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大小的雨粒不遗余力得打在三人身上,杨过和石破天内力深厚,不怕面前的狂风暴雨。
而慕容复这边的情形更加怪异,他当然也暴露在暴雨之下,可他穿的那袭青衫仍是干燥整齐。
杨过知道,慕容复是以不得了的功力,结成了类似护体罡气的东西,将雨点尽数弹开。
这原理说来不算什么,内功高手本就可以纯凭内力将敌人弹走,刀剑不能近身,区区雨点,当然更不在话下。
以杨过此时的功力,只要掌握到其中窍门,一样可以做好。
但无论如何,亲眼见到这位魔改人物悠然站在雨中气定神闲的样子,实在是令人震撼。
杨过心里踟蹰惆怅,表面平静应道:“能得慕容公子亲自送我们回去,可荣幸的很哪。”
这话是回复慕容复刚才的问话,其实有些说反话的意思。
慕容复却好像是认真的,说道:“倒看低了杨公子。你们若要回去,在下愿亲自陪送。
这位原长乐帮的石帮主我在长乐帮时也接触过,内力十分高强,可惜没有练什么好功法。
回去之后,我愿意向我舅妈求恳,让她允你到曼陀山庄的琅嬛玉洞里随意观览天下各色秘籍。
至于杨公子,你身上本就有这许多绝技,寻常武功你想必看不上...他日若有机会,让在下得到了少林寺的易筋经,便借予你一瞧如何?”
慕容复说话时态度极为诚恳,便真像二人多年故交,处处为二人着想。
石破天已忍不住道:“慕...慕容公子,你太客气了。武功我不想学了,只是现在山洞里面那些人有危险,慕容公子能不能救救他们?”
慕容公子虽然早也知道这位长乐帮原帮主性子朴实,可也没想到能单纯到这种地步,不禁也是一愣。
杨过已叹一口气,道:“石兄,此刻山洞里的事情,便是慕容公子一手谋划的,你向他求救,那好像求老虎放过到口的猎物。”
石破天还未想通,犹在错愕时,杨过看向慕容复,道:
“易筋经是少林寺的镇派之宝,你竟然愿意将这么贵重的东西许诺要给我,当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慕容公子你给的越多,我心里可就越慌了。”
慕容复笑道:“看来杨公子对这份武学至高秘籍不是很感兴趣...
嗯,毕竟还没到手的事情,我许你空头的银票,数额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年轻人所爱,无非是金钱美人、权势武功。回去之后,我再帮你物色几位佳人。
听闻杨公子曾与韦小宝畅游杭州,为了见江南第一美人艾粟一眼,与江南名士酣竞三轮,最终赢得佳人一笑。
那艾粟才艺出众,姿色也过得去,可要称江南第一美人,却是没见过世面之人瞎评了。
我帮杨公子找十位美姬,担保个个比艾粟要漂亮得多,才情也不在其之下。
另外,这些女子从小经花场好手调教,在房内都有独到妙处,杨公子试过之后,方知世间真正的女人是怎么样的。”
慕容复显然很懂得怎么笼络人。说实在话,听完这些,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杨过道:“慕容公子果然深谙人心,侠客岛的这些人、来喝腊八粥的部分宾客,就是这样给你收买的罢?
比如,我很感兴趣,你是怎么说动赤练仙子李莫愁的?”
慕容复脸上表情起了微妙变化,似乎奇怪杨过为什么要特意提到李莫愁。在他看来,这女子除了长相过得去外,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地方。
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回答道:“她是个苦命的人。只要能活着,便愿意做任何事了。
杨公子,你不同,我看得出来,要满足你的条件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好在,我这人还算有些办法,你便要天上的月亮,说不定也能移下来给你瞧瞧。”
他这话当然是夸张,可杨过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慕容复要自己做的事情,一定是十分重大的事,才对得起他这般不顾一切加重筹码。
杨过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慕容复没有马上回答,先从玄武神龟背上一跃,轻松跳到了侠客岛上,到了杨过、石破天面前。
杨过能清晰看到其俊秀面庞、雍容气度,平心而论,仅凭近距离的观感,这位慕容公子的确可称得上人中龙凤,令人心折。
但此时,他一直宠辱不惊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痴狂意味,显示出他即将要和杨过说出的话必定十分着紧。
慕容复从怀里抽出一本册子,暴雨之中,雨点不能靠近这纸册分毫,他打开书册,看了几眼,道:
“杨公子,短短几年之间,你便从全真教的一个小道士,成为了能杀死西毒欧阳锋,能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大英雄大侠客,可当真了不起。”
杨过看到他手中书册,知道侠客岛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已经尽数收归了姑苏慕容手中,心里惊诧,口中应道:
“在下不过是恰巧得了些奇遇,靠运气做成这些事情罢了。慕容公子在我这个年纪时,想必比我要厉害多了。”
慕容复继续说道:“前几个月襄阳城经过几场激战,几乎失守,是你助郭靖几次出生入死于敌人千军万马之中,最终等来援兵,守下了襄阳。”
杨过知道慕容复说的这些话里肯定藏着什么意图,所以不再回话,等他说下去。
“襄阳城局势缓和之后,你便抽身离开,前来侠客岛赴宴。
依你刺杀敌军主帅、助守襄阳的功劳,封个将军也属正常...
杨公子不顾身死、不求回报,无愧是襄阳大侠郭靖的——好侄儿。”
慕容复继续说道。这个好侄儿三字他特意强调出来。
听到这里,将慕容复刚才所说的话串联起来,总算依稀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想要什么。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小腹之中慢慢升起,直上胸臆,但杨过还是尽量以平静语气说道:
“你最看重的,便是我这个郭靖侄儿的身份罢?”
慕容复和杨过正面对视许久,淡然道:“只要杨公子答应,我可以扶你当襄阳城主。”
他没有说其中细节,可杨过知道他有能力办到。
慕容复看重的是,是郭靖侄儿这一层的身份,再加上杨过前几个月在襄阳城里屡立战功,积累起了不小的声名。
杨过怒火之中,难免又有忧虑,这慕容复果然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野心家,哪里都要掺和一下挑唆一下。
与原本世界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姑苏慕容不是浪得虚名。面前这个气度不凡的慕容复,真的有实力去颠覆天下一隅。
并且他很有耐心,因为杨过默然未回应时,他就这么负手静立在原地等待着。
但是,越是这么懂得隐忍的人,出手也就会越不容情,因为每件事在他心里其实都已经早已想好。
假设说出一个不字,将马上被这慕容复杀死吧?
杨过当然可以虚与委蛇,假装先答应了他,等回到中土,回到襄阳城中再说。
哪怕一时之拖延终究还是要被识破,那也总多活一天就一天。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杨过在这个武侠世界里待了太久沾染了不一样的心性,可能是这件事关乎的襄阳城里,有他一直在心里十分敬重的大侠郭伯伯。
所以,在这一刻,杨过是没有办法假意答应的,怒火和厌恶让他下意识道:“慕容公子,回你两个字。”
两个字,可以是好的,可以是不行,可以是成交,也可以是算了。
慕容复还是神情淡漠,只眉间细微隆起,体现出他其实很关心杨过的答案。
杨过重重吐出道:“下贱!”
这话说完的时候,足下的地面凹陷了下去,那是受力的结果。
杨过的双足重重踩在地上,跃起出手。
不管这位慕容公子表现出多么儒雅随和,这一战都是避免不了的。
既然要打,就不多说废话了。
杨过紫剑出鞘,在暴风雨中隔绝开一角,紫光闪烁时,已瞬间到了慕容复面前。
所使出的自然还是侠客行诗句里的剑法,是其中的第五句,“十步杀一人”。
巧的是,此刻慕容复刚好在他面前十步。
这一剑到眼前的时候,慕容复亦变色了片刻。
他们慕容家武功的奥秘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讲究知己知彼以牙还牙。
所以慕容复从小便熟知各项武学,天下间的剑法他几乎都识得。哪怕独孤求败、不败女剑神等绝世剑客的剑法,他也能一眼认出。
但杨过所使的这一剑,他却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并且,这一剑其精妙绝伦之处,不下于慕容复所知的任何一种剑法!
幸好,慕容复看出,杨过这套剑法似乎只是新学初练,并不娴熟,剑法之中的破绽他瞧不出来,可杨过起承之中的生涩,却被他捕捉到了。
所以,慕容复可以轻松用出斗转星移的绝技来化解这一招。
当然不可能像当日在长乐帮时,只吹一口气便将杨过攻势反击了回去。
慕容复的衣袖鼓胀,恰好撞在了杨过紫剑上。
招式上杨过顶配的侠客行剑法没有吃亏,可内力、火候毕竟不足,被慕容复衣袖拂中后,杨过感觉长剑竟真的产生一股极强烈的回旋力道,几乎要倒转了反攻自己。
他忙以双手,运起十成功力,止住了长剑反攻之力。
这就是斗转星移!
只这么一剑的交锋,杨过顿时生出颓念,对方若是能如此借力打力,还施回来,岂非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姑苏慕容复给他的观感,便如当日碰见不败女剑神时,感觉无法战胜!
但杨过不知道的是,慕容复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其实也不轻松。
慕容复本拟使出这一绝技之后,杨过的剑法将尽数转移回去,反伤己身。
但杨过这“十步杀一人的”剑法太过霸道,瞬间便已到了他眼前,他虽然趁着杨过剑法火候不过抓到了机会,可还是不能从容像以往那样“还施彼深”。
甚至,慕容复感觉到,若是杨过此套剑术大成,天下间绝没有任何武功能言在其之上!
杨过颓然时,没有发现,暴雨之中,一样物事很快被狂风刮飞,掉落在旁边的海面上。
那是一截衣袖。
慕容复抬起手肘,看见衣袍一角已然被杨过长剑削去,露出了其青衫之下的内衣。
一向举止优雅的姑苏慕容脸上首次露出恼色,缓缓道:“你那柄紫剑,是独孤求败赠你的?
是了,你会这般高明的剑法,那老儿见了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当然愿意宝剑赠英雄了。”
杨过看了看手上紫剑,这宝剑仿佛真继承了原主独孤求败的剑意,此刻不住嗡嗡作响,似乎欣喜遇见慕容复这等强敌。
同时杨过不禁佩服慕容复的聪明才智:一眼便识得了紫薇软剑的来历,并且猜测出了独孤求剑为什么要赠剑。虽然细节不完全一致,但思路绝没有问题。
要和这种人物对敌,可当真头疼啊。
不过,杨过被紫薇宝剑的嗡鸣颤动感染,体味到剑魔独孤求败当年豪情,亦生出壮志:和慕容复这般厉害的角色斗智斗武,除了头疼,不是也畅快的很吗?
正想挺剑再上时,杨过惊喜发现,身边的石破天已先跨步过去,同样是用出侠客行诗句里的武功,一掌重重轰向慕容复!
旁观的杨过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他看见了慕容复那诧异的神情,显然想象不到石破天的武功突然也变得如此高明。
并且,石破天是这侠客行武功的真命之主,此时已将其中几套功法练至了高品,这一掌中,有惊天动地的势头,简直要将侠客岛都给震颤动了!
慕容复没有信心能以斗转星移将这一掌倒逼回去,又兼也被石破天这惊天一掌激起了些武人傲意,不愿意纯以取巧技法躲让,因此同样举掌硬接!
杨过在旁看了,不禁好奇:石破天的内力原本就高强,学了侠客行诗句里的内力功法之后更加客观,不知道是否能一挫这不可一世的姑苏慕容锐气!
两掌相交之后,石破天被震退几丈,吐出一口鲜血。
慕容复则在原地不动,脸上表情微妙。
过一会,慕容复淡淡道:“你们二位都是了不得的少年英雄。杨公子,我想再问一遍,你肯不肯答应我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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