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落笳与景若早早就到昨日约好的渡口等候,这是个偏僻河道小渡口,距集镇约莫五里路,除了偶尔的行人并无其他人,又恰在一丛树木后面,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看来乔罗衣真是个细心人,安排的很是妥帖
落笳平静的靠在树上,抱臂握剑好整以暇的阖目养神,静听四周的动静。景若的表情却有些不安,虽然昨天落笳的解释已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尔虞我诈看惯了,又经历了青城派的事,她还是不太敢就这么放心。眼见就到约定的时辰了,却没见到乔罗衣的踪迹,难不成这人失约了,还是故意布下疑阵赚的自己入嗀。但看落笳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没有一点担心,她又将怀疑的话咽下
她正胡思乱想,突然落笳双目一睁,浅笑道:“来了!”景若急忙踮脚远望,果然见远处水面上影影绰绰一叶扁舟正漂过来。那船甚小,能坐五六个人的样子,不过是乡间常用的小渡船,船头一左两右挂着三个红灯笼,正是昨日与乔罗衣约定的暗号。景若暗忖难道就要坐这船到姑苏?似乎太小了,不像能远渡的样子
她还在心中猜度,那小船已经靠近,还不等挨着岸边,乔罗衣已经从船舱中钻出来,她今日倒是换上了一袭翠绿的罗裙,显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她四处张望一番,一看到落笳与景若的身影,便快活的摆摆手打招呼
艄公还在忙着搭舢板,乔罗衣足尖在船帮上一点,便如一片绿叶般飘然至岸边。落笳和景若赶忙提起包囊迎上去,被乔罗衣劈手夺下,亲切的替她们拎上船,放在角落里道:“且委屈你们一下,坐这小船走一程,等过了这一段水路,咱们便换大船”
落笳笑道:“乔姐姐客气了,这小船坐着正好看景。”乔罗衣笑道:“你们且随我走,保管还有好景色让你们看”
三人在舱中坐稳,艄公长篙一撑,小船悠悠的随波荡远,虽然已经入秋,但两岸依然青山相接,拂面风带着水汽,如果不是有事挂在心头,这般乘舟而行真是惬意
大约是看出落笳的担心,乔罗衣凑过来道:“不用担心,我保你这一路顺顺利利”
落笳被她看破心事,不好意思的笑一下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这一路恐怕还有水帮和雁荡弟子潜伏在各处,若是被发现了,牵连到你与柳大娘该怎么好?”
乔罗衣轻打她手背,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你放心吧,要是没点把握,我怎么会带着你们乱走?实话对你说吧,我正经身份是做生意的,除了苏州的绸缎店、米行外,扬州与杭州亦有分号。从江南到湖广,都是常有生意往来的,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少回,所以我才敢如此笃定。好了,你不用乱担心了,只管安安稳稳的坐在船上看景就行了”
落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乔罗衣说话做事比一般女子干练爽快,原来她是在外面经营惯了的,既然如此,这一路有她照拂,确实是能省下不少心
乔罗衣见落笳神情放松下来,赶忙取出备好的瓜果,把舱中一张小案几摆的满满当当,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壶酒,直言要把酒叙话,落笳赶忙推辞,道是自己与景若皆不能饮,让乔罗衣甚是失望,不过她倒也不强求,转手将酒壶放下,又笑嘻嘻的一副高兴劲
乔罗衣自己解释道,此行岳州乃是奉她师父柳大娘之命。柳大娘退隐江湖多年,却一直留意武林动向,得知许鲲大寿遍请天下豪杰,便令她借机前往打探消息。而乔罗衣本人则在商言商,她有意将生意扩大到岳州一带,许鲲为水帮之主,也是岳州城中一霸,能提前一探此人虚实无疑是为日后做好准备,因此她暗中使了些银钱,换到一张小门派的拜帖,乔装打扮一番光明正大的去贺寿
“没想到这二十两银子花的真是值啊,不但在许鲲家转了一圈,还看了场热闹的大戏,只可惜被你们两个一搅和,没吃到许鲲的酒席,真是有些遗憾。你们两个又不愿陪我吃酒,真是可恨的很!”嘴上这么说,但她脸上却没半点生气的表情,反而嘴角上翘,轻松的斜倚在座位上
“当日真是得罪了”,落笳笑着道歉:“其实我们也无意去搅了许帮主的大事,但当时形势所迫,已不能由我们控制,只能先自保为上”
“乱说!”乔罗衣一下子来了精神,腾的一下坐起来:“要说你们没想搅了许帮主的寿宴我信,若说你们当日全然是形势所迫我可不信!”
她言语如此犀利,落笳只觉得冷汗涔涔。乔罗衣见状极是得意:“怎么?被我说中了吧。”
落笳无话可答,只能笑着带过,没想到乔罗衣不依不饶,反而凑近了道:“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阿若和你从火云教就走散了,居然能不早不晚的偏偏赶在众人皆在场时找过来?老实交代吧,你们分明是提前谋划好的。还有那郭元路老贼,你是不是存心特意在他面前提起那什么郎中的话,好让在座的人都听个仔细?”
她语速甚快,一连串问题如连珠弹一般,让落笳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乔罗衣见她这样,更加得意,哼了一声,开心的撇开脸去,一手撑在几案上,拈了颗果子丢到嘴里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青城派那帮老狐狸现在恐怕只顾着抢夺掌门之位,根本没空搭理你们。郭元路已经气得发疯,只想取你们性命,你们这点小心思他是不会放在眼中的。至于李崇一嘛——”乔罗衣顿了顿,柳眉微蹙,困惑道:“我暂时是看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就匆匆的走了,这不对啊”
趁着乔罗衣还在低眉沉思,落笳和景若偷偷交换个眼神,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担心,难道鱼彭被杀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此事泄露,也没人能猜出来是谁下的手,顶多成一桩悬案而已,看李崇一离开时并无什么动作就知道了
乔罗衣想不明白李崇一的事,索性便不再去想,反正火云教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哪怕闹得天翻地覆也没什么关系。她眉头一挑,刚才的疑惑皆散尽,又笑嘻嘻的闲聊起其他话来,一时是坊间趣事,一时是江湖传闻,虽则主要她一个人在说,落笳不时接几句话,却也显得十分热闹
景若如往常一般,只静静的坐在落笳身边听她们俩说话并不插嘴,有时转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但乔罗衣似乎对她颇有兴趣,见她半天既不说话,也不碰那些零食,便笑着对落笳道:“你看看阿若,真是太文静了,身子又柔弱,全然不像习武之人”
景若此刻正专心看岸上的一处河湾,在心中描摹着,觉得是上好的景致,突然听到乔罗衣说倒自己,紧张了一下,赶忙转过身来
落笳赶紧遮掩道:“阿若打小身子不好,所以师长们在练武上并不苛责她”
乔罗衣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再仔细一打量景若,见她虽肤白如玉,却略略发青,比一般人缺了几分血色,手脚细弱,一袭白衣尽显不胜之态,便知落笳所言非虚。乔罗衣当下大起怜爱之心,一抬屁股在景若身边坐下,亲亲热热的挽住景若的手臂,与她闲聊起来,问些家常问题
景若自小性格冷僻,更是不惯与人近距离接触,除了落笳外,几乎再没与人有过肌肤之亲。虽则她对乔罗衣印象甚好,但此刻被乔罗衣挽住胳膊,还是说不出的别扭,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坐在那里简直比蹲马步还难受,一边耐心回答她的问题,一边直觉背后汗都渗出来了
落笳看着她的样子暗自好笑,偷偷伸出手去不动神色的抓住景若衣衫下的另一只手臂,景若心慌意乱中骤然得此援助,不自觉的攥紧了,落笳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她背上,示意她不必紧张
就在景若渐渐放松下来时,只听舱外艄公一声口哨,跃到舱头吆喝一声,乔罗衣兴冲冲起身道:“到啦!”
两人随着乔罗衣登上一艘大楼船,那船长足有十余丈,高亦有七八丈,与它相比,刚才三人所乘的那小舟简直如一片飘叶,就是之前她们一路乘坐的船中,也没有能与其相提并论的。落笳心中暗暗赞叹,乔罗衣当真是好排场
落笳还在感慨,乔罗衣已经板着脸对迎上来的船主吩咐起来,让他看好了,莫要让其他闲杂人等靠近,又询问了一番沿途关防的应对准备,叮咛他小心应付,这才摆摆手让船主离开
看到这一幕莫说落笳,就连景若也甚是惊讶,乔罗衣这派势似是船主还要听她指挥一般,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乔罗衣带着两人大模大样的踏上二层客房,径直推门走入一间安静的房间,房内桌椅被褥一应俱全,收拾的非常精巧,桌上已经摆好了果点,仆役低着头送来了热水便恭敬退出去。乔罗衣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边抓起一把花生,边用下巴点点对面的椅子示意落笳与景若坐下
落笳正襟危坐,身板笔挺,乔罗衣见状噗嗤一笑,放下递到口边的花生道:“怎么,到这里你还见外什么?你尽管放心吧,这是我的船,就算你在这船上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你个不是!”
落笳和景若大大吃了一惊,之前已经知道乔罗衣自己开着商铺,却没想到她生意做得这么大,连这么阔气的船都是她的
乔罗衣笑着解释道:“这条水路往来商户甚多,无论运货还是载客都是生意满满,我自己便常在这里走动,为了自家方便也为了顺带挣些运费,便索性买了条船专走这一路”
如果之前只是惊讶,听到这里落笳和景若已是佩服不已。乔罗衣一介女子竟有如此魄力胆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乔罗衣看着她们的表情,咯咯一笑,将手中的花生分别塞到两人手里:“这下放心了吧?老实告诉你们把,我这一船装的货有一部分是要进上去做贡品的,因此就趁便从衙门讨了手令,这一路莫说江湖中人,就是一般官府也不会来找事儿。你们只管在这里稳坐钓鱼台,过几天跟着我到苏州好好游玩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0章 第 150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