玉叠了叠袖子,合手看着她,“怎么了?”
“你说——朝阳门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还有,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茱萸的目光缓缓移动,没到那无边夜色之中。
两扇木门“砰”得一声打开,灌进呼呼寒风。
见茱萸往门口走,陆竹玉从架子上取了披风急急忙忙追过去,“天寒又有雨,阿榴你——”
还未说完,他便站定在远处,冰冷的细雨迎风砸在他身上,那寂寞的的曲调仿佛从远古而来,伴随着破碎的音节,织成重重经幡。
“果然又开始了。”茱萸蹙眉,一至夜间,唱戏哭嚎,嬉笑怒骂,难道他们都不曾听闻,还是置之不理。
这个天罗洞里,到底有怎样的诡秘?
雨滴坠入空谷,带着些回音。
茱萸扎起披风,迈入雨夜之中,她转过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泥泞之中。
她又抬起头,看向天上厚重的云层,不禁开口道:“这个地方当真是让人呼吸都沉重,感觉就快喘不过气。”
“师兄,”她转过身,面容苍白,“自从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柳少主,此后便不曾见过,他还在这里吗?”
陆竹玉面色沉重,半晌他道:“这天罗洞一直隐秘,如今被朝阳门等人占领,柳少主又是洛掌门的弟子,难不成这个地方一直是他们秘密议事的基地?”
“这几日也不见他们来过问我们。”茱萸垂下眼,看着自己翻飞的衣袂。
陆竹玉定定抬起头,随即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他抬起头看着雾蒙蒙的天际,感觉一阵胸闷。
“是啊,果真是天罗地网。”
二人再次循声找到了那处屋舍,夜色里,雨打在草棚上哗哗作响,落在地上深浅不一。
“声音还是从里面传来的。”茱萸道。
陆竹玉走上前,看着落锁的门轻轻上前抚摸了一把落了满手锈渍。
见他面有疑惑,茱萸也跟上去,上下打量道:“看起来不像是没用过的样子。”
“师兄,你瞧?”她取过紧扣的锁,露出锁孔的地方,上面被磨的光洁,反着细碎的银光,“这锁孔的地方与其他的地方不同,没有生锈,反而如此光洁,一看便是时常打开。”
她道:“看来这锁放在这里是为了关人,而不是不让别人进去。”
陆竹玉看她,眼睛里闪出点点笑意,
“阿榴你的意思是,里面有人?咱们也能进去。”
“为何不能。”茱萸扬了扬脸,耳边的咿呀的声响更甚,“无人能管的住我。”
她方走近一步,倏地抬起头,见头顶檐上有一处小小的破碎木匾,上面写着——天外仙。
茱萸的手贴在门板上,感受着里面传来的阴冷颤抖。她凑近,将耳朵贴在门上,才真正听清里面人的唱词:
“可怜,河边无定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茱萸凝眉,不由得念了一遍。
忽然天边一道闪电响过,惊得此处一瞬亮如白昼,暴雨如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地上蜿蜒的污水宛如狰狞游蛇,悉悉邃邃四散而逃。
“师兄快些过来。”她急忙招手,示意陆竹玉躲在屋檐之下。
陆竹玉用手挡雨急匆匆赶过来,将她往里面挪了挪,对着茱萸道:“快往里些。”
茱萸抬起眼,眉头微皱,滴滴冰冷的雨水砸落在掌心:
“怎么就突然下雨了呢?”
“雨天路滑,二位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一道闪电劈过,照得柳恪面色惨白,他手里握着一把青纸伞,定定站在大雨滂破中。
茱萸背过身,对着他用力道:“平日里见不到柳少主,今天倒是赶巧。”
柳恪露出一抹笑容,靠近几步:“近日事务繁忙不能总是去关照二位,是在下的不是。”
“这间屋舍废弃已久,里面十分脏乱,二位还是不要进去了。”
他的话里带着隐隐的威胁之意,茱萸恍若未闻,笑道:“你当我们都聋了不成。”
雨虽然大,但还是有丝丝缕缕的戏曲调声从中渗透出来,她眯了眯眼睛,直接开口道:“‘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屋子里不会藏了一个戏班子吧。”
茱萸转过身,将手贴在潮湿的门板上,跃跃欲试。
“把好东西藏起来,柳少主可不厚道。”
“茱萸小姐!”柳恪卒然道,他冷下面色,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
“茱萸小姐,陆少侠,因为你们藏剑山庄的身份我已经很给二位面子了,洛掌门将你们带来这里庇护,也不代表你们可以任性妄为。”
他言辞字字如锥,茱萸面色一凝,走到屋檐下的雨幕前。
“柳少主如此这般,我倒是好奇了。你说因为藏剑山庄,可是从前藏剑山庄尚在时不见你们多来交往。这十年来洛掌门一直在谋划复仇一事,为何偏偏现在才把我们找来,我苦苦等着,未见你们一面,更没有听到只字片语!”
“柳少主我倒是要问问,既然你们有谋划我们大可以合作,如果像现在一样只是把我们师兄妹二人困在这天罗洞里,还不如放我们出去自由自在,‘任性妄为’。”
“阿榴——”陆竹玉见她动了怒火,赶紧上前抚慰。
柳恪面色微微抽动,良久他唇角一勾,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色彩,
“在下听闻当年云梦山动乱时藏剑山庄百人皆覆灭,连个渣子都没剩下,现在十年过去了,却突然出现一个藏剑山庄的大小姐。在下不免心生疑惑,会又不会有人李代桃僵?”
闻言茱萸大怒:“你!”
陆竹玉拉过她,他的脸上也有着怒火,对着柳恪道:“你莫要胡说,你怀疑茱萸的身份作假,那我到问问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柳恪!”
他往地上狠狠一啐,道:“无稽之谈!”
“我是藏剑山庄的陆竹玉,”他举起茱萸的手,尖利道,“她便是我的师妹,我陆竹玉永远都不会认错!”
柳恪笑笑:“陆少侠何必发那么大的火,我又没有怀疑你的身份。”
茱萸舒了口气,听着里面的声音,心里更加坚决他们有什么在隐藏着的事情,于是对着陆竹玉道:“师兄,休要与他多言,这里面必定有蹊跷。”
陆竹玉回望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他们转过身,准备劈开锁。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力道,陆竹玉顺势往后一倒,直直摔在了地上。
茱萸转过身,看见摔在泥地里的陆竹玉,登时慌乱,赶紧放下手里的锁,冲了过去。
陆竹玉皱着眉头直起身子,看着在雨中朝自己奔来的茱萸,赶紧道:“阿榴我没事,你别淋着雨了。”
茱萸扶起他,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柳恪:“你敢伤我师兄?”
柳恪无奈地摊摊手:“在下已经提醒过你们,是二位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
见茱萸就要起身,他补充道:“茱萸小姐你的身子,确定要跟在下动手吗?”
“我的身子?”茱萸哼笑一声,“你了解我几分,我即便杀不了你,也要断你一臂,就是刚刚伤我师兄的那只手。”
言罢她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短刀,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短刀还在薛俨那里。她面色不变,直接去拔陆竹玉身上的剑。
柳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早就听闻藏剑山庄这位大小姐是个风风火火,调皮捣蛋的性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模样。
她身上毫无内力,想必当年也受过不少伤,遭了不少罪。
“阿榴!”陆竹玉伸手想要阻拦,却只抓到茱萸的一抹衣角。
他固然担心茱萸的身子,可是柳恪这样羞辱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忍受,陆竹玉攥紧了手。
自己曾在老庄主面前承诺过,他就是死,也要保护好茱萸。
茱萸朝着柳恪挥剑,被他躲闪过,那把青纸伞轻轻一旋带出无数水珠。
锋利的边缘朝她飞来。
她抬起头,漫天的雨滴就这么砸在她瞳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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