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方宇在研究院的宿舍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周,手机安静得可怕,没有尤濯的消息,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只有Greenland项目的负责人发来邮件,询问他是否已经做出决定。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影。方宇刷牙时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过,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洗漱完,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方宇迟疑了一下才接起来。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是方宇吗?”

方宇脑袋还是懵的,低低的“嗯”了声。

“我是尤濯的表哥。小姨,小姨她......”

电话那头的声音哽咽的那一刻,方宇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冻僵了他的四肢。

“什么时候?”方宇问。

表哥的声音颤抖着,“昨晚吞了安眠药,发现得早,抢救过来了,现在在医院。”

方宇的手扶着洗手台边缘,指节发白,“尤濯呢?”

表哥叹了口气,“守了一夜,刚刚被我们强行拉去休息。”刚说完这句话,男人欲言又止。

方宇自然是感觉到了,直接说:“你有事就说吧。”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有了方宇的这句话,男人便没再犹豫,直言,“小姨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们分手没有。”

方宇闭上眼睛,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果然如他所料。

他长吁一口气,说:“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方宇很快换好衣服,收拾东西,临出门前,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他和尤濯在南极科考站前的合影,两人穿着厚重的极地服,笑得像个孩子。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得让人作呕,方宇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窗看到尤濯的母亲,那个对他深恶痛绝的妇人,现在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尤濯坐在床边,背影佝偻得像个小老头。

方宇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听见动静,尤濯抬头看他,一周不见,他瘦了一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方宇。”尤濯的声音很沙哑。

一看见来人是方宇,病床上的尤母突然激动起来,“你还来干什么?”她的声音虚弱,“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尤濯急忙按住母亲的手,“妈,您别激动。”

方宇站在原地,喉咙发紧,“阿姨,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道歉吗?为自己爱上尤濯而道歉?还是承诺离开?哪一种都像刀子,会同时刺穿他们的心脏。

尤母挣扎着坐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尤家的独苗,你们这样是要我们尤家绝后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痛苦的啜泣,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

方宇站在原地,他看着尤濯手忙脚乱地安抚母亲,按呼叫铃叫护士,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场他永远无法胜利的战争,无论他和尤濯多么相爱,都抵不过血脉亲情,抵不过一个母亲以死相逼的绝望。

护士匆匆赶来,给尤母注射了镇静剂,妇人渐渐平静下来。

“我先走了。”方宇说,不等尤濯回应就转身离开。

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在回荡,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尤濯追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尤濯的掌心滚烫,“等等,我们谈谈。”

方宇没有回头,怕自己一看到那张脸就会心软,“你母亲需要你。”

尤濯的声音痛苦,“可她不能这样,不能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我。”

闻言,方宇转过身,看着尤濯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脖子上还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指甲抓的,他忍不住伸手触碰那道伤痕。

“她弄的?”

尤濯猛地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方宇,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她的。”

方宇问:“怎么说服?等她下一次吞药?还是割腕?”

尤濯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脸色惨白,他的手在发抖,死死抓着方宇不放,“我不能失去你,你不知道这一周我有多......”

方宇打断他,因为再听下去他会崩溃,“我知道,我也一样。”

两人站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远处传来推车的轮子声,病人的咳嗽声,家属的啜泣声,这是世界上最不浪漫的地方,见证他们最痛苦的时刻。

尤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他顿了顿,“我们该怎么办?”

方宇看着走廊尽头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

他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必须回去陪你母亲。”

尤濯的手慢慢滑落,像是终于接受了某种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会等我吗?”他问,声音很小,像是没自信。

方宇没有回答,这不是电影,没有编剧会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

现实是残酷的,一个以死相逼的母亲,一个被撕裂的爱人,一段看不到希望的感情。

方宇微眯眼眸,无力地说:“回去吧。”

尤濯站在原地没动,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最后,尤濯转身走回病房,方宇看着那扇门关上,才敢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走廊尽头的窗外,雨终于下了起来。

——

方宇回到梧岸公寓时,天已经黑了。

他快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书架上的专业书籍,衣柜里的几件衣服,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每拿起一样物品,都像在撕开一道伤口。

收拾到一半时,方宇发现了藏在床头柜抽屉深处的一个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是两张机票,去冰岛的,日期是一个月后。

尤濯曾经说过要带他去看极光,没想到已经偷偷计划好了。

机票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我的天文学家,这次换我带你看星星。]

方宇坐在床边,盯着那两张机票看了很久,直到视线模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

就在发愣之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尤濯的消息。

[我妈睡着了,我能见你吗?就现在。]

方宇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心脏却疯狂地渴望着再见一面。

最后,还是**战胜了理智。

门铃响起时,方宇的手在发抖,打开门,尤濯全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

尤濯一进门就抱住他,湿冷的衣服贴在方宇身上,“我做不到,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了......”

方宇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情绪激动。

他轻拍尤濯的背,“嘘,先换件干衣服。”

尤濯摇摇头,反而抱得更紧,“她后面又闹了一次,说如果我不分手,她就从窗户跳下去。”

方宇的心好痛,他让尤濯坐到沙发上,拿来毛巾帮他擦头发,尤濯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布,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然后呢?”方宇问道。

尤濯苦笑,“我表哥把她绑在了床上,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医生说她是重度抑郁伴自杀倾向,需要住院治疗。”

方宇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想起尤母看他的眼神,那不是单纯的厌恶,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在她眼中,方宇不仅是抢走她儿子的人,更是断送尤家香火的罪魁祸首。

方宇艰难地开口,“尤濯,也许我们......”

尤濯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不!别说出来,求你。”

方宇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堆满了哀求,他多想答应啊,多想说他们会找到办法,会挺过去。但现实是,每一次他们的坚持,都可能把尤母推向更深的深渊。

方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失去母亲,就像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害自己一样。”

尤濯的眼泪再次流下来,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我们呢,我们的四年就这么算了?”

方宇没有回答,只是俯身吻住他。这个吻像是最后的告别。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尤濯看着方宇说:“跟我私奔吧,就现在,我们去冰岛,去任何地方。”

方宇没应。

“那你的母亲呢?你的工作呢?”

尤濯的声音崩溃,“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多么动人的情话啊,如果是在别的场合,方宇可能会感动得落泪。而现在,这些话只让他心如刀割,因为尤濯不可能真的放弃一切,他是个太负责任的人,否则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你会恨我的。”方宇把情况说明,“当你在异国他乡,想起病床上的母亲时,你会恨我带你离开。”

尤濯僵住了,因为他知道方宇说的是事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遭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户。

尤濯开口,声音沉哑,带着不舍,“所以,这就是结局了?”

方宇看向窗外,雨已经小了些,夜色更浓了。

“Greenland的项目我接了。”他说。

“什么?”

“后天就走。”方宇继续说,声音平静,“我们分手吧。”

这话使得尤濯的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失去了平衡感。

他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咬唇沉默半晌。

“好。”

良久后,尤濯只说出这一个字,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方宇没有挽留,他知道,任何挽留都只会让分别更加痛苦。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时,他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窗外的雨停了,但心里的雨却永远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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