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独自回到房中,虽说是要整理一下房间,但一进门便在床上呆坐了半天。待起身来,在房中转了两圈,却心中茫茫然全然不知该做些什么。她凝神想了片刻,觉得终究是放心不下,非得要去看看景若如何
落笳硬着头皮顶着一路各种眼神来到掌门议事的院子门前。此地本是鲁一平日常起居之所,依鲁一平的性子修整的甚是严整,虽然不太高大,但楼台整肃,门窗森严自有一种气势。还不等跨入,便有一名小弟子拦住她道:“落师姐,掌门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落笳一怔,但看眼前小师弟一副紧张又怯生生的样子,只好甚是无奈的点点头,不再争辩一句,转身便离开。没想到刚走没几步,迎面便走来一人,落笳惊讶道:“顾师姐”
顾惜竹也全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落笳。适才分开后,她尚在回想自己是否对落笳有些过于严厉了。落笳一向是自己最疼爱的师妹,从来待如亲姊妹般,怎么今天忍不住这般训斥她。但是一想起她和景若在一起的样子,顾惜竹又忍不住心里一阵别扭。回去后她思来想去,觉得师妹本性自然是好的,必然是那景若百般勾引,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将师妹勾引去了,想当初自己与景若初见时,景若还不是百般小心逢迎,若不是后来被人揭露,兴许自己也被瞒过去了。她想来想去更觉得放心不下,特来看一看这妖女会不会在师长们面前玩什么花样,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落笳
顾惜竹只一转念便想明白落笳来此的目的,刚才泛起的一丝姐妹相亲之意登时去的一干二净。顾惜竹盯着落笳看了片刻,落笳只觉得双颊发烫,无端的有点心虚
顾惜竹低声道:“你且等我一下”,还不待落笳回应边从她身旁走过。落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不敢擅自离开,只好在原地等着。顾惜竹走去与那弟子说了几句,约莫是得到了落笳一样的回答,很快便回来面无表情道:“你这会儿要是得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落笳欲言又止,顾惜竹目光严厉一瞥,落笳无力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随着她离开
不知一路上顾惜竹想了些什么,待到进了屋,反而一脸和颜悦色只说些日常的闲话,关于景若的话半句不提,倒让落笳有些无措,只能唯唯应和。这般说了半天,顾惜竹突然凄然道:“周师伯对你寄望颇深,就是我师父,也是视你如亲传弟子一般,落笳,你向来是最懂事的一个,为何在此事上非要拗着干呢?”
她语气颇痛切,目含殷殷之意望着落笳,落笳不觉低下头,想起师父与诸位师叔伯,也甚是动容。尤其是知晓了身世之后,明白师父对自己非止养育之恩,更是冒着极大风险于万军之中救下了自己与母亲,这般恩情却是自己再难报还了
顾惜竹在旁看着,虽然她并不知落笳的身世,但见落笳的神情默默,眼中莹莹似是有泪光闪动,便知道自己此番说辞入了她耳
顾惜竹双手扶在她肩上,愈发温柔道:“师妹,你也莫要太伤心。你一向勤修苦练,而今武艺已是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便是与前辈过手也不落下风,若是周师伯有知,也会为你高兴的”
见落笳听进了自己的话,顾惜竹拉着她坐下,伸手帮她理了理耳旁碎发,目光中带笑道:“之前你下山独自去打探消息,师父他们不知有多担心,还好你不但全身而退,更是完满完成任务,师父他们虽然——”她顿了顿道:“掌门和师父他们虽然罚了你,心中却极是满意的,师父好几次跟我提起,你孤身闯入中原,数度陷入险情却能逃脱还不忘自己的责任,此份胆识当真难得”
落笳苦笑一下,当初回山后受到惩罚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倒没什么可埋怨的,但今日听到顾师姐如此说,还是有些感动,她踯躅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不等落笳答话,顾惜竹按住落笳手诚挚道:“当日你秦师兄发了疯踢伤了你,事后后悔不已,你千万莫要记恨他”
听闻此话,落笳赶紧诚惶诚恐道:“师姐,我没有半点责怪师兄的意思。当日的事,我,”落笳犹豫一下道:“我实在是太莽撞了,幸亏师兄无事,我很是愧疚”。当初向桑青搬救兵,是落笳无奈之举,她既无法求得师兄放了景若,便只能不求助于桑青。幸得当日并无烟霞宫弟子陷入官兵手中,不然以桑青的脾气,恐怕是和铁傲一般的下场,若真是如此她真是万死莫赎了
继而又泛起一丝甜蜜,当日总以为是自己成全了桑青与景若,没想到景若并不为所动,反而甘冒巨大风险深入魔教,而千幸万幸自己居然又能和景若相逢
顾惜竹全然不知落笳心思已经到了别处。她今日这番话也是酝酿已久的,先责备再动之以情再夸奖再自责,要的便是让落笳回心转意。她特意提起罗笳下山之事却偏不提景若,自然也是故意的。只是她不知景若与落笳在魔教洞窟中已说清了误会。当初铁粘凭一张纸给景若定罪本就牵强,此时落笳心中早不相信景若是凶手,顾惜竹这番说辞,反让她想起当日和景若点点滴滴,经历了这些风雨之后,想起当初更有别样滋味
落笳心中长久的郁结已去,又回复当初磊落坚纯。今日既逢顾惜竹温言相待柔和劝解,也袒露心迹抬头毅然道:“师姐,师门之恩我自然不会忘,师父的仇我一定会报的!过段时间我便去求掌门师叔,我愿再下山去查访幕后凶手,定要亲手替师父报仇”
顾惜竹赞许的看着她,也有所感动,颔首道:“好!好!你既然有这份心,想必诸位师叔伯都是欣慰的,我愿和你同去,也为师门尽一份力”
落笳对顾惜竹本是既亲又敬视如亲姊姊一般,只是之前为景若两人之间起了隔阂,不免有些疏离,此时见师姐还是如此亲厚的待自己,落笳欢喜又感动,重重的点点头,似乎又回到当初亲密无间的时候
顾惜竹心里也颇激动。这个师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说向来话不多,也不是喜欢与人亲昵的性格,在门派中颇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但顾惜竹再了解不过落笳的性情,知道她是最心思纯净诚挚的人,现在能与落笳冰释前嫌,顾惜竹也畅意无比
顾惜竹稍迟疑一下,还是决定此时趁热打铁,规劝落笳道:“师妹,有一句话我想跟你叮咛一句”
落笳温顺的点点头,顾惜竹横下心沉住气道:“我从未把你当外人,只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一般,才想着要嘱咐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日后便离景若远一些吧。你们朋友一场,你欠她的已经还清,她欠你的就当一笔勾销。以后,以后莫要再有联系了”
落笳怎么也没想到顾惜竹此时竟会说起这件事,不觉倏然起身眉头微蹙看向她。这才想起来师姐恐怕还是将景若看作杀害师父的仇人,赶忙替景若辩解道:“师姐,不是的,我师父遇害之事,阿若只是无辜受牵连,和她没有关系,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顾惜竹无奈的叹口气,看着落笳的眼神流露出几分失望。落笳见她并不为所动,直到师姐对阿若成见颇深,赶忙哀求道:“师姐,真的不关阿若的事,你放心,我必然全力以赴,找出真凶,替师父报仇”
顾惜竹摇摇头,有些痛苦的皱眉闭上眼,轻揉额角苦恼道:“唉,你怎么还不明白”
落笳顾惜竹的语气里听出明显的不满,她困惑的看过去,顾惜竹脸上无奈又痛苦道:“她有没有参与杀害周师伯只是其一,单凭她勾引你做出那等事,就,就——”她实在羞耻的说不下去,一咬牙恨铁不成钢道:“你日后再也莫要和她有什么来往了”
落笳震惊的看着她,眉眼间一片迷茫
顾惜竹切齿道:“景若好生心机,你莫要被她迷了心窍,做出什么下流事,辱没了师门的清白,也污了自己名声”
见落笳还是一副不甚明了的样子,顾惜竹心中暗暗哀叹,师妹就是太单纯善良了才着了景若那妖女的道。她一跺脚道:“古往今来,自然是阴阳配男女合,哪有两个女子在一起的道理。你,你,好生思量清楚”
落笳被顾惜竹的话震撼的无以复加,一时连争辩都忘了。她自小便在烟霞宫这等避世之地长大,本就对男女情事接触甚少,从未在此花过心思,周丰年虽然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却绝不会对她讲起这些。遇到景若后,她一见而心动,两人于生死存亡间几度共命运,自然而然的便相知相守,她也就没有认真想过这样对不对。及至被苏澄澈和顾惜竹发现,她也只是一种私事被人发现的害羞与难堪,却从未将此看作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在落笳心中,景若是这世上最珍贵的所在,是超过所有美好的美好。喜欢阿若怎么会是错的呢?她茫然又有些隐隐的害怕,还有些委屈
顾惜竹将落笳的神情变化悉数看在眼里,心里掠过一丝不忍。直至此时,她更坚信师妹向来单纯懵懂,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必然是被景若那个小妖女所惑。想来那景若,出身公主府,从那等地方出来能是什么好人,平日就不知帮着公主做了多少坏事,连师妹也不放过,顾惜竹不觉恨得牙根痒痒
当初回到烟霞宫,秦开云便被鲁一平狠狠训斥责罚一顿,他初时还有些不平,但他毕竟心智过人,只稍一平静,心思便重归清明,明白自己做事到底是太孟浪轻浮了
闲余之时,他常常回想之前的事,也常与夫人顾惜竹议论起。对落师妹他自然是多有抱歉,但细细想来,当初对景若的事也未免武断。当日在报仇和立功心切下,他未多加思索,便。匆匆附和铁家的论断,将景若定为杀害周掌门的罪人,其实只要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其中有颇多未经证实的猜测,偏偏景若也怎么不自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江湖罪人
秦开云能与落笳握手言和,顾惜竹自然是一百个赞成,她从来没觉得师妹有什么大错。不过秦开云替景若开脱,她就不想听了。平心而论她也明白丈夫分析的甚有道理,但是一想到景若和师妹那层关系,顾惜竹心里便不舒服起来。好在当日景若不知所踪,落笳安安分分的在后山闭关对过去绝口不提,如此再好不过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师妹这一次随师伯跋涉千里远赴魔教居然又遇上那景若,顾惜竹惊讶之余,更是对景若的恨意多了些,恨她怎么如此狡猾,恨她缠着师妹不放
所以一得知消息她便急忙赶去看个究竟,没想到果然看到师妹与那景若情深切切的样子,顾惜竹心中哀叹不止,又气又怒,才有了刚才对落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一幕
落笳涨红了脸低头半晌不语,再抬起头时,眼中点点晶莹,表情似哭又似哀求,摇头道:“不,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和阿若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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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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