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黑暗中穿过庭院,落笳边走边留心这院落,夜里虽然看不明朗,也觉得房舍相连,疏密有致,自有种精妙在其间
甫一踏入一拱门,突然面前一阵疾风,一把钢刀已逼到面前。梅儿惊呼一声,从门后闪出一条彪形大汉,语气中甚是欣喜:“小姐,你回来了”
从进入这里落笳就一路小心,以她的耳力早已听出门后有人。想来马承荣被逼到此处,必然如惊弓之鸟防范严密。因此见到对方已经亮刀,也不觉得有惊,只静立在原地
梅儿看到刀却立刻扑了上去拦下来:“五叔,不要啊”
落笳情知这汉子便是梅儿之前和她说过的马彪了
马彪虽然姓马,却不是马家嫡亲子侄
当初马老爷子走镖在外,遇到一个小乞丐偷了店里的包子被人围着打,一时心善救了回来。见他倔强耿直,心下喜欢,遂认做养子,取名马彪,列入马家弟子序列,排行老五。也一般教他武功,平日待他与自己儿子无异
马彪是个耿直性子,虽然口上木讷,心中却早将马老爷子当自己亲生父亲一般。眼见马老大掌握门派后,一片乌烟瘴气,更是气死马老爷子,于是早已一心投入马承荣麾下,暗自发誓必要报仇
他平时不太言语,却忠心耿耿武艺超群,是马承荣的左膀右臂
梅儿扯着马彪的袖子,一张利嘴,片刻间便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马彪这才将长刀收起,深深一拱:“马彪多谢落姑娘救下我家小姐,多有得罪,请落姑娘千万包涵”
落笳轻轻一笑:“马五哥何必如此,此非常时刻你小心谨慎也是应该,我又怎么会计较”
当下马彪引路,曲曲折折穿过两进院子,终于到了马承荣避居之处
马承荣早已立在房门口等候。看到马彪还带了两个人进来,他似是一愣,梅儿早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一头扑入他怀中:“爹爹!”
趁着这功夫,落笳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以一己之力和门派对抗的汉子
他身形高大,方脸浓眉,目光炯炯,虽然衣衫已有些残破,却自有一种威严气势,持一支长枪独立于庭院中,端的一条好汉,落笳心中暗自叫了声好
马彪早已一拱手,为落笳做了介绍
马彪口齿远不及马青梅,落笳也不着急,只浅笑而立。梅儿在一旁却听的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头,三言两语就说了清楚
马承荣这才知道眼前这清灵秀美的女子是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脸上表情一下子柔和下来,低身道:“马承荣一介武夫,方才多有得罪,请落姑娘恕罪”
落笳赶紧扶起:“马副帮主你何须这样,我也不过是随手相帮救下梅儿。习武之人,本当行侠仗义。更何况”——她停顿了一下——“路上听梅儿所言,我才知道与贵门派渊源甚深,出手相助更是分内之事”
几人闻言皆是一惊,梅儿望着她,疑惑的道:“落姐姐,难道你早就认识我爹爹?”
落笳适才用心观察,已察觉马承荣颇有心智,且防心甚重。想来在这敌友难分的绝境中,他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只凭梅儿的讲述,恐怕是难以打动马承荣,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当作马承志派来的内奸,暗中加害。她思虑再三,与其以后再说出自己来历,不如一见面就说出,免得日后见疑更生枝节
马承荣踯躅了一下道:“马某天资愚钝,且不理帮中事务已久,不知落姑娘所言之渊源是何事?”
落笳扫了一圈周围,方才她进入院中时,已发现两侧屋中还有其他人,此刻她虽然已决定道出自己的身份,却不愿其他人知道
马承荣亦是聪明人,看到落笳表情便已明白,手一挥:“落姑娘请进一步说话”,将落笳请入自己所住的主屋
进得房中落笳才看到,这主屋屏风后原来还有一个小小院落,中间只有一间房屋,十分清净。屋中仅有桌椅若干,一张书桌。应该是马承荣商量机密的所在
待众人坐定,落笳不等他们张口,便对着马承荣躬身一拜:“烟霞宫弟子落笳拜见马副帮主”
三人闻此俱是一惊,适才几人都暗自揣测落笳的来历,却没想到竟是烟霞门下
落笳道:“家师周掌门与无念大师相交多年,因此落笳才道与贵门派颇有渊源”
三人至此才明白过来。梅儿惊喜的问:“落姐姐,原来你是烟霞宫门下啊,难怪这么厉害”
无念大师早年出家前,曾与帮中闹出些不愉快,因此马家一向不准论及此人,年轻弟子中多未听过此人。当年周丰年与无念大师交游之事,门内弟子更知之甚少。马彪入门较晚,不知此事,听闻落笳之言,心中尚存疑虑
马承荣却知道自己叔叔与周丰年的交情,眼前这年轻女子说出这么一段昔年往事,倒甚出意外,心中疑虑被打消了七八分
但事关重大,他却不得不多存个心眼,因此微笑开口:“未想到落姑娘年纪轻轻,竟也听说过无念大师”
他话音刚落,落笳已猜出他心思,轻轻一笑:“我幼时曾随师父去过普南河畔大师故居,现在还记得大师十分慈祥。只是他右臂上有好大一处刀疤,小时候看了只觉得害怕,不敢与他太亲近,现在想来,真是有些不敬”
听到此处,马承荣疑虑全消,神情激动的站起来重重一拱手:“落姑娘在马某危难之际,愿施援手,马某感激不尽”
落笳知道马承荣已经打消顾虑,因此挑明了说:“马老先生与副帮主深明大义,不为利诱,不愿与烟霞宫为敌。此等义薄云天之举,不仅是落笳之幸,更是我师门之幸。”
马承荣大笑:“落姑娘过奖”
当下,两边都不再客套,坐下商量眼前的对策
马承荣命马青梅取过纸笔,将她逐去睡觉
房中一片宁静,马承荣将此院落的布防与外面看守的位置一一标明,落笳边看边思考
如梅儿所言,马承荣现下手中仅有二十来人,还包括几个受伤的。纵然有几人是当年马老爷子手下的得力干将,武功非凡,但与马承志的人马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连马承荣自己在说完后,也不得不苦笑:“落姑娘,我这几乎是穷途末路了,烟霞剑法虽高明,恐怕也是救不得这局面,无甚胜算”
马彪到底年轻气盛,听了这话拍案而起:“二哥,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拼死一战,就算不能胜,也非得让外人知道马承志的阴险歹毒,让他为人不齿。也算给师父报仇了”
马承荣低头不语,暗自咬牙,腮帮抽动,显是在下大决心:“落姑娘,你是外人,能在此时施以援手马某已感激不尽。只是此事险恶,马某虽明白你用心至诚,却绝不能让你白白与我们一起送命”
“过几日我们必将倾力而攻,不惜身死。只是梅儿年纪还小,我实在不忍她与也一起送死。”
“我便将她托付给你,现在这里看守森严无法逃出。三日后,决战时,一片大乱中,请你趁机带她离开东河,归入烟霞宫门下”
“你便是我马某的大恩人,我来世必将做牛做马以报”
说完,马承荣已双目含泪,走到落笳跟前,双膝一弯,便要下跪
落笳赶忙起身扶住马承荣,轻笑道:“副帮主,这个我可答应不了,烟霞宫素来不与江湖有争,早有定下门规,不收门派子弟为徒”
马承荣一怔,马彪却按耐不住,噌的一声,便要拔出刀来:“落姑娘,我二哥苦苦相求,你竟这般无礼,某非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马承荣急忙喝止:“不得无礼,快把刀收起来”
落笳却神色镇定,笑意盈盈,柔和的目光沉着起来:“副帮主,莫非你们真的以为已无胜算?”
之前在客栈趁梅儿睡觉时,落笳已将此事反复思量过
她猜测马承荣之所以不惜背上叛徒逆子之名,与马承志对抗,所为不过两件事,一则马承志倒行逆施,拉帮结派,搅得门派乌烟瘴气,气死了马老爷子。二则马承志投靠雁荡门,欲与烟霞宫为敌,背信弃义,有违侠义本色
两者之中,自然第一条为重。尤其是马承志气死马老爷子,恐怕不仅马承荣不会放过他,帮中不服的人大有人在
落笳想来想去,要破此死局,都得以此为突破口
因此,见马承荣前,她已想出了对策
到此处后悉心观察,果然与之前自己的揣测相印证。无论马彪还是马承荣,最无法释怀的都是马老爷子之死以及马承志的恶意栽赃,如此,计策可行
马彪张口欲问,落笳不待他开口,便缓缓道出:“目下本方不利者有二。其一,敌众我寡,马承志手下有八十来人,我们这里只有二十来人。其二,敌强我弱,马承志不仅人数占优,且有帮外之人相助,已在西域形成围攻之势。就算与马承志对决能侥幸胜出,也难逃雁荡门的追杀。马副帮主,我说的可有错?”
马承荣皱着眉:“不错,落姑娘你见事十分清晰”,马彪也在旁不断点头,听的十分入神
落笳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为他二人所接受,便接着道:“只是此两点都不足虑”
“哦?”二人同时抬起头,眼中有光
“马副帮主,马老帮主行侠仗义,宽厚待人,广有声望,在帮中人望远非现任帮主所能及。我想,若将老帮主真实死因在贵帮中公布,又有马彪兄等老帮主信任之人从旁作证,恐怕有不少人都会动摇吧?”
马彪一捶手:“不错!有我,三叔,七叔,还有师父生前最信任的陈伯都能出面作证,就算马承志狗贼狡辩,也无话可说”
马承荣却摇摇头:“谈何容易,如果能如此,我们早就说了。在帮内,他早已提拔了一批心腹,掌管帮中事务,在帮外,有周围帮派协助,暗中还有雁荡门的扶持。不然,谣言又怎能传的如此快?恐怕就算当堂对峙,我们满身嘴也奈何不了他”
落笳笑:“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马承志在帮中虽有势力,但还不足以占绝对优势,他真正所依凭的,其实是雁荡门”
马承荣眼中精光一闪,却不做声色。这一幕却早被落笳看在眼里
“若是没有雁荡门的支持,恐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落笳话音一落,马彪早已连连点头:“正是他们在后面作恶”,马承荣若有所思
落笳站起来一拱手,郑重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马副帮主,此非常时刻,请你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与雁荡门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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