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加浓重,沉重的雨滴如珠重砸在地上。确认四处再无其他人后,茱萸缓缓从一人宽的柱子后闪身出来。
面前是黑洞洞的门廊,没有一点烛火,静到落针可闻。
茱萸心中浮起一点窒息感,眼前那暗处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教她前去解开遮掩秘密的黑布。
滴答,滴答。
那声音似乎是雨落在石板上,又像是圆润的石头从高处滚落。
茱萸扯紧斗篷,只露出一双亮如猫眸的眼睛,她一脚踩进泥地中,几乎深陷入半个脚掌。黏腻的感觉泛开,她抬起脚在一边的野草中蹭了蹭,留下一片污迹。
不知何时,那间近在咫尺的屋子已经安静了下来,原先的幽幽戏腔竟荡然无存,如梦一般。
茱萸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暴雨落下的声音被隔绝在耳后,她眨了眨眼,黑暗间,一呼一吸灰尘起伏。
门板砸在满是裂缝的墙上,弹了几下而后合上,风撞在门上,像有人在敲门。
脚步声与心跳应和,茱萸摸黑向前走着,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突然袭来。
那是一股带着奇异香味的血腥味,两股气味相互缠绕又互相融合。
耳边传来风声,像是从头顶破窗间透进来,夜深露重,温度寒至彻骨。
茱萸一步步靠近黑暗的墙,血腥气浓重,这墙似乎是鲜血糊的一般。她蹙眉,眸光流转之际
一点灰尘仆仆落下。
这屋子里面破败灰暗,一些寻常的桌椅板凳都被深深虫蛀,她抬起眼睛,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里面竟不见半分人影。
血腥味以及那股子异香却依旧不减。
不可能,茱萸心想,这里绝对有问题,不然洛行孤和柳恪为何百般阻挠这样。
她蹲下身,指尖在冰凉的地上轻轻一划,蹭上一抹灰尘,接着俯身将耳朵贴在地上,微微能感觉得震颤,像是人在行走。
那声音很轻,落地轻重不均。
人会在何处呢?茱萸站起身,绕着四周慢步了一圈,心道:难不成有暗室?
将人藏在暗室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屋子里不过几间房间,她都细细看过,伸手挪开那扇落满了灰尘的屏风时,里面一张美人榻吸引了她的目光,这张美人榻倒不是很脏,上面搭着一席薄被,绣着百年好合的花样。
茱萸走了过去,一脚踩在美人榻上,手伸向那幽黑的墙面时忽地一落空,整个人跌倒下去。
她护着脑袋,沿着一条漆黑的倾斜道路滚了一下,直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才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条黑漆漆的甬道,两旁嵌着微微的烛火,勉强照地清道路,但几乎也是摸黑。
这里还真的有暗室。
不过——茱萸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着墙,却触摸到冰冷的栏杆。她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仔细瞧去才发现自己正好走在一个铁窗旁。
她踮起脚,径直看去,隔着生锈的铁栏杆里面是一个血淋淋的木架子,上面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绳索,垂到地上,还依稀能看见地上的点点猩红。
茱萸猛地闪回手,目光投入那面黑暗之处。
忽然一点点微弱的光点在眼前缓缓浮现,上下跳跃,她伸出手,这里竟然会有萤火虫?
“腐草为萤。”她喃喃道。
那些与血腥味共生的香味难道是来自香草,茱萸摇摇头,她在药王谷那么久,闻过无数的草药香草味,不曾有相似的。
一直萤火虫向她靠近,落在她掌心,茱萸顺势攥起手,没想到萤火虫却从指缝间逃离了。
茱萸叹了口气,余光瞥到掌心留存了一点白色的粉末。
她眉心一拧,赶紧将那点粉末护住,屈下身来仔细地看。
这粉末磨得很细,颜色是纯白中带着暗暗的灰,她凑过去,惊奇地发现是这粉末携带的异香。
那香味虽淡,但是却很柔很清冷,像是人身上所带的——体香!
茱萸一阵不寒而栗,难道自己手中这一吹就散的粉末竟然是人的骨头粉末吗?
当年自己坠崖,浑身几乎没有一块骨头是完好的,药王谷的谷主便是用骨粉替自己治伤。想到此她的伤口仿佛隐隐作痛起来,她赶紧抚上自己的肩膀。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安慰道。
茱萸很快疑惑起来,这里怎么会有骨粉,还会有萤火虫?
她的目光落到方才看过的铁窗内血淋淋的光景,呼吸一滞。
杀人,磨骨。
想到此茱萸的步伐加快,跟随着那股逐渐浓烈的血腥味一直往前走,直到萤火虫环绕之处。
眼前类似一个椭圆的洞口,上面飞溅着血迹,石缝里生出杂草,里面含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殷红的花骨朵。
茱萸屏住呼吸,手扣在石壁上,脑袋上下围绕着一圈发亮的萤火虫。
她探过脑袋,眯起一只眼睛,看到那石洞里面生着幽暗的烛火,四处摆着闪闪发光的各色琉璃瓶,地上满是血迹还有层层的白粉痕迹。
往里看去,她看见一双满是血痕的赤脚,在地上如同舞蹈一般左右摇摆着。
难怪从外面听的脚步声轻重不均,茱萸心想。
柳恪告诉自己凝露华是在这个地方制作的,难道是出自里面这个人之手?可是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茱萸轻轻蹲下身,里面的气味的确与自己闻到的一模一样。
用一般的香膏添之以骨粉,难怪能使人肤色白皙,不过长就用下来,面容腐烂也是可以想象的,玉仪公主便是用了凝露华长久,才会面色白皙不似常人,并且忽然面部溃烂。
她伸长了脑袋,像看看里面的人是何模样。
洛行孤说里面关着一个失去丈夫的疯妇,疯妇如何能制如此危险的香膏。
“啊!”
里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茱萸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耳朵,反应过来又赶紧撒开。
里面的女人又缓缓唱起那首曲子:“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郎君,你为何不来见我?”
她的声音从哀怨,悲伤到开始愤怒,伸手一把挥掉了石桌上摆满的瓶瓶罐罐,带着喷薄的怒火。
一粒碎片飞出来,几乎擦着她的面颊,茱萸咽了口口水,只听得里面的女人仍然在幽幽地恸哭。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不是我老了,你认不出我?”
“还是你把我忘了!”
女人捂着脑袋尖叫,跪倒在地,膝盖被碎片划破也痛而不知。
茱萸听着这些骇人又凄婉的声响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借此平复心跳。
看来洛行孤有句话没有欺骗自己,她真的是一个为自己丈夫而疯的女子。
感受着脚上湿漉漉有些黏腻的感觉,茱萸皱紧了眉头。
制作凝露华那些带着少女体香的骨头是从何而来?她想起方才掌心那些骨粉,比起一些武功高强强劲之人的骨头微微泛着些柔和的光泽,也更柔软。
茱萸联想到最近的京城丢失女眷的案件,难不成是被关到了这里,就是方才经过的那扇铁窗之中。
看来洛行孤他们果然没做什么好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凝露华,又是京城女眷。
茱萸百思不得其解,现下却眼睛一亮,其他的暂且不论,现在也算是知道了线索,找到秦月,便可以此要挟秦大人了。
她站起身,与此同时身后的女人还在不断地哀哭:
“为何你再也没有回来,郎君,你是否不要玉娘了?”
“你忘记了玉娘的模样,玉娘还记得你呢!”
“玉娘还和从前一样,在这里等着你,不曾更改......”
茱萸沿着漆黑的甬道一路走着,遇到一处铁栏杆便停下来踮起脚尖往里面看,终于在一间隔间里看到一个被绑起来的少女。
她低着头,衣衫凌乱,看不出模样。
茱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抿着唇,吱吱吱地交换着,试图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还好自己来的及时,她还没有落入毒手。
里面的人没有做出回应,茱萸心急如焚,想着该如何进去,忽然她摊开方才握过栏杆的手,发现上面一层红色的铁锈。
于是她跳起来,两手握着铁栏杆,双脚蹬在墙上,用力一拽。
年久陈旧的铁栏杆很快松脱,连带着她一齐摔向地面。害怕发出过大的声响,茱萸赶紧旋身,好让自己摔在地上瞪得声音降至最小。
这一下,她感觉浑身的骨头又仿佛经历了一般碎裂之痛,差点痛呼出声。
茱萸扶着屁股站起身,慢慢挪到现如今墙上那个方形的洞口处,一咬牙铆足了力气向上一攀,直接从窗口跃了进去。
“啊!”她忍不住叫出了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茱萸张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潮湿腥臭,满满的血腥气交杂着恶臭,几乎让人呕出来。
木架子上绑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女,她伸开细瘦的双臂,发丝从肩头垂落,低着头,双脚上是一双绣花鸟的黄白色绣鞋。
茱萸一看就看得出她的衣服袖子皆是上好的布料,眼前这个女子一定出自大族。
她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信心,赶紧上前解开少女身上的绳索。
正准备将她扶下来时,眼前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呼吸幽幽的喷洒下来。
“你是谁?”
“你要做什么?”
少女发出冷冷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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