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娘不知想起什么事,霍然站起来便往外走,倒唬了乔罗衣一大跳,怯生生问:“师父,你这是?”柳大娘没好气道:“去看看那个景若有没有事,如果被我打伤了,你还不得记恨我”说罢拂袖就走,乔罗衣心中一喜,赶忙跟上去
推门进去时景若正靠着枕头坐着,落笳坐在床边,抱着她的小腿,低着头轻轻揉着伤处,不时问景若几句,见有人进来,景若匆忙将裤腿放下想要起身,却被落笳按住
见柳大娘一脸严厉,从一进门就盯着景若,落笳也有点吃不准她的用意,借起身行礼巧妙的挡在柳大娘面前笑道:“柳前辈,不知这么晚有何事指教?”
柳大娘这才回过神,见说话的是落笳,登时脸上缓和下来,和颜悦色道:“没多大事,来看看你们这里可安顿好”说着便四下打量着,故作无意走近床边,靠近景若时,柳大娘顿了一顿,转头对落笳道:“你师妹没事吧?我刚才出手没深浅,莫伤了她”
乔罗衣暗自好笑,师父这理由还真是,不过一间客房,自己亲自安排的,难道还有什么准备不周全,这分明是师父自己不好意思直说,拉自己挡在前面
落笳赶忙答道:“没什么,一点皮外伤而已。”柳大娘已经在刚才她坐的地方坐下,用略生硬的语气道:“我看看”
落笳赶忙帮景若把裤腿撩起来,柳大娘看看点点头道:“是没什么大碍”,又对景若道:“我来帮你看看脉相。”景若怔了一下,不明她此举何意,但落笳就在身边,景若心中却也不怎么慌张,将手腕递过去。柳大娘颇有架势的闭目微抬下巴,专心致志的把脉,片刻后松开景若的手腕,却没说什么,只不咸不淡的客套一句早早休息,倒让落笳和景若摸不着头脑
刚一回到房间,乔罗衣便凑上去问道:“师父,阿若的病可有大碍?”
柳大娘回想一番,缓缓道:“若是好生将养着应是没什么,但病根已深,可见她患病日久,我是没什么办法,如果有同时精通武道与医道的高手也许还有回春之力——”见乔罗衣面露喜色,她忍不住又泼冷水道:“烟霞宫中不乏高手,这么多年都束手无策,恐怕是难”
乔罗衣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失落,随机又高兴起来:“在我家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她亲自劳累,兴许这样养着慢慢就好了呢。”柳大娘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翻个白眼嘟哝一句“想得美”乔罗衣露出几分自嘲道:“想想而已”
第二日见到乔罗衣才知道柳大娘已经离开,只留下话让她小心行事,切莫意气用事,与雁荡门起了冲突。落笳略感失望,原想既然传闻中柳大娘与师父有旧,兴许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想到这位前辈如此潇洒,一大早便又出门了
乔罗衣瞧见她的眼神,忙把周围伺候的下人遣远,才低声告诉落笳昨日柳大娘叮咛的秘密——雁荡门后山的一条秘道,能直接通到后院。落笳听后大喜,如此自己便多了分把握在风声如此紧的时候直闯雁荡了。但乔罗衣却皱着眉反复叮咛,嘱咐她到时候千万莫要轻举妄动。“师父也是犹豫再三才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怕的就是你们一时意气,落入重围之中。况且这秘道已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是否还能找到就难说了,就算能找到,也不知道雁荡门是否在此设了什么陷阱”
落笳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我们自有分寸,一定会小心行事,本来此行就是为了探听消息,并非为了分个你死我活,乔姐姐放心吧,还请姐姐代为谢过尊师”
乔罗衣瞧她的表情毫无后退之意,叹口气道:“我总觉得此事颇险,但这关系到烟霞宫的安危,你去也是应当的,”乔罗衣瞥了一眼在旁一脸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景若,换上笑脸道:“阿若啊,不然你和你落笳就先在这里住下,写封信回去,看看你们师门怎么安排再行事?”
景若看了落笳一眼,微眯眼笑道:“我跟着师姐,她想去,我就也想去”
乔罗衣翻了翻白眼,笑着轻哂道:“傻丫头!”话虽如此,转眼她却严肃起来,皱着眉替落笳与景若盘算。如果想避开雁荡门的耳目,直接到柳大娘所说的秘道,就必须绕个大圈,但如此,就有一部分路程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自昨晚乔罗衣就开始考虑怎么走才能保证落笳与景若的安全。虽然她不能替她们两人解决这江湖纷争,但总想尽量保全她们二人的安全。她不想让落笳与景若看出自己的为难,推着她二人出去玩耍,笑道:“这事我自会去安排,你们且在苏州城中好好玩几天,看看我江南水乡可比中原差?”
乔罗衣招待的可谓十分周到,无论吃食用度,无一不是按着二人喜好布置,还特意安排了得用的人手带着两人在城内外玩耍。落笳几次想和景若说乔罗衣的打算,但每每开口时,不时刚好有事情岔开,便是景若正在兴头上,她不忍打断
恰逢阴天微雨不便出城,两人辞了车马,撑伞往真庆道院玩耍。虽则天气不好,但真庆书院门外依旧喧嚷,这里是苏州城极热闹的所在,饭铺酒肆茶楼一字排开,更有各种丝绸行、笔墨店、点心铺子等,街上华服客商往来如鲫,油纸伞游动似莲叶。街市正中的位置,真庆道院内却青烟袅袅,在氤氲的水气中久久不散,有种凡俗与净□□存,入世与出世一般的奇异感觉
落笳手里提着在门口的小贩处买了各色点心,景若一手撑着伞一手还捏着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两人夹在信众中走入真庆道院。在殿中游玩一圈,看到周围人纷纷求签热闹的样子,景若便笑道:“不知这里的签文可准?”
落笳伸手帮她抹掉唇边一点饼屑,边道:“你要是想求签也可以,我这里还有些铜板”。景若侧着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不了,这种事不去试了,”又好奇道:“落笳你不去试试么?”
落笳心中牵挂师父的事,本来想去求一签玩一下聊博一笑,又怕抽到什么不吉的语句,便摇摇头道:“这种事不去试了。”景若听她打趣自己,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拉着她就往后面的花园走去
许是因为下雨,花园中竟没什么人,此时虽非花开之时,但园中枝叶倒繁盛,可见是平日打理用心,雨幕中似有烟云笼罩,倒是清静宜人
两人共撑一把伞踏着青石在园中漫走,四周只闻雨滴落在伞上的沙沙声,景若深深的吸口气,伸手探出伞外,指尖顿时染上几分湿凉之意
落笳握着伞已经走神,她心中的事甚多,此时一静下来立刻又陷入沉思,直到景若将雨水抹在她脸上她才回过神来,换上笑容握住景若的手腕,但她刚才的神情已经落入景若眼中,景若边用手帕帮她擦脸边惊讶道:“落笳,怎么了?”
落笳见不好再隐瞒,踯躅一番,将乔罗衣对自己说的话和盘托出告诉景若。景若听完半晌无语,这个消息令她浑身发冷,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依然觉得莫名的害怕,在雨中呆站了一会儿她才颤着声道:“我让你为难了,对,对不起”
落笳看着她的神情莫名一阵心酸,赶紧捧住她手道:“哪里的事,你有什么要对不起的,我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拒绝乔罗衣比较合适”
虽然她这般解释,景若依然一副怏怏的样子,落笳颇为诧异,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让景若这般难过,早知如此,她便不告诉景若了,大不了欠乔罗衣个人情罢了。自己这般思前想后,只想有个稳妥的解决方法,但却没注意让景若这样为难
落笳好一番温言安慰,景若这才面色缓和一点,翠园虽好,两人却再无心观赏,落笳牵着景若往回走,把她发冷的手握的紧紧。没走两步,景若便驻足不前,落笳惊讶的转头,却见景若无比认真的神情,似乎是要说一件大事
“落笳,带着我是不是很麻烦?”景若说出这句话表情非常紧张
落笳怔了怔,没想到景若会这么问。这个问题从两人相遇后不久景若就问过,后来走了一路,景若也曾问过,每次落笳都斩钉截铁的否认了,但景若却还在问。许是受到刚才压抑的心情的影响,落笳一阵莫名的烦躁,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想过,却一遍遍的被质疑,难道自己做的不够好么?她皱着眉道:“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你不要乱想”
受到心情影响,她这话听起来有些生硬,让景若有些愕然。落笳有些后悔,但并不想道歉,低着头,不由分说的拉着景若就走,景若顺从的跟着后面,一言不发。待快走出去时,景若才道:“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带着我了,记得提前告诉我,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听了这话,落笳的心情莫名的一下子糟糕起来,仿佛胸腔里憋了一口气,眼睛都开始泛红,只觉得又委屈又难过,但看到景若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又不忍心说什么。落笳长出一口气,和缓了一下情绪,把伞丢到一边,按住景若的双肩道:“我不会的,你不要这么想,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么乱想会更伤身体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为什么要丢下你?如果我嫌弃你,当初就不会带你离开!”
落笳极快的说出这些话,没有一丝停顿,连自己都被吓一跳。景若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只想拉住落笳的衣服,不愿离开她半步,但看到落笳这副样子,她心疼不已,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逼问,让她这般气恼
落笳不做声的掏出手帕帮景若擦去眼泪,说了那一席话,她有种紧张后懒洋洋的松懈感,她挤出个笑容道:“都是我不好,等会儿再给你买半斤松子糖”
景若还在流泪,听了这话扑哧笑出来,落笳松了口气,拉着她走到殿里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外面下雨呢,我去把马车找来再来找你”景若重重的点点头,看着她急急的走进雨里
景若百无聊赖的在殿里转悠,突然脚下绊了一下,似是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不知是谁将一支竹签扔在这里,想来是抽了签却掉了。景若俯身捡起来,想要重新放回签筒中。她本不想抽签,但拿到竹签后,却心念一动,鬼使神差般看了一眼,只看到“镜花水月”四个字。下面还有若干解释的小字,但景若看到这四个字,浑身却如被浸到冷水中一般,止不住的颤抖,再也看不清下面的字
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想握着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般,将竹签丢回签筒,但已经心乱如麻。直到随着落笳上了车,依然浑身发冷,落笳只当是自己的过错,极尽温柔的安慰她。车中无外人,景若靠在落笳怀中,紧紧握着她的手,默默想,若是此刻死了就好了,就再也不会和落笳分离。落笳抱着景若削瘦的肩无比爱怜,将车上备着的毯子打开替她盖着
车轮辘辘压在青石板路上,带动车厢轻轻颤动,雨丝如线,柳枝低垂,水面无数涟漪荡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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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 1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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