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方宇开始习惯在每日工作结束后,窝在公寓的小床上给尤濯发消息。
尤濯也会告诉方宇学校的变化,譬如哪个位置新开了奶茶店,他因为打瞌睡被教授骂,还有他即将毕业的事。
[方宇:今天基地外来了群企鹅,有只小家伙走丢了,在气象站门口叫了一整天,徐怀言非要抱它回去养,被Edward教授骂得狗血淋头。]
[尤濯:徐怀言还挺逗的。]
对于徐怀言,方宇没有多说,继而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极光特别美,要是......]
他的指尖一顿,把原本的“要是你在就好了”删掉换成:[像绿色的丝绸。]
尤濯回复的很快:[拍给我看看。]
方宇翻身下床,套上极地服走到室外。
零下四十度的寒风瞬间袭来,但他还是举起手机,对准了天空中的极光,按下快门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吻,尤濯的睫毛扫过他脸颊的触感,还有那句——
我会等你回来。
照片发过去后,尤濯没有立即回复。
方宇站在雪地里等了许久,直到脚趾冻得发疼才回到室内。
第二天,方宇收到了尤濯的语音消息。
[尤濯:抱歉,昨天导师突然找我谈毕设的事,忘记回你了。对了,陈栖乔终于追到那个学姐了,现在天天在宿舍撒狗粮。]
方宇反复听着,尤濯的声音有些沙哑,尾音带着疲惫,却依然让他心动。
方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回了个“恭喜”的表情包。
尤濯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泡在图书馆的时间太长,让他有些头晕。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南极旅行攻略和极地装备清单,旁边是攒的存款余额,还差一万就能买那张昂贵的极地飞机票了。
“尤濯!”
不远处陈栖乔风风火火地朝这边冲过来,嘴里说着,“教授找你,说投行的推荐信写好了。”
尤濯合上电脑,迅速收起桌上的资料,“谢了。”
陈栖乔眼尖地瞥到他电脑屏幕上“南极”两个字,挑了挑眉,“真要去找方学长啊?”
尤濯把食指竖在唇前,“保密。”
陈栖乔摇摇头,却笑得灿烂,“简直是疯子,不过我支持你,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底,如果我能凑够钱的话。”尤濯说话的时候,满是期待,“还差一万,我接了两个家教。”
听到这个,陈栖乔想都没想,直接说:“我借你,反正我爸妈刚打了生活费。”
尤濯愣了一下,并没有接受,嗓音淡淡,“我马上就攒够了。”
陈栖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再次开口,“我有钱。”
“不用了,你现在谈了恋爱,也需要用钱。”
“可是......”
尤濯直接打断了他,“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走出图书馆时,尤濯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证券公司主管的消息。
[那个南极项目批下来了,你确定要去?那边现在可是极夜,危险系数很高。]
尤濯飞快回复:[去。]
[主管:为了那个天文学家?]
尤濯没有否认。
[主管:年轻人啊,行吧,公司会给你买最高额的保险。]
关上手机,尤濯仰头看向天空,虽然这里是北半球,但他总觉得能看到南极的星光,看到方宇在极光下工作的身影。
///
暴风雪来临的前夕,方宇收到了尤濯的语音消息。
[尤濯:方宇,我研究生论文答辩通过了。陈栖乔那小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我终于不用半夜改论文吵醒他了。]
听着尤濯的声音,方宇不自觉地笑起来。
[尤濯:对了,学校后街那家奶茶店要倒闭了,准备换成烧烤摊,你回来喝不到了。]
方宇笑着打字:[那拜托学弟帮我多喝几杯了。]
尤濯捧着手机也笑了起来,他太喜欢这样鲜活的方宇了。
这天晚上,方宇做了个梦。
梦里尤濯站在南极的雪地里,笑着向他伸出手,醒来时,窗外暴风雪已经开始肆虐,呼啸的风声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徐怀言急促地敲门,“方宇,紧急任务,A区的气象站数据异常,Edward教授要我们立刻去检修。”
方宇迅速穿戴好极地装备,出发前,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机留在了公寓,暴风雪天气下通讯设备基本失灵,带着也是累赘。
随后,方宇翻出外婆给他的平安符,塞进贴身口袋和尤濯的合照放在一起。
南极的暴风雪来得毫无预兆,方宇被狂风吹得一个踉跄,能见度在几分钟内降到几乎为零,刺骨的寒风穿透防寒服,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方宇!这边!”徐怀言的声音在风雪中时断时续。
方宇摸索着向声音的方向移动,突然脚下一空,他本能地抓住边缘,但厚重的装备让他的手臂迅速失去知觉。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觉得庆幸。
还好还好,他没有答应跟尤濯在一起,不然真的是拖累他了。
*
尤濯的右眼皮跳得厉害,他不断刷新极地科考网站,但方宇所在的基地已经一周没有更新日志。
最初他安慰自己只是通讯故障,但随着时间推移,不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周身。
尤濯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方宇的消息了,最后一条对话还停留上次奶茶店的事,之后无论他发多少信息,都石沉大海。
尤濯的声音沙哑,“陈栖乔,帮我查一下南极最近的天气。”
陈栖乔担忧地看着好友通红的眼睛,“你冷静点,可能只是通讯故障。”
“查。”
气象网站显示南极最近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雪,多个科考站通讯中断。
看到这儿,尤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翻出汪洋的电话打了过去。
汪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尤濯直接说道:“方宇失联了,三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知道,基地报告说他们遇到了强-暴风雪,有六名队员在户外作业时失联。”
听到这个消息,尤濯几乎无法平静,浑身的血液倒灌,要不是旁边的墙壁支撑,他就要晕倒在地。
过了几秒后,又听到汪洋继续说:“搜救队已经出发了,但天气太恶劣。”
“我要去南极。”尤濯脱口而出,异常的坚定,“现在,马上。”
“你疯了吗?这种天气。”
尤濯没办法了,孤注一掷,“帮帮我,否则我就买张机票直接飞新西兰,自己租船过去。”
汪洋长叹一口气,“来趟物理楼吧,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物理楼的办公室里,汪洋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尤濯打开它,呼吸瞬间停滞。
里面是一对素圈对戒,内侧刻着他们名字的字母缩写。
——FY&YZ
“师弟出发前交给我的,”汪洋喉咙发紧,“他说......如果他回不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尤濯的指腹抚上戒指,冰凉的感觉让他心中钝痛,戒指旁边还夹着一张纸条。
[给尤濯。尤濯永远幸福。]
汪洋感受到了尤濯的痛苦,苦笑道:“他买了这对戒,却不敢亲自给你,师弟他从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除了在追求梦想这件事上。”
尤濯攥紧戒指,这半年来他拼命攒钱,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想起江边那个带着泪水的吻,想起那张极光照片,还有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那些被压抑的感情,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穿他的心脏。
汪洋:“章丘的姐姐,五年前在南极科考时遇到了冰崩。”
听罢,尤濯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他们一周后才找到。”汪洋说不下去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尤濯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我要去南极。”尤濯再一次肯定。
“现在那边是极夜,航班飞不了。”
尤濯失控地吼道,泪水决堤,“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去找他......我得......”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紧紧地攥着那枚戒指,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方宇就在身边。
///
暴风雪持续了整整四天。
方宇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洞里,身旁是同样狼狈的徐怀言。
微弱的手电筒光线下,他看到自己的防寒服已经破损,右腿传来剧痛,可能是摔下来时骨折了。
徐怀言的声音落下,“你终于醒了,我们掉进了冰缝,还好有这个洞穴挡住,救了我们。”
方宇艰难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冰洞不大,但也仅是足够两人暂时栖身。
“通讯设备?”
徐怀言:“摔坏了,GPS也是。”
方宇摸向自己的口袋,试图想要找到手机,摸索一番后,他幡然想起,原来他没有带手机出来。
一想到这儿,方宇的眉头紧蹙,失联的时间里,尤濯是不是急坏了?
徐怀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别想太多,搜救队会找到我们的。”
现在这个时候只能这样了,但等待的时间也是煎熬。
“冷吗?”徐怀言问道。
几天未进食,说不冷是假的,现在这个时候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方宇朝徐怀言靠过去,“靠近点,暖和。”
徐怀言也不矫情,“坚持住,天快亮了。”
方宇望向洞口的方向,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南极的极夜,没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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