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邻居妹妹

那天下午,绿意盎然的小花园里,一人一狗面对面,表情同样肃穆。

“我们的‘塔’是非常具有人道主义的。”小塔灵说,这个时候它才特别像一个真正的引导者,“根据《地球“塔”游戏运营法》第四章第十条和第十一条规定,弱势群体不得参与游戏。如果哥哥是残疾人,也不可能被要求履行还债义务。”

谷向颉失笑,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小杜看看自己的轮椅——他们“塔”就是这样保护弱势群体的?

招呼小狗跳到自己的膝盖上,谷向颉打开手机相册。

本来想给小塔灵看看同学改造的超级无敌火箭轮椅,手指滑动两下,不小心点开了另一张图片。

照片中,披着金色鬈发的少年闭眼伏在床边。夜已深,台灯柔和的散射光打在少年的侧脸,通过光线和阴影的相互作用,勾勒出五官优美轮廓和体积。他的睫毛很长,在白净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翳,整个人在镜头中恬静如油画。

谷向颉没有立刻划开,他想起来这是上次杜飞扬陪他复习时累得睡着时自己悄悄拍的照片。

小塔灵在揣摩主人心理后,适当展现合理好奇心:“哥哥,这是谁呀?”

谷向颉说:“我家的邻居弟弟。”

他很难定义自己与杜飞扬的关系,最开始是拯救者与被拯救者,后来也许是受害者与过失伤害者,后来的关系简化成了朋友,再后来……

谷向颉没有底气认为自己依然把他看做“朋友”。

“塔”保护未成年人,不保护成年人。

也就是说,杜飞扬在刚刚成年的那一秒,就被“塔”迫不及待地拉去还债了。

可是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塔”。

“小杜,有没有玩家明明没有欠债,却被保密义务牵扯进来的案例?”谷向颉问。

小狗没听懂谷向颉的脑回路,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不知道啊,我可以帮哥哥问问主系统。”

谷向颉揉揉眉心,还是把照片划过去,给小狗展示了被朋友吹嘘成具有高性能动力驱动装置、智能操纵系统和充电续航能力的电力轮椅,证实了自己的残疾人身份。

小塔灵向谷向颉保证,如果谷向颉真的是残疾人的话,“塔”一定会积极承担起责任,给予合理补偿并终止伤害,赔礼道歉。

谷向颉:“……你们这个系统还怪讲道理的。”

小狗骄傲:“当然,我们只是游戏服务行业,又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人一狗又商量了许多还债事宜,定好下一次进剧本的时间后,谷向颉起身准备回家。

“哦,对了,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什么?”谷向颉问。

小塔灵歪歪头:“唔?”

“外面时间的流逝速度和塔里不一样吧,你会觉得无聊吗?”

小狗摇头。

“不会啊,哥哥。你不在的时间,我并不存在。”

“……”

*

澜初一今年十八岁,距离高考还有四天。

小鸡造型的闹钟在床头叽叽喳喳地把少女从梦中叫醒,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关闭闹钟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看床头柜上的照片。

少女风格的小桌子上,一个被精心装饰过的小相框倒扣着。少女把它翻过来,照片上一个黑发黑眼的俊秀年轻男生正温和地冲镜头微微笑着。

这个人叫谷向颉,是少女一直珍藏在心底的人。

手指摩挲过男生深邃的眉眼,澜初一默念一句“加油。”

要像他一样优秀,像他一样正义。

要考上他考的大学,努力追赶他的脚步。

把照片倒扣回桌上,澜初一挑出250毫升的烧杯,喝了杯温水。早上起床后喝一杯温水是一种健康的习惯,可以帮助唤醒身体的新陈代谢,促进肠胃蠕动,以及补充一夜之间流失的水分。澜初一保持这个习惯已经好几年了。

和妈妈还有小堂叔打过招呼后,澜初一穿着运动服下楼晨练。

现在是六点十分,跑两公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年轻的姑娘身上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生气,她的身体像一株急需养分的树苗,每天都在抽条成长。

转了两个弯,和小公园里的老人家们打个招呼,顺便把隔壁栋八楼腿脚不好的老奶奶门口的垃圾扔掉,幸运地在路边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谷向颉坐在轮椅上,被金色头发的人推着往小区门口方向走。

澜初一感慨一下六月二日宜出门,然后高高兴兴地挥舞手臂:“谷哥!!!”

那两人果然停下,回头看向澜初一。

杜飞扬最先招手,亲切地说了句“初一,早上好。”随后想起来谷向颉,把轮椅转过来,让谷向颉也打个招呼。

澜初一的目光紧跟着就凝聚到了黑发男生身上,喜悦之情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渗透入浑身上下每寸肌肤。

谷向颉在澜初一心里就是一个学识渊博,知书达理的完美邻家哥哥,自从小堂叔第一次告诉她谷向颉的名字时,澜初一就确信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生,

至于他的腿,从来就没有被澜初一放在心上。

“你们一大早要去哪里?”澜初一问。

谷向颉还没说话,杜飞扬先开口了,双手自然而然地离开轮椅:“哦,我们去医院做一下常规检查。”

澜初一趁机代替杜飞扬负责了谷向颉的轮椅,兴高采烈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学校放假了,我正好有时间。”

“可以啊。”

“不行。”

杜飞扬欣然同意的声音与谷向颉不赞许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杜飞扬纳闷地看看谷向颉,后者的目光里只有善意的劝阻。

“初一,你还有四天高考。”谷向颉说,“你不是说要好好考吗?虽然我们知道你成绩很好,但是考试前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澜初一叹气:“上次月考我考了691分。”

谷向颉不为所动:“所以更要继续加油啊,小状元。”

澜初一只好遗憾地放开轮椅,可怜巴巴地松开手。

杜飞扬倒是个很实在的人,开口道:“咱们不是很快就回来吗?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让初一调整一下心情也好啊。”

澜初一双眼放光,十分感激。

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可疑极了,但是眼下很需要他的帮助。

“谷哥,我想去嘛!”少女哀求。

“谷哥,让她去吧。”杜飞扬帮腔。

最后的结果喜闻乐见:澜初一高高兴兴地推着轮椅和谷向颉聊天,杜飞扬在一边带着莫名其妙的欣慰笑容陪着走路。

“谷哥不是学政治的吗?没想到还知道这么多生物知识。”澜初一道。

“遗传学那一课时前一阵子机缘巧合看了看。”谷向颉的声音干巴巴的,“还做了几道关于隐性基因的题,都是基础题,没挑战难题。”

大量的知识点在澜初一脑袋里排着队跑过去,来自知识储备的自信心让她有底气分享:“昨天晚上我看了两本书,一本是加缪的《局外人》,很有意思,但是没太看懂。另一本书我很喜欢,是科普读物,叫《人类的外貌进化和种族分化》,比如说环境因素可能会影响人类头发颜色的形成和维持,因为紫外线有助于激活产生黑色素的细胞。社会和文化趋势也可能影响人们对特定头发颜色的偏好,从而间接影响生育决策和后代的遗传特征……”

说着说着她还颇为骄傲地看了眼杜飞扬,意思是:看吧,我才和他最有共同话题!

然而杜飞扬大度得宛如中宫皇后,一边听一边点头,完全不在意,这让澜初一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科学家已经发现了影响头发颜色的遗传变异,这些变异可以解释不同族群之间头发颜色的差异,并且可能在混血儿中以不同的方式组合,影响最终的头发颜色。”

澜初一接着道,并且拿一旁的杜飞扬举例子:“比如说杜飞扬是金色头发,而全世界的金发人口数量占比连3%都不到,是一个相对稀有的群体。”

杜飞扬不明所以,接着点头。

谷向颉却突然打断少女:“看起来要到了。”

“哦哦,是啊。”

少女此时正在分享欲的上风向,语速加快,都要忘记谷向颉是要去医院了:“这是因为某些头发颜色基因可能是显性的,而其他则是隐性的。显性基因在遗传时更容易表现出来,而隐性基因则需要两个相同的隐性等位基因才能在后代中表现,而金发恰好是隐……”

“初一,看路。”谷向颉道,“先别说了,我包里有水,先喝口水吧。”

澜初一很珍惜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腼腆地拒绝了杜飞扬掏出来的水,话题又转到烧杯和250毫升温水上。

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没有注意到谷向颉微微松了一口气。

医院检查大概只用了二十分钟,医生已经认识谷向颉好几年了,仅仅捏了两把便确认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谷向颉问医生,他这样有没有可能忽然有一天站起来。医生还是那个观点: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既然已经过了十多年了,希望很渺茫。

三人道谢离开,少女说自己要跑回去,顺便完成晨练任务,依依不舍地走了。

少女走后,轮椅的主动权回到杜飞扬手里。少年安安静静地推着轮椅慢慢往回走,让一路上的树木都寂寞许多。

谷向颉垂眸想事情,顺便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刚才澜初一提到的事情,谷向颉何尝不知道呢?

金色头发是隐形基因,而亚洲的黑色头发的遗传通常具有较高的显性,这意味着即使父母中只有一方携带黑色头发的基因,子女也更有可能继承黑色头发。

杜飞扬的母亲也不是金色头发。虽然谷向颉只看过黑白色的遗像,但照片上头发的颜色明显是介于黑色与深灰色之间的。

所以杜飞扬几乎不可能是混血儿。

又或者,杜飞扬的父母根本不是他的父母。

但是杜飞扬没说过,谷向颉也不会去问。

为了转移思绪,谷向颉随意开口道:“你今天为什么把初一叫上了?”

杜飞扬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声音明朗且理所应当:“哦,她喜欢你,想陪你一会儿啊。”

谷向颉捂脸:“可是我就当她是妹妹……这话听着好奇怪。而且,她今天还要准备高考呢。”

杜飞扬笑笑:“知道啦,下回听你的。”

风吹林稍,剪林归一。

一路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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