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子当日把扫院子的活安排给景若,自有其深意。他在魔教久矣,虽然素得教主敬重,但也明白这不过是因为自己一身医术,对方有求于己罢了,他从来不认为魔教之主是什么善茬。上次去见教主,教主随口问起新拨去他身边的人是否好用,引起了钟离子的警觉,他已视景若如子侄辈一般,不得不为她的安危考量,他可不愿意教主惦记上景若,更不愿意让人察觉他和景若的关系,故一回来便有了这般安排,作态给周围人看,让人以为景若只不过是受他差遣打杂的而已
他这般心思景若还不知晓,但钟离子平日对她维护有加,景若视他如长辈一般,只是按照他的嘱咐去办了,并无多问什么。景若此时立身方稳,所思所虑不过三件事,如何解救了苏澄澈,如何从魔教打听得消息,如何从魔教离开。这其中重中之重自然是救了苏澄澈
苏澄澈尚不知晓景若身边俱是魔教耳目的事情,景若自己功夫有限,也难以分辨周围那些人是高手,只得按照钟离子的提醒小心再小心,如此一来便更没有机会了,两人见了几次面,在景若的有心引导之下,说来说去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话
大概是因为心里焦急,又恰逢天气突然有变,景若受了些风寒,白天不免有些倦怠。钟离子看出她的不适,略一把脉便建议她回房休息,景若本想宽慰他几句,说自己并无大碍,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来,借机告诉了钟离子
钟离子看着眼前的“药方”,摇头道:“不妥不妥”,他眼神犀利的看了景若一眼道:“有几味药用的太大胆了,你自己的情况固然自己清楚,但眼下天气骤寒,还是得小心些”。景若有些泄气,但此时屋内还有两名魔教弟子,实在不宜多说什么,只好应下来了,依言回屋休息了
她心中有事,在床上也坐卧不安,索性起来在桌前读书。这魔教教主收集的医书当真不少,有些民间偏方之类,连景若也没见过,每每翻阅便觉得受益匪浅。到了午后正是往日午休时,院子里安静得很,大概大都在休息。景若也觉得神思困乏,合上书准备小睡一会儿,偏在此时钟离子登门来看望她
景若赶紧请他坐下,少一寒暄几句,钟离子便道:“今天上午你自己的药方,我后来又想了想,想与你探讨一下”。景若眉头一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来意,眼中立刻露出光彩,赶紧从里屋拿出笔墨纸砚来,一伸手道:“请钟离先生赐教”。这是两人为了沟通方便特意准备的墨汁,写在纸上只留片刻便会隐去字迹。因为景若这里比较不引人注目,所以一直都放在这里,此时派上了用场。钟离子点点头,轻嗅着墨汁中淡淡的腥气轻叹一声。他并不想让教主留意景若,但如果想把苏澄澈接过来的,必然要得到教主的应允,一时间他也无法决定,只好把其中利弊都写给景若,由她自己权衡
景若细细看了一遍,不禁露出微微笑意。钟离子的关心维护之情她很是感动,但他所担心的事,景若却并不在意,她此番和苏澄澈冒着性命危险深入魔教,所为便是打探消息,此时有机会接近教主,正是求之不得。她略一思忖,提笔回应数句。钟离子看罢摇摇头,又点点头道:“罢了,你既有道理便按你的意思吧”
刚才两人边写字口中边谈论药方,外面的人混不知情只当两人又在谈医论药。钟离子回屋把景若早上写的方子翻出来,又看了一遍,喃喃自语道:“行险了行险了”,说着就把药方递给身边伺候的魔教弟子去煎药
三日后景若“病重卧床不起”,钟离子“急得团团转”,连院子里一众魔教弟子都被他差使的忙的马不停蹄。可惜他是个男人,贴身照料终究不太方便。眼看景若越发昏沉,钟离子一跺脚咬牙,终于忍不住主动去见教主。不知他见教主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又过了一阵子,便有弟子带着苏澄澈过来了
钟离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苏澄澈也顾不得其他,见他像是主事的,扑过来急切道:“我妹妹如何?”
钟离子点点头道:“随我来吧”
苏澄澈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钟离子不好多解释,一转身就进屋了,苏澄澈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急忙冲进屋去
约莫大半个月过去了,景若的“病”渐渐好了,苏澄澈却顺理成章的留在这里,方便就近照顾她,她虽然性格有些毛躁,但干活却十分利索,连魔教弟子也都很快适应了苏姑娘忙里忙外,他们虽然各有职司绝不敢偷懒,但多个人分担杂活还是挺不错的
苏澄澈能在身边,让景若宽慰不已,这下再也不用为对方担惊受怕了,两人本就是以姐妹相称,此时就是来往亲密也无人怀疑,不用像和钟离子一样,故作疏离冷漠之态,除了言语中要注意点外,倒没什么要忌讳的。来魔教这么久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能日夜相守,两人都是珍惜不已。而苏澄澈终于从景若口中得知这个“颇招人烦”的老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钟离子时,也是惊讶万分。后来才慢慢明白钟离子在人前对她和景若态度傲慢的原因,也是感激不尽
这日景若正在帮钟离子碾药,一名魔教弟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们这么突然闯入景若已经很习惯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忙自己的,连他和钟离子的对话也没有留意,却冷不防听钟离子喊自己的名字
景若赶紧放下手边的伙计,做出一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样子,刚一进屋便收到钟离子一个眼神,似乎警告又似乎忧心忡忡,景若不明所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钟离子顿了顿道:“教主要见见你,你去走一趟吧,外面的药先不着急”
景若心中猛地一颤,虽然从装病时就预料到了,但没想到魔教教主这么快就要见自己,尽管她早想去教主身边好打探消息,不过之前一直听说魔教是杀人不眨眼的,来了之后又见到这些魔教弟子的阴狠绝厉,此刻还是免不了的紧张。钟离子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勉强挤出个笑容,安慰她道:“你不必担心,教主不过是想见见你,你好生去回话便是”,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实在猜不出教主叫景若去是想问些什么。因为交流的机会实在有限,他至今对景若的来历知之甚少,只当她是什么与武林有关的行医世家出身,否则何以能深得周丰年弟子的信任,并与之行走江湖。他担心景若心思纯净,乍然见到魔教教主这等人,答话中有所出入,引得教主怀疑。他尽管是想宽慰景若,但语气中却忍不住的忧心忡忡
倒是景若在最初的惊讶后反而很快镇定下来,对钟离子报以坦然一笑,平静道:“我知道了,我自会小心应对”。说罢随着来人翩然而去
景若耐心的在房间里等着,马上就要见到教主了,她心中很是不安。尽管此刻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依然不敢太放肆,只是稍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出乎意料的,房间的陈设特别简单,不过几案椅子,几案上莫说装饰物,就连笔墨都没有,墙壁上也空荡荡的,景若简直要怀疑这里只不过是教主偶尔见外人的所在
里屋传来一阵衣衫摩擦的细微声音,景若赶紧低下头,片刻后,听到一个苍老又严厉的声音:“你便是钟离先生说的景若?”
景若答了句“是”,顺势抬起头,面前坐着的是一位清瘦矍铄的老者,须发全白梳理的很整齐,一身最常见的粗布长衫,自有一股威仪之气。若不是提前知道这便是魔教教主,景若很难将这老者与杀人魔头魔教教主联系起来,观其仪态,倒像是一位赋闲在家的官绅
察觉到景若的目光,老者抬头与她对视一眼,景若只觉得他眼中精光一闪,扑面而来一股极强的气息,似有千钧重量,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敢再看,赶忙收回目光,低头垂手而立
好在教主并未再追究,而是很快转向下一个问题:“你在他身边干活可顺手?”
景若点点头道:“钟离先生医术高明,学识广博,能在他身边学习我很是荣幸”,她这话发自肺腑,倒是不做半点伪。尽管景若自己医术已经十分高明,但她的医术多是从书中及太医们那里学来的,她自然是天分过人,又勤学不倦,再加上当日灵台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令她有机会博览群书,见识远胜过一般医生。但钟离子却是行遍江湖,在医书之外,更有自己这许多年走南闯北见到的各种病案,很多都有他自己的心得。论读过的医书,钟离子自然不如景若,但看病的经验,景若又不如他。钟离子十分爱惜景若才学,恨不得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他行走江湖数十年,可惜江湖子弟想学武术的多,愿意读书学医术的少,更遑论天资上佳的,而正经的大夫,又少有能看上他江湖人身份的,这么多年他竟没有收下一个得意的徒弟,没想到此时却遇到了景若。景若虽然不适他的弟子,但有人肯学自己的毕生医术,钟离子已经十分满足了
教主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哪里人?那苏姑娘是你何人?你们为何到这里来?”
这是她们俩在来魔教前就想好的说辞,景若回答起来毫不犹疑,自云是江南某地人,苏澄澈乃是故交世家的姊姊,两人为了给某个病重的长辈治病,听人指点来这北地寻找一种草药,据传多年前圣教附近曾出现过,所以特地千里迢迢来找。这段话的细节她们都反复推敲过了,倒是不担心会被教主看出什么破绽
景若一口气说完,本以为教主还要问些什么,却听到手指轻叩桌子的声音,她正好奇,便听教主道:“嗯 ,罢了,你回去吧,跟着钟离先生好好做事,凡事勤谨一些,听他安排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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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第 2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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